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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你就当作是一场游戏,好好玩就行了。”
小行云听他那口气,有些不爽,哼了一声道:“我知道流水君在想什么,你把我当傻瓜,可我又不傻!这地方肯定是你们那什么局的窝点,你们就在这买卖东西、探听消息,是不是?你不让我看,不让我记住路,不想以后我能自己跑过来,对不对?”
谢流水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还哄骗那个唐九,故意叫他带我来这里?喔,我知道了,因为你跟我灵魂同体,这么多天什么消息也收不到,也找不到机会赶走我的灵魂真正附身在我身上,所以遇到那个吹糖人你就干脆……嗯那什么词来着……将计什么计,让我假扮成什么黑三来这里,好让你打听消息。可你又怕我记住路,以后那家伙出来掌控一切时,说不定会看到我的记忆,然后自己跑来打探,在这局里越陷越深,所以你动不动就来蒙我眼睛!我有没有说错?”
“……”谢流水彻底不会说话了。
小行云显得有些骄傲:“我说过了,我不傻的,你不要把我当傻瓜!”
谢流水叹气:“我没有拿你当傻瓜,只是不希望你懂得太多。”
“那这样正好,我最好什么也不想懂,什么也不要管,每天就吃一下、睡一下、玩一下,你呢,肯定是想没人管你,放开手来干,老人常说,树上的叶子也有攻……”
谢流水:“术业有专攻。”
“哦,对,就这意思。你说这什么局就像个游戏,我看你就玩得挺老练的,干脆就都你玩,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最后我只要我妹妹就好,其他事我一概不问,如何?”
谢流水微微眯起眼,盯着小行云,道:“真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嗯!”
谢流水伸出手,弹了一下小云的额头:“美死你!你屁事不管,我累死累活,才不干呢!”
“为什么啊?”小行云伸手想捂住自己的前额,被谢流水拉住,摁回大腿两侧,他急切地在心中嚷嚷,“反正你不正想这样吗?我最后只要我妹妹,其他所有事都可以由你来做决定……”
“我做不了决定。”谢流水抓紧小云的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觉得有一个人该杀,你听我的,杀掉了,事后那个人只会来报复你,不会来报复我。我为你做的任何决定,都将影响你,甚至可能会影响你一辈子。”
“那你帮我做有好影响的决定不就行了。”
谢流水哭笑不得:“我不是你,就算再怎么为你好,我也没办法全身心地站到你的角度上去,这是你的人生,要由你自己来做决定,不能靠我,懂吗?”
“不懂!我什么也不知道,不会做决定。”小行云赌气地甩开谢流水的手,睁开眼睛,贪婪地看着四处,却大失所望,二楼比一楼更破,像楼房中的耄耋老人,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好似得了关节炎,走一步,就吱呀乱叫。那小二撩开黄不拉几的门帘,请道:
“两位,里边坐。上茶——”
小行云走进来,厅堂内很大,堂上悬一匾额,歪七扭八地写了三个大字:诳语屋。
“黑三哥,我们坐靠窗那如何?今天我请,您近来神出鬼没,是不是有……有什么大变动了?”
小行云渐渐上了道,板着一张脸,不温不火地回道:“先喝茶。”
“得,先喝茶先喝茶,还是黑三哥您守规矩。”
小行云觉得唐九不好玩了,不爱理他,自个儿朝窗外看风景,不远处就是那吹糖人的石桥,五色石的桥身,斑斓有色,很是好看,从这望过去,桥上桥下一览无余,谢流水在身后笑了一下:“老茶馆还真是搬了个好地方。”
没想到小行云有模有样学着说了,唐九皮笑肉不笑地接道:“可不是,青胆、黄肝、赤血、白皮、黑发,五色俱全,是谓斑斓。”
小行云张口要问,谢流水赶紧拉了他一把:“你别张口,五色惨案很出名,在这‘听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你一问我们就露馅了。”
小行云悻悻地闭了嘴,心中道:“那是什么东西?好玩吗?”
“不好玩,有五个违背茶楼规矩的家伙,被挖胆、剖肝、放血、剥皮、削脑袋,在那桥下处决了。你要是不好好听我的话,就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我倒是想都听流水君的话,可是,你不让我听。”
谢流水轻轻地揪住小行云:“你让我不要拿你当傻瓜,可以,但你也不能把别人当傻瓜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小行云显得有些局促:“我哪有打什么鬼主意!”
“不管是你的哪一面,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听别人摆布,你之所以会想要我来决定一切,只是因为你想更多地认识我……”
“哼,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给了你个封号,你就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谁想要认识你……”
谢流水笑了笑,半飘半倚着阑干,答非所问道:“我祖母总爱唠叨,叫我们一定要记着她,她说世间的死有两层,第一层是**的灭亡,第二层是世人的忘却。反过来说,活也有两层,第一层是出生,第二层是相识。你从来只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你想要认识别人,想要别人记住你,想建立你自己的生活,最后代替掉另一个自己,成为主人格,而我,自然是你最好的利用工具,不是吗?”
“是,是!是又怎么样?那你要我如何,乖乖等着那家伙来消灭我?我不想没日没夜回忆那些尸体!不想每次轮到我就是痛醒又饿昏,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不行吗?只许他逃避痛苦,不许我得见天光?哦,我就是个垃圾袋子,活该对吗?是了……是了,你喜欢他,你们才是一伙的!就想弄死我,你滚开——”
小行云骤然情绪失控,脖颈发红,像喘不上气了一样,谢流水赶紧稳住他,一手扣住合谷穴,一手轻按华盖穴,别让对面的唐九看出端倪。小行云喘了一阵,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可神色萎靡,仿佛精疲力竭了一样。
“黑三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小行云大口喘着气,看着对面的唐九,捂着肩膀忽悠道:“没……没什么,旧伤复发了。”
唐九脸上浮出十分的好奇,小行云按谢流水先前的指导,又作无可奉告的高人样,他想缓一缓,可没多久就觉得周身发凉,满身白毛汗。
小行云伏在桌前,难受地低下头,忽然,脸上一凉,谢小魂靠过来,替他擦掉额前的冷汗。小行云微微抬眼,盯着他看,突然从桌底下抽出手,紧紧抓住他:
“流水君,我不想走。”
谢流水没有说话。
“你不要和他一起来消灭我好不好?我……我还想再呆一会,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到过外面,我还想再看看……呜!”小行云痛苦地皱眉。
谢流水抬手轻轻揉他的太阳穴:“我说过的,纸的正面是无法杀死它的背面,反之亦然,你是你自己,没有人能消灭你,不要担心,好吗?”
小行云听不进去,头疼得要裂开,他脑袋抵着桌沿,紧紧闭着眼,痛苦不堪。谢流水意识到,这孩子出现的时间太长了,他毕竟不是主人格,要在精神上压制楚侠客,恐怕相当吃力。
即使这么吃力,却依然想在这正常的日子里,在这阳光下的世间,多赖一会儿,多活一会儿……
第三十四回 诳语屋3
唐九:“黑三哥;你……你这伤没事吧?马上就来茶了……”
“茶来咯——哎;这位客官,您怎么回事?”
小行云咬紧牙关;挣扎地直起身;照谢流水说的;道:“没事,老毛病。”
送茶的人也不多问;把三只茶壶撂在桌上,小行云总算缓过来,他面色惨白,想喝一口茶水;谢流水还来不及制止,他已伸手揭开盅盖——
茶壶里没有一滴水,装了满满的手指头。
小行云吓得一缩手,谢流水握住他的手腕;缓缓让他捏着盅盖放到桌面上,又操起筷子;从壶里夹了一根血手指,放进小行云面前的杯子里,道:“别怕;不是真的手指头。”
谢流水拎着云手;让他拎起第二个茶壶,往杯里一倾,倒出一股蓝水;小行云好奇地盯着杯里看,不多时,那手指头上的血肉就开始化去,最后余了一根白骨。
小行云觉得有趣,兴致勃勃地问:“流水君,这是什么东西?”
“你少知道为好。”
“好,流水君你不告诉我,我就问这个唐九!”
谢流水赶紧拉住他:“你想露馅啊?”
“露馅就露馅!反正由你兜着,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
“……啧,你这小鬼头。”谢流水只好道,“这叫问骨。我们来这买消息,行话称为‘听雨’,凡是来茶楼‘听雨’的,都会给一根问骨,让来茶楼‘说雨’的人给你解惑。”
“那在门口人手发一根不就好了?还整这三壶干嘛,唬谁啊!”
谢流水笑一笑:“这里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这三壶合起来就是一道三听雨茶,第一壶剁手茶,伸手找人要答案就该剁,意思是叫听雨的家伙都把钱备好,若是想伸手吃白食,可就别怪茶楼不客气。第二壶化血茶,是告诫来人,事不能随便问,问的事越大,付出的代价也越大。看过了前两壶茶,依然决定听雨的,才去打开第三壶——”
此时厅内一片肃静,众人都看着自个儿眼前的茶壶沉默,小行云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缓缓打开最后一壶的壶盖,清茶一盅,浮三片舒卷的褐绿叶,有一根笔状的长针,斜斜地插在其中,小行云将它拿出来,横竖端详。
“这叫做问骨针,用它把你想问的事写在问骨上,泡到第三个茶壶里,一刻钟后再把问骨取出。”谢流水道。
小行云听着,感觉手腕被人捉住,缓缓掰开那根问骨。这玩意儿是折叠的,看着只有一根,掰开后则似一块白豆腐,小行云被谢流水提着手腕,拿着问骨针刮刺雕刻,问骨看起来硬,小行云本以为很难刻出字,没想到这东西质地软而不塌,骨针刻字甚至比书写还流畅。他不识字,不懂得谢流水问了什么,只看到白豆腐块上显出一行行工整的小方块字,很是好看,小行云不由得,有一点羡慕。
“流水君。”
“嗯?”
小行云想问,以后可不可以教他写字,可没来由的,心头忽然掠过一片阴影,他站在中央,举起他写的字,有好几个人坐在花雕椅上,捧着茶,狂笑不止,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不知道……
“怎么了?”谢流水问。
小行云抖了一下,摇了摇头:“算啦,没什么。”
谢流水握着小云的手,将写好的问骨再折叠回去,投入第三壶茶中,过了一会儿,又取出,此时厅内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喊:
“送茶——”
小行云听得奇怪,这声音既不像男、也不似女,甚至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像两块木头挤压摩擦的噪音,接着,店小二又上来,把各桌的第三壶茶都拎走了。
“流水君,他们这是去干嘛?”
“你没听吗,人不是自己喊了,去送茶。”
“那茶泡了那什么骨头,还送给人喝啊?这店好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