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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飞鸾陪了他一会儿,中途脖子痒,于是请了个小假,去泡澡外加扑痱子粉了。
游戏玩到一半,柜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何岸连忙拿起听筒放到耳边:“你好,青果客栈。”
“你好!我是住103的客人,刚才出门急,浴缸水龙头忘关了,到酒吧才想起来!”对方开门见山,在吵吵嚷嚷的背景音中叫喊。
何岸顿时急了:“这样啊,那我帮您关一下吧?”
多缴一笔水费还算是小事,积水一旦漫出卫生间,流到外面把地板和家具给淹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103是吗?”他歪头夹住听筒,拉开抽屉,迅速找到了103的房门钥匙。
“对对对,103,你赶快去一趟!”
“好,再见!”
何岸心急如焚,挂掉电话,抓起钥匙匆匆奔了出去。
青果客栈总共十二间客房,上七下五,103是其中最差的一间,不仅位于底楼靠里的转角处,门窗也被桂树的影子笼罩着。
何岸越急越乱,借着廊沿灯笼的幽光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打开门锁,推门一瞬间没刹住车,直接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冲去了四五步,然后猛地收住了脚步——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根本就没有水声。
他当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
是客人记错了。
他自己以前也闹过类似的笑话,出门三五分钟,突然从犄角旮旯冒出一个怪念头来,笃信刚才忘了锁门,慌里慌张赶回去确认,才发现是记忆出了差错。
何岸笑了笑,准备回客厅接着给客人们当法官去,但还没转过身,只听“砰”的一记重响,房门在身后被甩上了。
有人?!
何岸耳畔拉响了尖利的警报,然而不及逃脱,陌生的Alpha气息就迅速包围了他,背后猛地一撞,有人结结实实将他抱了个满怀。
何岸惊吓过度,大脑猝然一片空白。
对方的力气极大,动作又粗野,挤得人肩骨都钝痛起来。偏还那么迫不及待,急吼吼往何岸脸颊上一顿猛亲,硬胡茬接连扎在颈上,笑声低沉,带着些许抱怨:“都几点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说着用力把何岸推倒在床上,俯身笼住,一只手探至腰际,胡乱扯开了裤带。
第六十八章
懵怔了有那么两三秒钟,何岸终于回过神来,厉声喝道:“放手!”
那Alpha听到意料之外的嗓音,整个人像被施了一发定身咒,肢体骤然僵硬了。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在黑暗中仔细嗅了嗅何岸的后颈。这一嗅,他如触电般松开手,匆忙向后退去。
啪。
灯亮了。
何岸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就见一个Alpha远远地靠墙站着,正警惕地盯着自己。
Alpha个头极高,约莫有一米九五,虎背熊腰,胸肌发达,体格非常壮硕,还长了一张线条粗犷的方脸,展眉凶,皱眉更凶,由内而外透着一股令人慑惮的匪气。
但直觉告诉何岸,这个人心里并没有恶念。
“你是谁?”Alpha先发制人。
“客、客栈老板。”何岸惊魂未定,指了指卫生间,“我听说浴缸积水,所以过来看看……”
何岸是拿钥匙开门进屋的,Alpha之前也的确听到了转锁声,这个身份合情合理,打消了他心中的怀疑。
他知道是自己弄错了人,立马松了戒备,转而愧疚道:“抱歉啊,我还以为是我的Omega回来了,想给他一个惊喜……刚才喝了两瓶酒,有点儿上头,嗅觉不太灵敏,没闻出来……”
原来是误会一场。
也太吓人了。
何岸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然后就想撑床坐起来。谁知刚才那一下撞狠了,腰脊突地一阵抽筋,疼得他五官拧作一团,又狼狈地跌了回去。
那Alpha赶紧上前搭了一把手,扶住何岸:“你还好吗?”
“还、还好。”
何岸苦着脸,反复揉搓腰肉,揉了好一会儿才算把那根筋揉松了,勉强可以活动。他冲那Alpha无奈一笑,说:“你也太使劲了,就算不是我,换了别人也得疼一阵子啊……你家Omega是钢筋铁骨吗,经得起这么折腾?”
Alpha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别胜新婚嘛,激动过度了。”
何岸听他这么说,便四下看了一圈。果然,床头柜上摆着一瓶香槟和两只郁金香杯,枕头中央则摆着堆成了心形的黄玫瑰,还真是精心准备过的。
这大概就叫……猛汉的柔情?
何岸被打动了,赶忙说:“没事没事,小误会而已,谁都可能撞上的,你别太往心里去。那……既然你们小别胜新婚,我还是赶快走吧,省得迎头跟他撞上,害他误会,白费了你这些花呀酒呀的,一样样看着都挺贵的。”
“哎,好,谢谢。”
Alpha笑起来也显凶,跟黑社会逼债似的,举止却绅士,主动替何岸打开门,同时微微躬背,像极了一个训练有素的保镖。
何岸跟他道了别,一溜儿小跑回到客厅,将103的钥匙重新锁进抽屉,玩狼人杀的客人们恰好一圈发言进行到尾声,什么要紧的都没耽搁。何岸便继续给他们当法官,偶尔腰酸了,就拧一拧抻伤的腰肉。
他记挂着那个凶相又痴心的Alpha,希望他今夜能圆满度春宵,于是在暗中留意外头的动静,想看看他的Omega几时回来,又生得什么模样。但直到客厅人烟散尽,只剩几盏灯笼亮在廊下,也没看到人踏进103。
也许是看漏了吧。
何岸暂且放下了这件事,拉拢窗帘,洗了澡,换上睡衣,搂着蔫儿困的铃兰一块儿睡了。
第二天上午,何岸陪着铃兰在客厅弹小钢琴,有人拿着103的钥匙过来退房——却不是误抱了他的那个Alpha,甚至都不是一个Omega。
而是一个年轻的男性Beta,背着黑色双肩包,沉甸甸的,模样像户外徒步客。
何岸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试探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呃……还挺好的,挺好的……”
对方有些紧张,朝何岸连连点头,笑容浮夸。
何岸本想再问问浴缸水龙头和Alpha的事,斟酌再三,仍是没问出口,将押金如数交还,又送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根棒棒糖,礼貌道:“欢迎下次再来。”
客人走后,何岸去103整理房间,发现酒不见了,花也不见了,床铺平整如新,空气中漂浮着微淡的信息素,却完全闻不出一夜缠绵的气息。
那个Alpha,大概没能等来他的Omega吧。
有人在客栈相识,从陌生人结成爱侣,就有人在客栈分别,从爱侣走向陌生人。何岸不能妄猜别人的因缘,只能做一个唏嘘的看客。
之后几天,生活悠闲清净。
郑飞鸾坚持每天喂奶糕,铃兰也坚持每天一遍“你才不是我爸爸”;
程修和戴逍把《分手厨房》通了关,开始磕磕碰碰地刷三星;
谢砚也没再来搅过浑水,安分地待在影视城,给他的“优质偶像”人设描眉画皮。
隔壁“鱼之乐客栈”养了第二只柯基。它长于温室,尚不知世间险恶,到新家第一天就被六百六抢了冻干肉,又不会跳墙,眼睁睁看着六百六将肉叼上房顶,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气得又蹦又吠,呜呜干嗥。
铃兰则收到了一份燕宁寄来的礼物:一只彩纸风车。这只风车原本是插在燕宁的银杏树上的,上回视频被铃兰瞧见了,她喜欢得不行。燕宁宠孙女,干脆给寄了过来。
铃兰爱不释手,天天握在手里把玩。
“呼——”
转好多好多圈。
“呼呼——”
又转好多好多圈。
纸风车旋开了斑斓的色彩,像一幅不断流淌的画,鲜亮而活泼。
客栈临河,这些天蚊虫又闹起来,铃兰被叮了两个小红包,痒得直哼哼。何岸见太阳快要落山了,就趁着集市没收摊,抱她去买驱蚊的小香囊。
铃兰到哪儿都不忘心爱的纸风车,举着它一路喜滋滋地炫耀过去,遇着了阿汪,就给阿汪看,遇着了阿喵,就给阿喵看。
今天集市有点反常,比往日要热闹得多,到了傍晚也没冷清下来,依旧行人如织。
落昙镇的游客一般分两类,第一类是冲着自然景观来的,往往举家出游,有老有少,第二类则是冲着影视城来的,往往同龄相伴,青春时髦。
何岸留意了一下,周围以年轻面孔居多。
也许是影视城那边又开拍了一部流量明星担纲的新剧,吸引了一波追星族吧。
何岸来到卖手工艺品的小摊前,低头挑了一只桃红小香囊,囊芯填的是薄荷与艾蒿,售价十二块。他付了钱,将香囊系在手腕上,就打算抱铃兰回家去——今天人多,还是先不逛别的了。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突然扯住了他的胳膊。
何岸扭头看去,对方是个短发姑娘,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条牛仔背带裙,舌尖舔虎牙,下巴微抬,用斜斜的眼角瞟他,表情相当不善。
“怎么了?”何岸一头雾水。
那姑娘既不作声,也不放手,反而更紧地拽住了何岸的衣服。
她从裙兜里掏出一只手机,拇指一划,解锁屏幕,对着何岸的脸反复比照起来,态度极为高傲,如同警察检查罪犯的证件。然后,她拨了个电话出去,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人逮到了,不在那家客栈,在磨坊广场,让大部队都过来——别问了,我,确,定。”
说话时,她故意加大了音量,想要引来周遭的注意。
果然,话音刚落,集市上的目光纷纷转了方向,同时聚焦在何岸身上,狐疑又轻蔑,伴随着从轻到响的窃窃私语。
何岸根本听不懂她的意思,却也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
他怀抱铃兰,一时挣脱不开拉扯,便大声呵斥道:“我不认识你,请放手!”
“爸爸……”
铃兰害怕起来,漂亮的纸风车也不敢摇了,宝贝似的往怀里一护,偎紧何岸,神情有一点儿惊慌,还有一点儿委屈。
落昙镇不大,通风报信的电话打了没两分钟,陆续就有几十个人从四面八方涌向磨坊广场,加上原本在集市的,把何岸乌压压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大多是年轻的Omega和Beta,有男有女,共同点是个个眼神带刺,敌意毕露。
他们高举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何岸与铃兰,闪光灯此起彼伏。路人不明状况,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他们也不解释,只丢出两个字:“抓三。”
“可他有孩子啊。”路人说。
“有孩子怎么了?当三儿老练着呢。”一个女孩尖着嗓子抢道。
人群中也有情绪失控的,看何岸活像看杀父仇人,拼了命地往前挤,刚挤到前排,手臂一挥,一瓶没盖的矿泉水就对准何岸砸了过去。
寒意迎面泼来,措手不及间洒了父女俩一身水。
铃兰努力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一层湿糊糊的水帘,什么也看不清了。她顾不得擦眼,赶忙先握了握小手——掌心空空的,纸风车不见了。
她心中一慌,匆匆抹了把脸,将水从睫毛上擦掉,这才看清了自己的纸风车:它被砸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还扯坏了一个角。
没关系,可以修好的。
“爸……”
她想叫何岸帮忙把纸风车捡回来,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周围的人群涌动起来,潮水般向他们靠拢。混乱中,一只脚重重踩在了纸风车上,紧接着又是一只脚……
七零八落,尸骸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