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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暑像躺在煎锅上面,手已经摸到了床头的呼唤器,付秋野在被子里捂得温热的手伸出来,跟他的手十指相扣。
“小狼叫肖阳,小狐狸叫肖曦,”付秋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中间再让爸给取个辈分的字,平、宁、安都不错。”
肖暑紧紧地扣住他的手:“都听你的,赶紧变回去吧。”
付秋野笑了一声,不理会他的催促:“你其实也想了很多吧?”
肖暑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道:“其实我跟你想的差不多,不想取得太复杂了,希望他们两个能够阳光、平安、健康,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就好。”
“会的,”付秋野吻吻他的嘴唇,“肖肖,跟我做一个深呼吸?”
肖暑在黑暗里望着他,敏锐地耳朵清晰地听到付秋野的呼吸声。他跟着他的速度,慢慢地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
“再来一下。”付秋野把他脸庞上的碎头发拨到一边,“身体放松,大脑放空,什么都别想。”
肖暑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过于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付秋野把他拉到自己的胸前,让他的额头靠着自己的肩窝,声音温和又沉稳,每说一个字都会带起胸腔的震动:“宝贝,好好睡上一觉。你马上就要跟他们见面了,别顶着两个黑眼圈,吓到小家伙们。”
肖暑喉咙里梗了一下:“……嗯。”
付秋野不再说话,搂着怀里的人,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精神非常差,人形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是饼干棒,又脆又疼,根本没法睡觉。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等到肖暑慢慢进入了浅眠里面,才悄悄地伸展身体,皱着眉,难受地重新变回白狼。
肖暑其实也没有睡熟,付秋野一动静他就醒了,但没有睁眼,假装还在睡着,直到腰部顶到了熟悉的、囊鼓鼓的狼肚子,一颗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一人一狼都躺在床上熬着,一直熬到快四点钟,肖暑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几分钟,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从极近的地方传来低低的狼吠声,像是梦呓,又像是痛吟,一下子把他唤醒了。
他睁眼,盯着天花板,花了半秒钟清醒自己的大脑,然后全身的汗毛全部立起,心跳骤然飙到两百。
他猛地从床上翻起来,看见另一头的白狼已经蜷缩成了一个球,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肚子,浅蓝色的眼睛里面已经蓄了生理液体,四肢在微微抽筋。
“野哥,野哥?”他惊慌地去摸狼背,白狼痛苦地看来他一眼,轻轻地咬住了他的手背。
肖暑的头皮炸开了一片白花,哆嗦地去按呼叫器,翻身下床地时候差点没栽在地板上,大步冲到门口:“医生,医生,快来人!”
一直守在外面的医生迅速冲进房间里,其中一人只看了一眼床上的白狼脸色就变了:“要生了,快送产房。”
整个五楼在短短几秒内亮起了所有的灯,宁静的夜晚被打破,杂乱地脚步声、推车声、说话声全部混在一起,肖暑手心里全是冷汗,跟着推车跑了几步,有护士把他拦下来,也没空安慰他,只说了一句:“家属止步。”
肖暑站在走廊里面,看着白狼痉挛着被送进了产房里。没几分钟,换上了全套装备的林怡急匆匆地进了房间,产房的门被关上,五楼进入警戒状态。
肖暑大脑里一片空白,手发抖脚发抖,连鞋都没有穿,听见里面传来了属于狼的低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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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新生
有个值班的护士给他送了热水和外套; 建议他在休息区里坐一坐。肖暑坐立不安地捧着杯子,道:“你带我去做消毒吧,让我进去陪他。”
护士有些为难:“林医生有交代过,家属是不允许进去的。”说完; 她看到肖暑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显然没听进去; 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是付先生提议的。”
肖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护士看了看紧闭的门,斟酌着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是付先生提议的,他似乎不想您看到。”
肖暑陷入了沉默; 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音; 捏着杯子,半晌,低头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水; 把杯子递回给护士:“我知道了; 谢谢。”
护士又安慰了他几句,回到旁边的监控室里面。肖暑没有坐,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看着手表里的秒针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半个多小时后; 收到消息的肖凌云和夏恬也赶到了。两人显然也是临时从床上爬起来的; 肖凌云穿着条纹睡衣; 夏恬穿着睡袍; 外面只套了一件西装外套,脚上踩着家里的拖鞋,踢踢踏踏地快步走到肖暑身边,着急问:“进去多久了?怎么样?”
肖暑眉头就没松开过,又低头去看手表,哑声道:“刚进去半个小时,还没消息。”
夏恬担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肖凌云伸手环住了她,小声地安慰了她两句,拉着她在长椅里面坐下。
一个人等变成了三个人等,一人份的焦虑变成了三人份,肖暑很快就觉得口干舌燥,他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到手术门前,凝神想听清楚里面的动静。
比起刚进手术室那会儿,白狼的声音已经非常低了,哪怕是站在门口去听,都很难听到他的呻吟声。肖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担忧地把手握在了门把手上。
“肖暑,”肖凌云叫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烟,扔到他怀里面,“去旁边抽一根,别在这里站着了。”
肖暑接过烟,安静地走到一边,只是抽出一根来放在鼻子下闻,没有点燃:“答应他要戒烟的。”
肖凌云自己也紧张,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出来,见他闻烟不抽,便从他手里拿过一根,去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域里抽烟去了。
肖暑把窗户稍微打开一点,让凌晨四点多的风吹着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每隔十几秒都会下意识地去看手表。秒钟一寸一寸地挪动,一直从凌晨四点慢吞吞地挪到五点,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的鱼肚皮,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肖暑僵硬地跺了跺脚,努力想缓和自己的情绪,跟夏恬说:“野哥想用‘阳’和‘曦’这两个字,男孩儿叫阳,女孩儿叫曦,中间再添一个辈分的字,你跟我爸有聊过这事吗?”
夏恬看上去也紧张得够呛,招招手,让肖暑在她身边坐下,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右手:“你有什么想法吗?”
“平、安、宁、云,这些都可以,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肖暑说。
夏恬温和地看着他:“那‘泽’字呢?”
肖暑愣了愣,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夏恬搂住他的肩膀,把头靠在自己高大的儿子身上:“新的小生命,新的人生阶段,希望你能够完全的坦然、坦诚,接纳过去,接纳自己。”
夏恬的手小小的,身体也小小的,这个动作几乎让她半个人都靠进了肖暑的怀里,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度。肖暑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半晌,才低头笑了笑。
“再想想吧,”他最后说,“问问野哥的意见。”
夏恬拍了拍他的手臂:“好,都让他来定,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肖暑伸手抱了抱她,又站起身,想去房间里面给她那一条毛毯。
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从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条件反射性地一震,飞快地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小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衣服上还带着血,神色严肃,望见他便道:“家属,家属签字!”
肖暑顿时浑身冰凉,大步走到她的身前,目光扫过她身上可怕的血迹,接过签字单的时候手一直在抖:“里面怎么样?怎么这么多血?”
“难产,”她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现在要剖,林医生让你赶紧签字。”
肖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吓人的字眼,拿起笔的时候仿佛有千斤重,一边抖一边干净利落地在上面迅速签了自己的命,塞回到护士怀里:“怎么会难产?是胎位不正吗,还是大出血了?到底是什么情……”
护士甚至来不及回答他,抱着单子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里面。肖暑跟着往前快走了几步,在门打开和关上的间隙里面瞥到了一眼里面的手术台,隐隐约约只有付秋野一个大致的棱廓,上面似乎支着血包。
“嘭”的一声,门被带上了。
肖暑稍微缓和的情绪又绷紧了,夏恬也站起来问什么情况,他摇摇头,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忍住,去吸烟室里点了根烟,一口气吸掉了一大半。
七点,初生的太阳爬上了天空。
肖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难熬的早晨,有护士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吃点东西,他摇摇头,又低头去看手表。
又有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似乎是轮换,一出来便疲惫地揉眼睛,脚步沉重地往旁边的换衣间走。肖暑跟过去,拉住她的手臂:“顺利吗?”
护士摘掉口罩,道:“还在做手术,付先生情况不太好。”
短短一句话,肖暑的心便沉进了冰水里面。
他不知不觉中加大了力度,护士吃痛地想把手抽出来,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松开手掌:“抱歉。”
“没事,”护士理解地冲他点点头,“不用太担心,林医生提前准备了大量供血,我出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在好转了。”
“谢谢,”他诚恳地说,“谢谢。”
护士冲他笑了笑,去房间里换衣服。肖暑靠在墙壁上,那指关节一下下地磨着墙壁。
八点半,付秋野进去已经四个小时了。
肖暑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等待的煎熬,熬得他整个都快要麻木掉了,只能红着眼睛地坐在椅子里面。肖凌云出去了又回来,夏恬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劝他去休息一会,他一一道谢,但不肯从手术室门口离开半步。
黄岐琛打电话来问情况,他没接。没几分钟王崇川又打电话来,他也没接。
一直到九点,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肖暑蹭地从椅子里站起来,看见两个护士一人抱着一个裹好的襁褓,带着口罩,眉眼里带着笑意:“两个小家伙都出来啦!一头小狼,一头小狐狸,肖先生,快来看一眼。”
肖暑心跳飙升,只问:“野哥呢?”
“付先生的手术还没有结束,”另一个护士说,“您赶紧看一眼,姐姐太虚弱了,我要把她送育婴室。”
肖暑大步走到她们身边,低头去看襁褓里的折磨了他们大半年的小家伙。两个都皱巴巴的,像小老鼠一样,没有毛,浑身粉红,小狼崽子在不安分地动弹着,小狐狸要袖珍上许多,明显没什么精神,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肖暑心跳如雷,滚烫的血液从心房流到四肢,一股无法描述的情绪涌到头顶。
这是他跟付秋野的孩子,流着他们的血液、继承着他们的基因、延续着他们的爱意,见证他们六年的婚姻。野哥为了他们吃了那么多苦、扎了那么多针、甚至现在还在里面拼命……
他的眼眶红掉了,鼻尖酸得不行。
护士抱着小狼凑到他身边,肖暑不敢抱,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这个是弟弟?”
“是弟弟,”护士笑眯眯地说,把襁褓里的手写铭牌露出来,“比姐姐晚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