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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蔽日打过去的时候,林世年刚好回到家里。今日天气虽冷,天空倒是很美,二人便约了去瑞景堂吃饭。
等到街边华灯初上的时候,老何把车停在了杨安湖畔的西景园前。
瑞景堂位于西景园里,是一艘古画舫改造的中餐厅。
这杨安湖畔虽不如杭州西湖那般景致秀雅,名动天下,倒也是难得的湖水连碧。其中西景园景色最美,栈道沿着湖泊绵延向湖心亭,四座相距甚远的石拱桥串联出不同的景致。最点睛的一笔就是瑞景堂的古画舫,当真是又大又华丽,据说是清朝末年王爷出游的御用画舫呢。
不过有一点挺可惜的,就是杨安湖畔不在宜州城中,而是在城郊。沈蔽日平时忙碌,很少有机会到这里来。
今日的天气是冬日里难得的好。他下车的时候,一眼便望见瑞景堂的画舫后面是片刺金艳红的火烧云,海浪一般漫卷了半个天空。这样美的景色他太久都没见到了,不禁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拍了拍肩膀,他才回过头去。
一身黑西装,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的男人对他展露出笑意:“怎么,又被美色迷恋的找不着北了?”
他笑了,这人取笑他的方式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无聊,便回嘴道:“那也好过放着良辰美景浪费了。”
“是了,你说的极有理。好了快走吧,这几天太冷了,你不是才好起来,别吹那么多冷风。”林世年说罢便往前走,他转头又看了眼那片紫红色的天空,这才跟上了林世年的步伐。
他俩是瑞景堂的老客人了,一进去,就被带进了平时最常坐的包间里。沈蔽日把雕花的木窗户打开,看着眼前的天空倒映进清澈的湖水里,就像一片晕开的画,不禁心情大好了起来。
林世年也没让他关窗户坐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交给服务员,又接过对方递来的菜谱,随嘴道:“想吃什么?还是说老样子?”
“老样子吧。”沈蔽日没回头,他双手撑在窗框上,湖上的冷风不住的往脸上扑来。虽然冷,却一点也不觉得冻,反倒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林世年点好菜,这才有空抬头看他:“过来坐吧,陪我说说话,再吹下去你的头又要痛了。”
沈蔽日不舍的又看了眼那秀丽的美景,这才坐回位置上,端起林世年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口,夸道:“还是瑞景堂的水仙最好喝。你说也奇怪,买了他家的水仙回去自己泡,怎么就泡不出这个味?”
林世年也喝了一口,闻言笑道:“有什么怪的,你在这里喝,既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压力,入眼的又是湖光山色的美景,自然不是外界的氛围能比的。”
沈蔽日也笑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年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上海的局势不太好,我把那边的生意都结束了,以后还是留在宜州。”林世年道。
沈蔽日一怔,放下茶杯看着他:“怎么不太好了?上海不是最稳的吗?”
林世年叹着气:“这世道哪有一直不变的。你也知道我们跟日本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听说南京那边又签了一个什么协议,那些爱国青年这两天又在聚众游行了。”
沈蔽日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的心情又落回了谷底。时局不稳,他最担心的就是才去了北平发展的沈观澜,还有就是……
他不辞而别一周了,俞天霖根本没找过他,这越发证实了胡雪唯说的话是真的。他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人,就当这是一场错误该结束了。可林世年一提起时局的问题,他又不受控制的去担心俞天霖。毕竟有什么动荡的话,北平必然首当其冲。
“听说你二弟刚去了北平,若非必要还是让他早点回来吧。”见他皱着眉一副担忧的模样,林世年便以为他在担心沈观澜的安危,于是劝道。
沈蔽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林世年便又提起自己这一年在上海的见闻和变化,聊了一会儿菜就都上来了。沈蔽日见有菜没酒,就让服务员去拿几瓶竹叶青来暖着。
林世年知他这几年身子不好了,不同意喝酒。他执意要喝,只得陪着慢饮。可自己喝得慢,他却喝得快,都没拦住就已经有了醉意了。
窗外的晚霞随着暮光的逝去不再明艳,舒卷的云层像是一副水墨画,点缀着星子渐明的夜空。
林世年边与他聊着边看他喝酒。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他虽然在笑,却好像不太开心。
想着他今晚坚持要喝酒,又喝得这么快,林世年便猜出了几分。
等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林世年才放下筷子:“出什么事了?”
沈蔽日一手支着额头,歪歪的靠在桌上,闻言便道:“没,嗝,没什么啊。”
他一开口就打了个酒嗝,林世年正要给他倒水,就见他拿起酒杯又灌了一杯下去。
“云深,你以前有事从不瞒我。”林世年把空酒杯拿过来,把刚倒的温水放进他手里:“还是说这几年我们聚的少了,你已经不愿和我说那么多了?”
不知是因为这番体己的话,还是因为那一声“云深”。他的眼眶刹那间就有了热意,眼前一糊,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林世年了。
林世年也是做生意的,自然观人于微。即便他转的快,也看到了他眼里涌上的湿润,不禁皱起了眉。
但林世年没有逼问他,只等他情绪缓下来了,愿意再转回来了才开口:“看来这次我回来的不是早了,而是巧了。”
沈蔽日扯了扯嘴角,却没办法像白日里那样牵出笑意来。他失落的盯着面前的残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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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蔽日回去的这几天里,俞天霖也不好过。
他打去沈家店铺和商会的电话都找不到沈蔽日,俞长儒又因为胡雪唯受伤的事逼着他日日都要在医院陪着,还叫了人来盯他。等到胡雪唯的伤无恙了,终于能出院了,时间也过去一周了。
俞天霖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他好不容易才把俞长儒的人甩掉,去找沈观澜。结果从沈观澜那边也没打听到沈蔽日的情况,而且看沈观澜那样,应该是不知道他们吵架的真相。
他想马上回宜州去,俞长儒又以要过年了为由不肯放他走。他心急如焚,又不能贸然离开,怕激怒他爸,到时候更反感沈蔽日了。
这两日他心情特别不好,闷在家里喝酒睡觉,连胡雪唯找他都推掉了。直到第三天晚上,方景源一个电话打来,说是有些话要单独告诉他,他才收拾了一番去赴约了。
方景源约他见面的地方是个安静的小酒馆,他到的时候,方景源已经一个人在喝了。见他来了也没有耽误,开门见山的就提了个问题。
这问题还有点怪,方景源很严肃的问他,对沈蔽日是不是认真的。
他觉得莫名其妙,反问方景源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干嘛还要再问。
方景源是一早就知道了,在他第一次决心去宜州之前就知道了。
可方景源当时真没想到俞天霖是认定了一辈子的。所以在胡雪唯得知了真相,要求自己帮忙的时候,他还想着胡雪唯说的也不是不对。俞天霖放着北平的一切跑去宜州,就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真的有点拎不清了。
后来看着胡雪唯为了得到俞天霖就不惜伤害自己,还闹得两家的长辈都跟着担心,被耍的团团转。他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就觉得胡雪唯这么做也过头了。
以他对两家长辈的了解,胡雪唯和俞天霖都是独子,即便俞天霖跟沈蔽日在一起困难重重,也不代表他们可能在一起啊。退一步说,要是他真的帮忙把俞天霖和沈蔽日拆散了,万一日后俞天霖知道了真相,只怕在怪他的同时,事情也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权衡了利弊后,方景源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只能把俞天霖找出来,坦白了整件事。
所以当俞天霖听说,那天晚上是胡雪唯故意让方景源先走,又把自己灌醉了等沈蔽日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再等方景源说到“你可能真的误会他了”的时候,已经气得想要掀桌子了。
第58章 云深很累,已经睡下了
“你要干嘛去!”见俞天霖恼羞成怒的站了起来,方景源赶紧拉着他。
他猛地甩开方景源的手:“你简直太荒谬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云深,怎么能帮着雪唯做出这种事来!”
“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雪唯求我,他说也喜欢你很久了,以前是不敢跟你说,就是怕连朋友都没得做。那如果你是我能袖手旁观吗?”方景源也知道这件事上自己是理亏的,只得放缓了语气道:“但是我告诉你不是让你去他家闹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别说我们三个以后没法做朋友,就连你家和他家的关系也要凉了。”
殊不知他拿利害关系出来说话,倒让俞天霖比刚才更火大了:“之前我就是顾虑着两家的长辈,也顾虑他因为云深而受伤才被我爸困在这里的!如今是他有错,你还要我替他瞒着?!”
“我不是要你瞒着。只是你现在在气头上,何必要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雪唯那边我来解决,你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把沈云深追回来。”方景源劝道。
俞天霖愤恨地瞪着他,心口那阵火气的都要烧到喉咙口了。方景源被他瞪得一阵愧疚,只得道:“天霖,你真的要冷静下来。你现在去找雪唯算账也于事无补,为什么不先解决你和沈云深之间的误会?”
俞天霖气的肝都痛了,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灌了进去。等半瓶清酒都见底了才停下来,道:“好!你告诉胡雪唯,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等我把云深找回来,他必须道歉!”
方景源应下了,他便不再耽误的赶回家去,刚打开门就看到他爸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看他急匆匆的回来,俞长儒放下报纸:“干什么去了?”
“爸,我要回宜州。”俞天霖鞋子一脱就走到他面前,俞长儒正要发火,就见他蹲了下来,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诚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刚才景源找我出去,把雪唯受伤的真相都告诉我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考虑要不要拦着,好吗?”
从他小时候起,俞长儒对他的教育就是以理服人,而不是只靠打骂。因而他们父子俩的沟通一直不存在什么代沟,从来都是谁说的话有理就听对方的。
这次俞长儒之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七的把他困在家里,是觉得他为了别人就不顾胡雪唯的安危太不像话。此刻听他将整件事完整道来,不禁也蹙起了眉,心道他们这一辈真是乱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他靠在沙发上,睨着那依然蹲在脚边的儿子,最后还是伸手把人扶起来了。
俞天霖心下一松,坐在了俞长儒边上:“爸,我知道你一时半刻很难接受,可我真的考虑了很久。你也知道当初为了去宜州我花了多少功夫做准备,我不是闹着玩的。我真的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后我很幸福,这种幸福是妈去世后就不再有过的。”
俞天霖恳切的说着肺腑之言,俞长儒自然记得他当初去宜州的经过。只是当时俞天霖的腿伤已经不适合再上前线了,留在北平也确实会被人咬着不放。他这才同意了俞天霖的提议,让儿子去宜州先待两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