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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秋野已经变回了人形,半躺在床上,身边围着林怡和好几个护士,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被子被拉到了腰部以下,胸膛上连着好几根仪器的线。
林怡在一项一项地问他身体的感受,付秋野只点头或者摇头,偶尔才会开口说上一句半句。肖暑走进来之后,他的目光迅速落在了他的脸上,嘴角开始往上扬。
林怡的新问题没得到他的回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肖暑,不满地拿着手里的检查单拍拍手心,道:“检查着呢,集中点儿。”
付秋野笑,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刚才问到哪里?”目光却一直落在肖暑脸上不放。林怡的检查本来已经接近尾声,不到五分钟便结束了。
他看看手表,道:“你今天还能保持最后半个小时的人形,我会让护士准时提醒你变回去,不要偷懒。”
肖暑代替付秋野回答道:“好,知道了。”
林怡看看他两,挥挥手,让护士都撤了下去,顺带把门带上。肖暑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凉的,皮肤上还带着冷汗。
“要喝水么?”肖暑问。
付秋野摇摇头,笑道:“帮我削个苹果吧。”
肖暑从果篮里挑了一个长相不错的苹果,低头开始认真地削皮,付秋野安静地注视着他,他的刀工跟枪法一样好,薄薄的苹果皮卷成了完整的长条,从头连贯到尾,没有断过。
肖暑拿过来一个盘子,把削完皮的苹果切成了小块小块,用牙签插着,送到他的嘴边。
付秋野咬了一块,吃得很慢,半天都没有咽下去。肖暑在旁边看着,心脏从头到尾都是揪着的,皱眉问:“不舒服?”
付秋野指了指胃部,摇摇头:“昨晚洗了胃,现在还疼。”
肖暑抿起唇,放在床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付秋野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点点把他的拳头掰开来,让他跟自己十指相扣。肖暑叹了口气,不想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又喂他吃了一块苹果。付秋野却主动开口道:“本来约的今天的律师,错过时间了,只能明天来做身份清算。”
肖暑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半响,他问:“为什么?”
付秋野的情绪看起来很平和,他不知道林怡有没有把中毒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看上去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低头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苹果,道:“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后来因为多了两个小的,下定决心想在他们出生之前把身份的问题解决掉。”
肖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跟谁姓就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付秋野说,“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房间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肖暑有些难受,把被子重新拉到他的肩膀处,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你跟我说说理由,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生你的气。”
付秋野笑,拉过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怕你听完更难受,等以后……”
肖暑抿起唇,注视着他不说话。付秋野被他看了没一会便扛不住了,偏过头,手握成拳轻轻咳嗽一声,迟疑了片刻,似乎不知道到该从哪里说起。
“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说。
肖暑道:“我要生气了。”
付秋野叹了口气,花了点时间整理自己的语言。
“……我跟你说过我母亲吗?”他问,“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她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肖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起身坐在了病床上,替他掖好了被子,肩膀贴着他瘦了许多的肩膀。
“所以付伯父一直记恨你?”
付秋野摇头,往肖暑的身上靠了靠,努力放松自己疲惫的身体:“相反,他对我非常好。我们四兄妹里面,只有我跟我妈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光看照片便觉得像得不可思议,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张脸。”
肖暑从来没见过他母亲,但付秋野的确是四兄妹里面最俊美的那一个,光是看着他便能想象出他母亲是怎样的大美人。
“我爸小时候很溺爱我,在付家这种地方,父亲溺爱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就这么偏心地把我宠到了五六岁,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我其实不是他儿子。”
肖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付秋野转过头来,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付文庚的儿子,我是他耻辱的证据,也是他妻子反抗的证明,偏偏还长了张他爱了一辈子的脸。”
付秋野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他只要望到我这张脸,恐怕就会想起他对我母亲的爱、我母亲对他的恨与背叛。这是我们之间几十年的死结,他不愿意放开我,也不肯放过自己……这次我彻底脱离付家,也算是彼此的解脱吧。”
肖暑捏着他的手,又讶异又难受,抿着唇揽住了他的肩膀:“野哥……”
付秋野安抚地拍拍他:“也没什么,这事本来只有我跟他还有大哥知道,但我觉醒的次形态是狼,迟早会有人闲言碎语,不如快刀斩乱麻。”
肖暑道:“我以为你的次形态是受了我的影响……”
付秋野笑了起来,又亲了一口他的嘴角:“其实我也觉得,日思夜想多了就变成了狼。谁知道呢?我到现在都不清楚生父是谁,说不定只是个普通人。”
肖暑沉默了好久:“你吃的抑制药,就是怕这个?”
付秋野“嘘”了一声,靠在他身上,语气很放松,小声道:“这曾经是我跟他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惜,都到了这个岁数了,莫名其妙地又进入了觉醒期……像是冥冥之中被一只手推着。”
肖暑想起来往嘴里灌红酒的模样,心里难受得不行,伸手用力地拥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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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没完
他很难想象付秋野在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五六岁,还在懵懂不经事的年纪里面,突然之间失去了父亲所有的疼爱,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 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发现了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于是主动放弃了拥有新的力量的机会,甚至为此吃抑制药吃到上瘾。
等到好不容易把瘾戒掉了; 刚刚满十八岁,别的同龄人还在无忧无虑的上着学,他一个人带着几万块钱脱离了家族,白手起家; 摸爬打滚到了今天。在遇到肖暑之前; 他的整个人生都只有一个“独”字,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无家可归,头顶是空荡荡; 脚下是轻飘飘; 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芦苇,无依无靠地荡了二十几年,等着六年前的肖暑在停车场里把他捡起来; 抽出他里面的芯一看,发现他的内里居然还是柔软又纯粹的。
肖暑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说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大手推着; 现在回想起来; 遇到肖暑也好; 重新觉醒次形态也好; 怀孕也好,每一件都不可思议又水到渠成,仿佛真的有人在身后推着他们,让他们在不幸的深渊里一点点积攒起小而珍贵的幸运,最后搭建起一片干净的新的生存空间。
“我真高兴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里借了你火,”肖暑轻声说,“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付秋野在他耳边笑,嘴唇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伸手环住他的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肖暑整个揽在自己怀里:“昨天看夏漪抽烟就在犯瘾,要不再借一次?”
肖暑偏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付秋野把脸埋进他肩膀里直笑,边笑还边在往外冒冷汗,肖暑拉着他捂了这么久的手也没捂热,依然冷得跟冰块似的。
“明天我把律师叫过来,给你留半个小时签文件,剩下来的事情一件都不要管,”肖暑说,“这两个小家伙都跟我姓……当然我也不介意你跟我姓。”
“好啊,”付秋野亲了亲他的侧脸,话里带着宠,“那你是不是该给我点聘礼?”
肖暑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他偏过头望着付秋野的眼睛:“你昨天在晚宴上说什么来着?准备复婚?不能让孩子生出来没身份?”
付秋野把他的手拉到眼前,转了转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戒指一百三十万,你戴了快一个月了,难不成白戴?”
肖暑“啧”了一声,刚要说什么,手机的闹钟叮铃铃地响起来,把他们两都吓了一跳,肖暑迅速地摁掉那刺耳的声音,道:“你的人形时间结束了。”
付秋野正想再聊聊戒指的事儿,被那铃声一吓,脑子里顿时有点卡壳了。肖暑被他昨天晚上折腾怕了,严格按照医生的指示,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监督他重新转换成次形态,在旁边护着他笨拙地跳上床,然后把林怡叫过来重新挂水。
狼形的付秋野看上去比主形态要放松,像一张巨大的毛毯似的侧躺在床上,膨起来的肚子随着呼吸频率缓慢的起伏。肖暑拿手沿着背脊轻轻顺着他的毛,看着林怡把他后腿上的一块毛毛剃掉,然后顺着血管把针扎了进去。
付秋野没回头看,浅蓝色的漂亮瞳孔就注视着肖暑。
肖暑问:“我看他一直在出冷汗,是吊的生理盐水吗?”
林怡点头:“总共六瓶,两瓶药,剩下的都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间隔着输他会好受些。”
肖暑抿起唇,没再说话。
林怡固定好枕头后安抚地拍了拍付总的背,从旁边拿来平板样式的扫描仪,道:“付总,我看看两个宝宝,你先别动。”
白狼把头靠在枕头上,微微伸展开身体,完整的露出自己紧绷的肚皮。林怡一只手扶着他的前腿,另一只手单手举着扫描仪,缓慢地在付秋野的肚子上移动了起来。
扫描仪忠实地将里面的情况反射到屏幕上,肖暑顺毛的手已经停了下来,连呼吸都在不知不觉中放得很轻,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心脏开始怦怦地跳动。
两个小家伙正在野哥的身体里面蜷缩成一团,一个大一个小,大的已经开始有了狼的模样,偶尔会在羊水里面划动自己的四肢,看上去很活泼。但旁边的那个小的那个实在是太小了,连肖暑的半个拳头都够不上,紧紧地缩成团,也看不出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林怡举了好几分钟的扫描仪,它从头到尾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什么。
肖暑心里被塞满了裹着糖衣的话梅,一股甜酸感顺着血管流满全身,让他的手臂上被酸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让野哥拼着命也要生下来两个小家伙,流着他们的血、完全属于他们的崭新生命。
他拍拍付秋野的侧颈,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到什么,小声道:“野哥,我看到他们了。”
付秋野舔了舔他的手背,弯下头试图去看林怡手上的仪器,但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
“他们俩都很好,就是小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肖暑像安抚大型猫咪一样轻轻地捏着他的脖子,“昨天晚上估计也被折腾惨了吧,小可怜,才这么一点大,都不够我的半个手掌……”
林怡听他这么说,也道:“对的,昨晚它反应非常强烈,差点没把我吓死。前段时间付总养的还不错,它总算开始发育了一点,这会又跟不上老大的营养了。”
话音落地,一人一狼都没声了。林怡察觉到不对,抬头一看,正对上了两双担忧的眼睛。
他愣了愣,马上补充道:“……还好没什么大事,慢慢养总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