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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苏明烨点了点头,看苏白芷病中越发清瘦,不免叹气道:“我知道妹妹心中难过。那孔方同咱们过了这许多年,说不见便不见了,连声招呼都没打,不免教人心寒。可天下无不散宴席,若是他得了高枝儿,走于他也未必不是好事。凡事要看开些好。”
烛光下,苏白芷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苏明烨只看到苏白芷嘴边渐扬的笑容,“我哪里是担心孔方。我是担心哥哥乡试落榜,那妹妹我可真是丢了大人了。前几日我同云儿打赌,若是哥哥会试得不了解元,我可是要输一百两银子呢。”
苏明烨错愕了半日,脸上倒是红了一红,“妹妹你如今越发不正经了。哥哥的前程都拿来打赌。再说了,那解元哪是说得就得的。顾三小姐本是多好的人,如今却被妹妹带坏了……那,三小姐赌的是我不能中?”
“半个月后不就考试了。阿九掐指一算,那日便是吉日,哥哥八字好,那日正是顺了运势的时候,定能高中的。”苏白芷刻意忽略最后一句问话,顾左右而言他,见苏明烨脸越来越红,都快红到耳根子去了,这才摊手道:“原本我是赌定哥哥能中解元,再往后,我可就没什么把握了。可云儿非要同我赌哥哥定能连中三元。那赌注可是五百两呢,妹妹是穷人,这赌约风险又太大,妹妹哪里敢赌。”
苏明烨听了半日,方明白过来,苏白芷这是打趣于他,正要想法子惩治她,苏白芷已然双手合十告饶。
“哥哥饶过阿九一回。阿九有喜事儿要告诉哥哥。”
“若是再骗我,我定不饶了你。”苏明烨笑道。
“这事一定能让哥哥高兴一回。”苏白芷亮着一双眼睛,缓缓说道:“哥哥,瑞昌能去参加御香坊的选拔了!”
整个大齐统共不过十家商行能参与角逐,她,苏白芷,却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个结果让许多人感到意外。一个制香经验不足三年的小姑娘,却胜过了许多有十年,甚至几十年经验的老前辈。
可正是因为苏白芷近几年在建州城的声名鹊起,这结果却没让那些意外的人跌坐地上——理所当然,苏白芷有这个实力,更有这个运气,谁都没忘记,苏白芷可是制香大师林信生的徒弟。所有的人都想到了这一层。
可唯有苏明烨知道,这是苏白芷应得的,她所付出的努力比一般人更多。
“哥哥,等你考完试,咱们一起上京城。”这一刻的苏白芷,眼睛里流动着自信的光,在烛火下,暗潮汹涌。
苏明烨在那一刻,在苏白芷的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勇气和强大的战斗力。
建元十四年开春,苏明烨以乡试第一名赢得解元称号,为苏白芷在建元的最后一个春天带来了极大的温暖。揭榜隔日,苏康宁将苏明烨叫了去,将写给京师映天书院大儒占礼成的介绍信交到了苏明烨的手上。
苏康宁对苏明烨说的最后一句话说:“你同你的妹妹苏白芷将来都非池中物。只希望你们不论到了何处,莫忘本。”
建元十四年,春暖花开之时,苏白芷将建州所有的店铺交给了老张头打理。几年积累,如今的瑞昌早已不同往日。老张头便是撒手不管,瑞昌也能运作的很好。
一辆马车带着苏明烨一家,奔向了京师。
离开建州那日,苏白芷在马车里隐约听到身后有个声音一直在追逐,似是带着股撕心裂肺的味道。她揭开帘子一看,就在极远处,隐约勾勒出顾玉婉蓬头垢面的轮廓,喘着粗气在马车身后跟着,仔细听时,那一声“苏明烨”竟带着股绝望的味道。
好在马车走的快,那声音渐渐淹没在马车“哒哒”的奔跑中。奔跑不及的顾玉婉就这么瘫坐在地上,越来越远,渐渐模糊……
苏白芷冷冷地放下了帘子,姚氏见她望着窗外许久,问道:“怎么了?舍不得建州?傻孩子。”
苏白芷摇了摇头,见灵双苦着一张脸,不由地笑了,“看样子,是灵双舍不得建州呢。”
“哪里……”灵双忙辩驳道:“灵双和哥哥原本便不是建州人。若说起来,哥哥似是同我说过,我们这会,倒是要回家乡了。”
“那你苦着脸干嘛……是舍不得张师傅?”
“嗯,有点舍不得师傅。不过师傅也说了,建州这有他看着便好。我和哥哥是小姐带出乞丐窝的,若是到了一个新地方,还得要我和哥哥照顾着小姐,旁人他也不放心。”灵双一板一眼地说道。
苏白芷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凑到灵双身边,咬着耳朵说道:“你可是担心我们这么一走,孔方找不到我们?”
灵双晦然道:“谁担心了他。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恨死他了。”
“瞧你说的,再不济,也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是。我从前还想着,要将你们配做一对呢。”
“小姐!”灵双扭过脸,挪了两步坐到姚氏身边,索性不理苏白芷,还不忘告苏白芷状,“夫人,小姐变坏了,惯爱取笑人。”
姚氏原本闭着眼睛休养,听灵双这么一说,睁开眼看了苏白芷一会,这才说道:“说起来,阿九也十四了,该是嫁人的时候了……”
“娘!”这回换苏白芷不依了,灵双捂着一张嘴,吃吃地笑开了。
几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倒是减了疲乏,越到京师,苏白芷却越发严肃。心底里那一股惶惶不安,被她全数当作了近乡情怯。将近四年,她宋景秋换了个人,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再没有人能认识她。
可她熟悉这京师,尤其是如今她行进在的这一条路上。在梦里,她曾无数次游荡在条路上,去寻找那一间四处着火的十里香风。那一个举着火把在店子里笑得近乎张狂的女子,她想寻到她,告诉她,宋景秋,你的命,本不应如此。
马车“哒哒”地跑,苏白芷听到马车外那熟悉的市井之声。好奇的灵双掀了帘子偷偷撇向大街,她却撰紧了拳头——卖糖葫芦的张婆婆,卖胭脂水粉的李寡妇……所有的人似乎都停留在那个时间从未变过。
可她回来了……
在一根弦绷紧的时候,马车突然像受了惊吓一般,“嘶”一声长鸣,坐在马车中的人被剧烈的震荡了下,随即帘子被掀开,苏明烨焦急地问道:“娘,妹妹,你们没事吧?”
姚氏摇了摇头,苏明烨这才放下心,转身对马车外的人说道:“真是对不住,险些吓到孩子了。”
苏白芷让灵双护着姚氏,自个儿却下了马车,刚下地,却怔了一怔。
宿命总带着股轮回的意味,兜兜转转一圈,宋景秋又站在了十里香风的面前。
还是那块牌子,在烈火中,竟没有伤及分毫,想是又上了一遍金漆,让人足够遗忘四年前的那场大火。
耳边,是一个妇人的呱噪,嚷嚷着让人头疼,“喂,你们长没长眼睛。知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公子?这是定国公府家的小公子!若是伤到了,你们有命赔吗?”
苏白芷定睛一看,那小男孩大约三四岁的模样,眉目俊朗,隐约有那个人的模子,此刻亮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歪着头,看着苏白芷。
片刻后,那男孩却是径直走到苏白芷面前,仰着头严肃着脸问她。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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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这个问题问得苏白芷措手不及。曾经有千万次,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你是谁?不知是谁说过,行随心动——十岁时未曾长开,三年过去了,她在镜子中苏白芷的脸上,看到了藏在深处的宋景秋的痕迹。
她不敢确定是自己心思使然,让自己产生了错觉,还是确实如此。可是上京却变作一件颇有负担的事情。只怕哪一日,便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带着审视的神情问她:“你是谁?”
可如今这句话,却是出自一个孩童嘴里,带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个呱噪到不行的妇人一时也愣住了,忙蹲下来检查男孩身上是否有伤,一边却是抬头望了苏白芷一眼。显然没料到,定国公的小公子竟像是认识眼前的姑娘。
她仔细一看,方才察觉,眼前的姑娘眉目清淡,若是大上两岁,却是极像府中的夫人苏氏,小公子的亲娘。
男孩蹙着眉不耐地躲开妇人的手,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看着苏白芷。
片刻后,眼神却越过了苏白芷看向了她的身后,变作一副恭敬的模样,低着头怯生生地喊了句“爹爹”。
“你怎么会在这?”温润的声音里带着股刚毅。
流转经年,从未变过,带着同样的力道和语调,却瞬间让苏白芷的身体僵在那里。
她以为,那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问的是她。
那一晃神,沈君柯已经走到那男孩的面前,脸上不带表情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出来的?”
男孩还未出声,妇人已是福了福身道:“将军,今儿是夫人见小公子久未出府,特意着小的带小公子上街走走,不想却险些被那些个毛手毛脚的人撞着了,可把小的吓坏了。若是小公子有个万一……”
那妇人才说到一半,连作势摔了自己两个嘴巴,“呸呸,小公子福泽绵厚,自有菩萨庇佑!”
她说完,就拿一双眼狠劲地剜着苏白芷。
定国公的小公子自是定国公的宝贝,若是伤到一丝一毫,管她是谁,定是体无完肤。想当初,一个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泼到小公子身上,夫人便下了命令,将那丫鬟生生打了五十大板,虽是没闹出人命,可那丫鬟此后怕是残了。
若是夫人知道今日小公子险些被马车撞到,她……不寒而栗。
幸好没事。
沈君柯也不看其他人,只淡然地望着男孩,神情里并未有父亲听闻儿子可能受伤时的关切,却又不是冷漠,只是平和地问他:“可曾受伤?”
“虽未受伤,可是却让小公子受了惊……”那妇人插嘴道,却被沈君柯狠狠一瞪,瞬间噤了声。
她本是指望沈将军严惩那些冒失的人,可一直便听说,沈将军对夫人不大上心,对于小公子却是严苛地很……
男孩摇了摇头,“是儿子不小心从路对面冲出来,险些吓到马匹。不关他人的事儿。”
“没受伤便好。空闲时多练练字儿,得空了我便去考你的学问,莫要懈怠。”沈君柯叮嘱道,见男孩依然束手束脚地站着,不免摇了摇头,对那妇人说道:“带小公子回府吧。”
他这个儿子,虽是人人都夸他聪明机灵,可每到他面前,便这般拘谨。也不知道是他这父亲做得过于严苛,还是他天生让人畏惧。
那一双小眼睛,怯生生望着他,时而却带着崇拜和敬仰,总是能让他想起某个人。可就是这样的神情,他每回见着都会有罪恶感。
因不喜他的母亲,连带着他,沈君柯也是极不上心的。若不是那日他醉了酒,误了事……又怎会有他?
沈君柯叹了口长气,转身时便见苏明烨、苏白芷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