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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席话说得众人心花怒放、情绪沸腾,有几个人甚至已经暗暗摩拳擦掌,大有那种为卿不惜散尽家财的意味。
但见瑞珠跟宝珠忧心忡忡地交换眼神——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说成青楼妓女呢?她们在身后看得分明,朱公子的肩膀隐隐抖动.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爆炸的火药。
“请问可卿姑娘何时挂牌呢?在下就是散尽家财,也要抢得姑娘的头牌。”先前那名文士殷勤地道
“张公子此言虽能博佳人一笑,却也未免狂妄;就算是你散尽家财,也不见得能得可卿姑娘青睐。”
“喔?苏公子的意思是您也想抢可卿姑娘的头牌罗?”言语间已见火药味。
“是又如何?你家财散尽也不及我家的三分之一,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争夺呢?”
“你……”只见那张公子脸色微红,一双眼瞪得老大,似乎恨不得将那姓苏的一口吞了。
喔,原来一个姓张,一个姓苏,看起来都是饱读诗书、文质彬彬的模样,谁想到转眼间居然为了争夺一个妓女的头牌,弄得面红耳赤、脸红脖子粗的呢?
想那眉香姑娘何等国色天香,争着为她梳拢的人当然也不会少,朱怀文能够胜出,又是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思呢?想到这里,秦可卿心中一阵不痛快。
“我说张、苏两位公子也不必为此动怒了,”另一人闲闲地道:“小生今年尚未娶妻,如蒙可卿姑娘赏识,不论要花多少银子,在下都愿为可卿姑娘赎身。”
此语一出.四座哗然。说话的是金陵几个财富可堪与贾府匹敌的王府公子,这些富家公子父母早逝,又是王府独子、年纪轻轻便坐拥万贯家财;听他这么说,竟是有意为秦可卿赎身,娶为正室夫人,在场已经没有别人可与他家的财富相比,所以也就没有人再出言争夺。
秦可卿风情万种地一笑,把目光往说话的那人身上望去“请问这位公子贵——”
话尚未说完,后面铿锵一声,一个盆景摔到了秦可卿脚下。
她惊魂未定,跟随着大众的目光往后面看去,只见朱怀文一张俊脸青得不能再青,眼神恶狠狠的。
“你给我过来”他往前一把拽住秦可卿的手臂,丝毫未节制的力道使得她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叫。
众人见她脸色痛苦,心中跟着一痛,直觉朱怀文的手就像是狠狠地抓在自己心上一般,王、张、苏三人抢上前去就要来个英雄救美。
一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朱怀莹惊觉事态严重,立刻像一朵云一样飘至朱怀文身边,刚好挡在王、张、苏与朱怀文之间。她娇美一笑,娇嗔地道:
“哎哟!怎么说着说着就上了火呢?一定是船内太热了,你们几个,快来帮众位公子消消火气,顺便给几位公子上茶!”
一声令下,六名侍女赶忙向前,挥动她们手上的羽扇,并乘机把三人拉开。
眉香顺势拉过朱怀文的手臂,边扯边压低声音道:“放手!快放手啊!”
见他身体绷得死紧,一双眼狠狠瞪着倔强地昂着下巴的秦可卿,她只好凑到他耳边道:“你发脾气干什么?她这纯粹是在气你,她越这样就表示越在乎你啊你这书呆子!”
后面那句话虽然惹恼了朱怀文,但是想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绷紧的五官渐渐舒缓,但仍是阴森得很。
眉香巧笑倩兮,一边拉着他一边腻着嗓子道:“朱公子,你过来,人家有话跟你说。”
“朱公子,你听见没有?眉香姑娘叫你过去啊!”
秦可卿的语气虽然柔和,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朱怀文五指兀自抓着秦可卿不放,生怕这么一放手,秦可卿就要离他远去,“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听着呢。”
眉香努力维持着脸上娇媚的微笑,再度凑到他耳边,这次是极不耐烦地低语:
“快放手啊你这书呆子,我自然有办法证明她这是故意在气你。”说着她硬把他带到一边,顺手拿了一个侍女手中的羽扇。
不待朱怀文怒气发作,她羽扇一挥,遮住两人大部分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眼,低声道:“我问你,你喜欢可卿姑娘吗?”
“那当然!”他想也不想便大声道。
这家伙,这么大声干吗?她再低声问:“那么她喜不喜欢你呢?”
这么一问、朱怀文顿时陷入一片迷们中,看了看秦可卿,见她的两个婢女正在帮她揉着手臂,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道:“我……我不知道。”心里却隐约明白可卿是讨厌他的,否则怎么会当众否认是自己的未婚妻呢?
朱怀莹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既悲悯又充满了同情
朱怀文一呆,不悦地问:“你叹什么气?”
朱怀莹再度摇了摇头,这次气叹得更重,眼中的悲悯与同情更明显了。
“你到底——”
“你再这么大声嚷嚷,就永远无法得知她喜不喜欢你了”她忽然正色道。
朱怀文一张原已涨红的睑瞬间冷却下来,他素知朱怀莹鬼灵精怪,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招出现,当下低声问道:“那……那你有什么办法?”
“把头靠近我。”
“咦?”
“我说把头靠近我啊呆子!再靠近一点,对了,现在你维持这姿势不动,慢慢听我说啊……”
朱怀莹在搞什么鬼?要他把脸贴得这样近,身体不但靠拢过来,还将他的一只手臂绕到她腰上,在外人看来,就像是眉香姑娘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缓和朱公子的情绪一般。
“我说啊,她为什么要自称是天香楼的姑娘?好好的一个大家闺女,她干吗要自称是青楼妓女?不就是为了气你吗;她又为什么要气你呢?如果她完全不在乎你,她大可以心平气和地观赏你为我办的梳拢会啊,她为什么要气你?嗯?”
他皱眉,总觉得朱怀莹拐来绕去还是没说到重点,于是直愣愣地问: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他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所以她要做这些报复的举动?但仔细想想,没有啊!他什么也没做啊!
朱怀莹闭了闭眼,心里不住地叹气。为什么她这么聪明伶利,这朱怀文却笨得像条猪一样呢?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书读太多读傻了,她记得小时候这家伙还挺活泼的,会千方百计掩饰他们两个一起犯的错啊!后来爹爹逼着他读书之后,他就变成这样子了,真是可怜又可悲。
算了算了,对这种人不能拐弯抹角,于是她干脆地道:“因为她在乎你!”
他浑身一震,看看她,又看看朱怀莹,像是不敢置信,又忍不住心里的欢喜,腼腆地问道:
“是、是吗?你……你如何看出来的?”
“你仔细看啊,她瞧着我们两个的样子,是不是又妒又恨?眼底烧着两团火焰呢?”
他瞧了半天,瞧不出端倪,因为秦可卿一惊觉他的目光,立刻转头看向别处,他顿时沮丧万分。“哪有?她根本一点也不在乎我,你看,她对着别人时眼神是那样柔和,对着我时却是一脸凶恶。”
“她干吗要这样?她大可以对你一视同仁,却为何单单对你不同呢?”
“因为……因为她……”
“因为她喜欢你。”
这么直截了当的一句话,让朱怀文胸口猛地一跳。
“女人就是这样,越是心里在乎,外表就越要假装毫不在乎。”她指着朱怀文的胸日道,“所以她为什么生气?那是因为她以为你在捧一个妓女的场,但是她却不知道这个妓女是你的妹妹;你捧妓女却把自己的未婚妻找来观赏,你说,她能不气吗?”
“啊,对啊!”他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我没有告诉她你是我的妹妹啊!那当真是我的不对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她!”
“慢点,你慢点!”唉!这个书呆子,还好她及时扯住他的手:“如果你现在去告诉她,就永远无法证明她喜欢你了。”
“那、那怎么办?”又想证明她喜欢自己,又舍不得她生气,还真是为难,
“听我的,一切都听我的,我自然有办法。”
朱怀文点点头,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秦可卿望去。
她也像他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吗?虽然已经要把她娶进门了,但只是他一厢情愿,也不知道可卿是否喜欢他?
“现在,亲我一下。”朱怀莹突然这么说,拉回了朱怀文盯着秦可卿的视线。
他想也不想地便驳斥道:“我干吗亲你?”
“你要证明她喜欢你就要亲我一下,而且要用力地亲。”
是吗?他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照做,引得众人皆把目光投过来,惟有秦可卿立刻转过脸去。
“嘻嘻,你看,她转过脸了,这代表什么?代表心中伤痛,不忍卒睹。”
“是吗?那可不行,我去安慰她。”
“站住!”朱怀莹低声喊道。真是有够笨的,点这么多次还点不通。“从现在开始,你要假装没看见她,把她当空气一样,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正文 第六章
船在吵吵闹闹中依然继续向前驶,钻过一座桥,四周突然变得开阔,画坊、小船、大船穿梭其间.每个船头都吊着两个灯笼。四周罩着薄薄的雾,沿河两岸有细细的歌声传来,间杂着笛声以及胡琴声。
眉香姑娘的玉臂挽着朱怀文来到中央,将羽扇交给传女,众人一见眉香姑娘准备跳舞了,顿时安静了下来。
六名侍女缓缓围成一个圆圈,将眉香姑娘包围在圈圈里,然后在眉香姑娘甜润的歌声引导下,舞动羽扇并且踩着小碎步绕着她转。
六人边舞边缓缓蹲下,接着一个维持不动另一个则缓缓站起,营造出荷花缓缓绽放的场景;然后荷仙在花瓣中轻舞,正自欣赏四周风景时,突然发现身边有人默默凝视,她娇羞地窥探着进而爱上那个凝视她的书生,最后将荷花摘下送给那名书生。
这场舞蹈以荷花来暗示眉香姑娘出污泥而不染,而她手中的那朵荷花名为“有客来”,意思是指青楼生涯得遇恩客;而把荷花交给那名书生,则是表示愿将终身托付的意思。
朱怀文自然是那名风流倜傥的书生,他背着秦可卿.看不见她的表情,秦可卿也看不见他的,因此没有见到他举止失措、频频想要回顾,却屡屡被眉香姑娘的玉臂挽回的情景。
秦可卿眼中只见到眉香姑娘充满魅力的舞蹈、颠倒众生的微笑,她想象朱怀文的眼神此时定是着迷地望着她,胸口便一阵又一阵地揪紧。
她的表情失去了原有的优雅自在,眼神落寞,见眉香姑娘牵着朱怀文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六名侍女的羽扇款款遮向前,遮住他们两人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见湘竹帘微微颤动,六名侍女在帘外分向两旁垂手而立,湘竹帘里原有的灯火在此时一暗,她的心也跟着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她掩着脸跑到前舱,直到船板挡住了她的去路。
“可卿!”朱怀文见她奔出,忍不住低声叫着,要不是朱怀莹拼命拉着他的手臂,他就要跟着跑出去了。
“你现在出去就前功尽弃了!”这个呆子,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啊!
“可是……可是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你说到重点了。”朱怀莹突然语气一转,凝重地道:“她为什么要难过?”
朱怀文侧头,表情陷入一阵迷思中。“我……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去问她啊!”
朱怀莹一听,缓缓摇着头,一脸无可救药的模样,好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道:“哥啊,有时我真怀疑你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那些蒙古文、西洋文那么晦涩难懂,在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