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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打了帘子进来时,她还在熬夜看着书。她见姚氏踟躇着,似是有话要说,几次三番又吞了回去,便停了手边的事儿,柔声问道:“娘,怎么了?”
姚氏长叹了一口气道:“阿九,娘不想让你参加那什么御香坊的比试。”
“为什么?”苏白芷也不恼,挽着姚氏坐下。姚氏有她这么个女儿也不容易,一天到晚担惊受怕,还要事事要子女着想。苏明烨曾经告诉她,姚氏得知她入了天牢的那一刻,差点厥了过去。
想来,是真真吓到了姚氏了。
“阿九,你本就是女子,娘只希望你做个一般的姑娘,平平安安到老。眼见着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娘却帮不上你什么忙,如今,又怎么能让你再入险境。如今咱们吃穿够用,咱们又何必去争什么名,夺什么利?若是你及早退出这什么御香坊的比试,咱们踏踏实实地在京师过下去,也是美事一桩,不好吗?”
姚氏几乎抹着泪道:“前几日,娘一夜一夜地合不了眼,想着你小时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什么事儿都躲在娘的背后。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家,反倒是你顶起来的,娘心里便不是滋味。若不是娘亲无用,又怎会把你逼到这个境地?若不是你得遇贵人,你这条命就去了。娘可怎么办?”
“娘……”苏白芷心里一酸,想着一步步走来虽是险,可是毕竟有姚氏护着,她才没了后顾之忧。如今的父母,哪个不希望自个儿的子女光耀门楣,可姚氏却是扎扎实实地站在她的角度去思量她的安危。
“娘也不是糊涂人。这御香坊的比试才开了局,便大半人出了事儿,接下来,指不定还会有什么纰漏。阿九,咱们不要这个名头了,好生过咱们的日子吧。若是你去了,咱们苏家,要那御香坊的虚名又有何用?”
姚氏字字抹泪,苏白芷一时差点动摇。片刻后,方才想起同苏白禾的那个赌约。她费劲了心思,方才激苏白禾定下那样的约定,如何能功亏一篑?
“娘,这一次,咱们不比也得比,若是我此刻退出,那明日,我便得双手将瑞昌送上,灰溜溜的回到建州。我不甘心……”苏白芷一五一十地将二人的赌约说与姚氏听,姚氏只怔怔地愣了一会,长叹了口气,“你们这帮孩子啊……”
姚氏抚着苏白芷的头道:“如今你已十四,娘也想给你看看亲事。五殿下与你一同长大,韩公也极为喜欢你,娘想着,这或许也是门好亲事,可如今,他贵为五殿下,我们如何能攀得上。即便是你能嫁入皇家,可顶多也只是个妾侍……”
“娘,我晓得的。”苏白芷低声道,心里一阵难过,趴在姚氏的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韩敛说起,她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她不曾去问韩寿,为着她,他回到这个他并不愿意回来的地方,又失了自由身,值不值得。
这一朝天牢行,她看清了韩寿对她的心思,韩寿赔了自个儿的自由,又或许,韩寿原本就是潜水蛟龙,她不过是个契机让他正式出了场。
未来如何,她越发看不到路了……
“你自小便是个通透的人……”她隐约只听到姚氏这样说着,抬起头时,眼角却潮了。
“越是通透的人,什么事儿都压在自个儿的心里,伤的也都是自个儿……”姚氏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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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制香环节的人总共剩下四家,因为此次比试,第一轮便有六家折翼,更有苏白芷入了天牢,可谓高…潮迭起,颇具看头。
民间的赌局越发大热。十里香风一直遥遥领先,而瑞昌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大兴盛同广达源,因为调香师同是年轻公子,在民间也颇获年轻女子的追捧。
乔至广轻轻摇着把玉骨扇,边走边对身边的苏白芷说道:“你瞧瞧这帮子不长眼的东西,小爷我好歹第一场没被干掉,留了下来,那也是有真本事的。结果你看看他们说的是什么,说我因为皮相,才会有这么多人赌我赢……我呸。”
那一厢,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然在那口沫横飞,将当日辨香大赛描述的刀光剑影,暗藏杀机。
苏白芷暗笑不语,若是要以皮相取胜,那沈君山当仁不让,应夺冠。
正想着,她一抬头,正好看到沈君山携着沂源,站在说书先生的面前侧着耳朵倾听,脸上挂着微微的笑。
几人皆是从赵和德处出来。得知制香大赛需提前几日进行,这便意味着,苏白芷需要提早收拾些物什,明日便得入住绮梅园——这是圣上亲拨的,用于这次比试,显见着圣上对此次比试的看重。
沂源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回了神,含着笑同苏白芷颔首,再听说书先生的段子时,已是摇了摇头,兀自去了。
隔天,苏白芷一人带着个小包裹入了园子才知道,这琦梅园共有四个院子,他们四人正好一人占了一个。而沈君山的院子就在她的隔壁,中间有一道小门,是可以互通的。只不过为了避嫌,这会中间有个人把守着。
苏白芷才将贴身衣物放置妥帖,便有人在外轻轻敲了门,她一开门,便看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将手头的包裹递给她道:“苏姑娘,五殿下吩咐奴才将这个交给你。若是这半个月姑娘还有事,大可唤奴才,奴才会一直在这琦梅园中。”
她知道近日韩寿极忙,前几日听闻梁州闹蝗灾,皇上特地让韩寿去治理。他临走时,还来同苏白芷道别。只是不曾想,他什么都替苏白芷打点好了。
屋里显眼处,放着一盆玉芙蓉。只消一眼,她便知道他曾经来过。
那盒子里,放得却是苏白芷平日调理身子用的药丸,大夫不过说过一次,韩寿便记在心头,特意遣了人去找了最好的药材制了药丸,嘱咐苏白芷定要定时服用。若不是他这会又让人送来,她还真没带在身上。
心里不由地暖了一暖,趁着自个儿兴致还足,她连忙将前几日辨香时写出的方子拿出。
据赵和德说,当日参加辨香大赛的,除了沈君山一人配方全对之外,靳远扬错了一味,她同乔至广均错了两味。
可总共二十道方子,究竟是哪两味香错了?况且,距辨香之日已有十几日,香味,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想得起当日每一味香品的味道,那当真是……
苏白芷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当日每一道香的味道,抛却了原本的方子,重新书写了一遍,等全部做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再对比原本的香方,进行改正。
等一切弄完,她站起身时,便已觉天黑。
月上柳梢,和风煦煦,苏白芷难得遇上这样和婉的天气,不知不觉一个人便走到了琦梅园的落梅湖畔。
远远的便见到一个人站在落梅湖畔,这季节虽未有梅花,可沿湖,皆挂着红灯笼,一圈红灯笼,点点火光落在湖面,亦是美不胜收。
偏生,那个人却像是这火光中的谪仙,偶入凡尘,沾了人气儿,白衣飘飘,更添风流。
她还是宋景秋时,每日都会在日出之前,在花园里采取露水为萧氏沈研泡茶之用。每一日,她采完露水,都能看到亭子里的沈君山。
日出时分,他在亭子里,或手执一管笛,笛声轻盈若飞。或手执画笔,细细描摹着什么。
彼此从未打过招呼。
她脚步一动,那人便回了神,嘴边仍是那微微的浅笑,唤她道:“苏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苏白芷淡淡回道,走到沈君山身边同他并肩时,方才发现,越近湖边,那美景越发让人沉醉。
“这般美景,若只是怀着游玩的心情来赏,那该有多好。”沈君山淡淡道,片刻后,方才低声道:“对不起。”
“嗯?”苏白芷怔了一怔。
沈君山这才苦涩地笑道:“苏姑娘白白受了五天的罪,沈某不敢说,与沈家半点关系也无。”
这人……坦荡荡到让人恨不起来。
分明是名医之徒,若是他从医,该有多好。
苏白芷默默想着,那一阵风吹来,一阵淡淡的药香入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外头风大,二公子吹不得风,还是赶紧回屋吧。那个清心丸要记得吃,若是断了药,仔细张大夫又要骂你。”
这句话说的如此自然,自然到她像是说了许多许多回。等到她意识到时,沈君山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
沈君山只看到眼前的苏白芷恍如自己说错话一般下意识地咬了下下唇,清风送暖香,拂过苏白芷的头发,一阵清香入鼻,他握着苏白芷的手臂问道:“你如何得知这些?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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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乱
苏白芷慌乱之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踏空落入水中,惊魂未定之时;沈君山连揽住她的腰往里靠了靠,这一下便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等回神之时;整个人已经窝在沈君山的怀里;她连挣脱沈君山,站定之后,低低说了句“谢谢”。
沈君山望着眼前的人,那样的眉目;若说是五官颇像苏白禾,那可气质;一个人从里而外散发出的气质是独特的。
一个人的神似,究竟有多像?
苏白芷定了定神,终于福神对沈君山道:“二公子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想必身子有些不爽利,还是早些歇息才好。”
话说完,自个儿先是提着裙角,匆匆而去。
直到拐角处,她惊魂未定,回头去看沈君山,却见他依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在沈君山的身上,看到了一股子落寞。
第二日一早,她的门外又有人敲开,昨日送药来的小太监规规矩矩地说:“五殿下怕此间伙食不合姑娘胃口,特意让小的做些姑娘爱吃的送来。这些都是小的亲手所做,姑娘大可放心实用。”
她接过食盒子,转身入了屋子,打开食盒子时,果真见里头附着一封信,乃是韩寿的笔迹。上面写着,“四宝是自己人,勿忧心。寿。”
咬一口松软的桂花糕,苏白芷的一天正式开始。
正如苏白芷原本所预料的,这一回制香,御香坊所给的材料果真是却东少西,若是一味香做不成,若是想要从头再做,那么对于其他的香品制作绝对是有影响。所以她在制香之前,便精确地算好每一味香品想要的原料,务必让每一个细节都是一次到位,这样,才能节省下最多的原料调配那唯一一道可自由操控的香。
整整三天,她都将自己锁在配香房里,偶尔想起来,方才吃一两块四宝送来的食物。趁着天气晴好,湿度适中,她加紧时间将二十味香品制作完成。尔后,便是直接趴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迷迷糊糊时,听到一阵呜咽的笛声。苏白芷侧耳聆听了一会,这才起了身,分辨了一会,不知不觉便跟着念到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分明夏之未至,却有人吹奏这凄苦冷清的悲秋之词。她不由地起了身,开了门,四宝已经等在门外,低声说道:“姑娘已经睡了一天了,想必饿坏了。这是四宝特意为姑娘所做的罗勒鸡汤,姑娘先暖暖肚子吧。”
苏白芷在门口站了一会,那笛声却弱了。她方才问四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