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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丁带他转了一圈,工作室的风格跟以前也有了很大的区别,以前偏宁静田园,现在看上去现代而抽象。
“变化很大啊。”程恪说。
“我喜欢不一样的东西,”许丁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玻璃跟前儿看着外面,“一种生活过久了就想变一变。”
“我一种生活过了二十多年。”程恪说。
“现在还迷茫吗?”许丁转过头笑着问了一句。
“还行吧,”程恪走到玻璃前,“凑合。”
“这儿能看到……你爸公司那栋楼。”许丁指了指远处。
“是么?”程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很远的地方,远到几乎看不清,只能看到集团两个字,要不是顶上那个熟悉的标志,他还真注意不到。
“那个楼盖起来以后,我好像就去过两次。”程恪看着那边。
“吃东西吧,”许丁说,“我让助理买了拉面,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不是说过去吃吗?”程恪说。
“我去看了一眼,环境不太好,”许丁说,“怕你不习惯。”
“我现在……”程恪回头又看了一眼那边的大楼,“没那么讲究了。”
许丁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拍视频的流程程恪已经很熟悉,他只需要确定画的是什么就行。
这次拍的是一套风景,许丁给他照片,他把风景变化一幅幅展示出来,不需要完全相同,意境和想要表达的东西出来了就行。
以前他都会用自己的沙画台,更习惯一些,这次所有的东西都许丁帮他准备的了。
“行吗?”许丁问。
“我比我原来那个好,我那个挺旧了。”程恪笑笑,想到自己那个最终归宿是某个垃圾站的沙画台,他顿时心里猛抽了一下。
“用得习惯我就让人给你拉过去吧,”许丁说,“我都怕你现在懒得去买。”
“行。”程恪说。
这次用的是彩沙,不过只用灰绿色,程恪挺喜欢的一种颜色,不过分明亮,也不会沉闷,稳重里带着轻快。
他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握紧,感受着沙子在掌心里慢慢压紧交错,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沙子在指尖细细摩擦时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
果然还是比盐摸着舒服。
“开始吧。”他把沙子放回。
许丁叫了摄像进来调整了一下机位,程恪在脑子里快速地把之前的构思过了一遍,撒下了第一把沙子。
细沙从厚到薄,铺在了泛着暖白色光芒的玻璃上。
铺了几层之后,他用手侧在沙面上轻轻一带,随着光芒再次出现,他暂时忘掉了这两个月来的那些烦闷。
视频反反复复几次,拍完的时候九点多,街上闪烁着的灯光已经连成了片。
程恪走出大楼的时候伸了个懒腰,这大概是两个月以来他过得最愉快的几个小时。
许丁想开车送他回去,但他拒绝了,以前完事了他都是自己回去,就算现在他没车可开,也不希望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许丁也没有坚持,只是把他送到了方便打车的路口:“做完了我给你电话。”
“嗯。”程恪点点头。
“下月那个现场,你考虑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改天谈一下细节。”许丁说。
“好。”程恪摸了摸兜里的烟盒,发现已经空了,顿时有些郁闷。
许丁递了盒烟过来:“几个小时憋死你了吧。”
“你出去抽了几回烟我都数着呢。”程恪接过烟,走到墙边点了。
“现场的事……”许丁犹豫了一下,“你不要跟人提前说。”
“嗯?好。”程恪愣了愣。
许丁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以前他们也合作过现场,但许丁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保密,也没什么保密的必要。
坐在出租车上他一直琢磨着是为什么。
车开出去十多分钟之后,他猛地皱了一下眉,拿出手机拨了许丁的号。
“怎么?”许丁接了电话。
“你工作室为什么要换地方?”程恪问了一句。
“我说了啊,”许丁说,“想换换感觉,原来那儿呆了太长时间了。”
“行吧。”程恪沉默了一会儿,挂掉了电话。
许丁不说,他再问也没什么意义。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以前什么也不想,现在突然一琢磨,就容易想得太夸张。
也许并没有想多。
许丁是他那些“朋友”里唯一跟他关系没有变化的,程怿以前未必能注意到许丁,可要真注意到了,似乎也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这个城市里,一不留神就会有某个楼盘或者某一块地是老爸公司的,程怿现在接手了哪些业务,他也弄不清。
这些他没兴趣,也不想弄清,只是想到这层了,心里就还是堵得慌。
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他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走了都没动。
现在不困,也不累,没有特别迫切地需要躺到床上的欲望,倒是忙活了几个小时有点儿饿了,一碗面根本扛不住。
许丁问他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的时候,他偏偏又还没感觉到饿,这会儿大概是心情影响,突然就在一片郁闷里饿得胃里都像是有人拿个勺把最后一点儿食物给刮没了似的,空荡荡的。
饿得都有点儿想吐了。
这是什么状态?
程恪叹了口气,犹豫了几秒,转身往路口走了过去,去星巴克坐会儿吧,吃点儿喝点儿。
其实他现在还挺想吃烧烤的,就街边那种乱糟糟的小店。
以前统共也就去过两三次,他们那帮人觉得太吵太脏,桌上都是油腻,凳子坐着也不舒服,服务还差,他那两三次吃完回去就拉肚子,比下毒还灵。
但现在他每次去超市,都会经过几个烧烤店,寒风嗖嗖的夜里,大棉帘子一档,里面的光和热气,有着另一个世界的热闹。
他看着就挺想进去的,可惜他连找个跟他一块儿去的人都找不到。
这么一想就更堵了。
他拉了拉衣领,风吹得太猛,这外套有些扛不住了。
身上的衣服都是两个月之前随便买的,一次买了不少,感觉够一星期换洗,他就没再去琢磨买衣服的事儿。
昨天他被老北风顶着脑门儿拍的时候都还没想起来该买厚些的冬装了,现在被拍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才回过神,明天再不去买衣服,估计就快出不了门了。
从这里去星巴克,说远是一点儿都不远,晃过去也就五分钟,但要说近,被风这么吹透了也用不了一分钟,接下去的几分钟里他会非常难熬。
傻逼了,刚直接叫出租车开过来不行吗?非得下车了才想着去吃东西。
可是都走到路口了,现在转头回去也不近了。
还不如刚才直接回去了叫个外卖呢。
……操!
怎么就晚上饿了这么一点事儿,到了他这里就这么麻烦呢。
他皱了皱眉,顺着路口,转进了小路,他记得上回跟江予夺往这边走的时候,有条岔路可以直接通过去,出口就在他翻的那个垃圾桶旁边,离星巴克很近了。
晚上估计要下雪,这种天气,这个时间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走在路上只有两边窗户里的光,看着格外寂寞。
走了一段他看到了一个三岔路。
哪儿来的三岔路?
他回头看了看,确定自己应该没走错。
他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开了导航,导航告诉他,最右那条就是了。
“走吧。”他小声说了一句,拿着手机跟捧着个指南针似的,顺着指引走了过去。
走了一小段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刚经过了江予夺家门口,之前应该是走过头了,路口是在江予夺家前头。
他并不是个路痴,却在老北风中被自己饿得惨叫的肚子带迷路了,穿出小路走回街上时,比他预计的那个出口远了能有二百米。
不过距离应该差不多,他已经能看到星巴克的牌子了。
这条街十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种酒吧夜店都在黑色背景里闪着光,不过路上的人没几个,都是开着车往门口一停,就一头扎进了热气腾腾混着酒香的笑闹声和音乐里。
程恪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人。
也许是身处这种被隔绝在热闹之外的黑暗里,让人不安。
也有可能是……旁边没多远的两个垃圾桶旁边站着的几个人,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到嘴边和手里忽明忽灭的烟头上的那点火光。
几个人聊得挺开心,但笑得特别让人不爽。
压扁了嗓子憋出来一般的笑声,听着就能想象出聊天的内容。
程恪皱着眉想要走到对街去的时候,一个人边狂笑边愉快地飞起一脚踢在了垃圾桶上。
这个垃圾桶没有盖上,而且装得挺满,这人用的劲儿不小,垃圾桶被踢倒的瞬间,程恪就感觉一片垃圾涌了出来。
虽然他曾经跟江予夺在垃圾桶上打架打得桶都压形了,此时此刻还是一阵恶心,但没等他快步走开,一个不知道装什么什么玩意儿的盒子飞了过来,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落了地,盒盖被砸开,连汤带水儿地溅了他一裤子。
强烈的恶心中他甚至感觉到脸上都被溅上了。
“操!”程恪抹了一把脸,骂了一句。
他这一句“操”声音并算高,但还是很快得到了对方回应。
“再操一个——”一个人喊了一嗓子,跳起来对着一个长得像快餐盒模样的东西狠狠踢了一脚。
这么一脚在平时不会有什么威力,快餐盒会直接被踢碎,然后里边儿的渣子会散落一地。
但现在不同,现在有风,而程恪站在他们下风处。
他躲开了张牙舞爪扑过来的饭盒,却没能躲开里头的菜渣子。
那边传来了一阵哄笑。
程恪实在想不明白,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而已,这里他以前来过无数次,就算碰上事儿,也都是在酒吧里头有人闹事,现在却一次一次在大街上碰到这种让人暴躁的破事。
到底是怎么了?
感觉自己胸口都快让突然燃起来的怒火给烧炸了。
程恪往几个人那边走了过去,踩着一地垃圾。
垃圾里有一根金属条,看着像是从窗户上拆下来的,他经过的时候往金属条的一端轻轻踢了一下。
金属条弹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他伸接住了。
几个人的笑声低了下去。
傻逼。
这招是程恪无聊在院子里玩练出来的,后院的树每次修剪都会散落一地的枝条,有粗有细有长有短,他一开始只是踢着玩,慢慢找到了规律和用力的方式,只要角度找对,他可以从地上把任何条状的东西踢到空中再用手接住。
打架的时候这招没屁用,但是造势一流,可以给对手带来不小的压力,产生一种“妈的这人好像挺厉害”的错觉,然后他就可以出手了。
程恪一棍子抽在了踢快餐盒那人的大腿上。
那人愣了大概半秒,怒吼了一声就扑了过来,程恪侧身躲过,抓住了他的手腕,按着他胳膊肘往前一带。
那人顿时就继续冲了出去,程恪对着他后背蹬了一脚,那人扑到了地上的垃圾里。
耳边有风,距离太近了,程恪没有办法躲开,只能错了错角度,让本来应该砸在他肩上的这一棍子砸了他手臂上,手臂上毕竟有肌肉,不容易伤到骨头。
砸过来的是根水管。
程恪抓住水管另一头,往前一拽,身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