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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里,温应尧彻底了解了此前的情况。费尔南达却对艾瑞德的中途变卦大为恼火,连声训斥得阿斯兰等人头也抬不起。
“这是他的任务!任务!责任!明白吗!一个警卫军如果连自己的责任都可以抛下,那他就不是一名合格的埃尔博瓦警卫军!”
阿斯兰讷讷点头,试图为自己的长官解释几句:“艾瑞德长官也是迫不得已……中北边境已经被恐怖军的汽车炸…弹轰开,再继续带他们北上去卢萨茨,到那时他们有没有命还不一定呢……况且,艾瑞德长官是北上救援……”
在费尔南达涨红脸准备大声呵斥的时候,温应尧笑了笑,看着阿斯兰清澈无知的眼神,顺势解围:“阿斯兰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先去中北看看”,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被强制要求南下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开口意味深长:“说不定我们的艾瑞德长官已经安顿好了中北难民,这个时候已经到卢萨茨开始救援了。”
费尔南达重重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没有说什么。
一路走来,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互通信号这个时候总算彻底接上。平昇坐在飞机驾驶座后排,听到后排温应尧别有用意的话,疑惑地回头看。他的意思似乎暗示中北发生了什么……但这些温应尧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温应尧接收到平昇目光,坦然相视片刻。顿了顿,对着人亲昵眨眼,轻佻扬眉,这下又把人逼得回头不及。
平昇回身坐好,心神稍定后才继续和曹永衡联系至今音信全无的胡磊等人。
偏偏那个肇事者还没有丝毫自觉。
“怎么样了?”温应尧绕过何次源走来,抬手就是撑在平昇椅背上,倾身问得细致又耐心,“胡磊的位置找到了吗?”
曹永衡摇了摇头,回头说道:“刚入境的时候出现过一次,依旧显示在卢萨茨,只能说应该没有遭遇生命危险,其余的我们也不确定……不过中北出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定位了,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温应尧看着曹永衡赞许点头,凝神倾听后缓慢开口:“他们路过而已,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临时遭遇了武装恐怖军的提前拦截。”
接着分析道:“来之前已经有国际报道,卢萨茨现在还没有进入大范围的武装威胁。恐怖军还在继续向北集结。所以,胡磊他们最多这段日子的生活条件差点,心惊胆战点”。
“……”
曹永衡还真不知道说什么,转头余光向平昇救助。
可他哪里知道,温应尧原本规规矩矩搁在椅背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伸到了平昇靠窗的右肩上,轻轻捏着人耳朵,开口一本正经:“平昇认为呢?”
平昇深感无力,眼角求饶,瞥向眼底暗藏恶作剧的温应尧,实在没办法,努力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我们也只有这一天左右到时间。一旦等到恐怖军集结完毕,要把人救出来就更加困难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分夺秒。”
曹永衡低头细想,也觉得形势严峻,不由问道:“我们还有多久到中北?”
“——已经到了。”任斐渔早就注意到了温应尧和他们的谈话,说完就指着机舱外,“你们看,很不对劲……”
不仅是任斐渔他们,就连费尔南达也发现了中北这片边境的异常。
三小时前还混乱不堪,难民围困的中北,这个时候,就像遭遇了一场彻底清洗,变成了一座寂静恐怖的空城。
原本被坦克冲破的积压隔离带、大块堵在路中的断墙碎砖,还有汽车炸…弹袭击留下的巨大障碍物,此刻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大道平坦,一路向北。如果不是地面还残留着大片血迹,和汽油泼洒的痕迹,这一切会让人产生错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这片诡异突兀的“整洁”让费尔南达心头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
除了轰隆作响的螺旋桨的声音,整个机舱里安静到可怕。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原因。
一个看上去冠冕堂皇,难以置信,却又合理万分,细思极恐的理由。
这像是在为武装恐怖军向北集结扫清道路。
“立刻联系艾瑞德!”费尔南达铁青着脸回身,对着阿斯兰等人焦躁大喝:“立刻!马上!”
温应尧离开平昇,走到机尾最大的一片窗前,低头看着窗外,神色沉静,久久不言。耳边传来阿斯兰慌乱无比的惊呼:“根本就联系不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都是艾瑞德的手笔。
毕竟他对“清洗”很在行。
五年前,围困在塔楼的那三个月,原本是温应尧整个人生毁灭的起点。
每天一块长面包,一小碗水,一支正好燃烧二十分钟的蜡烛。前后左右只够走四步的地下囚室,那永远跨不出的第五步,是最现实的白日噩梦。
还有那持续十五首歌时间的审讯。
从第一首歌开始,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的间歇,都是撕裂神经的折磨。
艾瑞德永远是副狰狞大笑的疯子模样。突然逼近,突然厉喝,手…枪…弹…夹里只有一枚子弹,却从来不告诉他们何时会开枪。
温应尧永远记得林谦疯了的那刻,距离第十五首歌结束还有最后三个单词,但是——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棵稻草,而是望着稻草落下,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的那一瞬。
深渊张开血盆大口,却只能一动不动地任其残忍吞噬。
可是,直到林谦最后死在他面前,温应尧才彻底明白林谦无能为力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
而这些,也差点将他拉入最深的深渊。
永无宁日。
刚到宁市的那段日子,确实是这样。整日里浑浑噩噩,不分昼夜。困在酒精的迷醉梦里,东躲西藏,胆小如鼠,却自欺欺人地以为能够杀死原来的自己。
然后,抛弃过往的一切。
可是,那时的温应尧还不知道,挣扎得越凶狠,越孤注一掷,就会越陷越深,直至灭顶。
何次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温应尧身旁,犹豫片刻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直觉告诉他,温应尧全部想起来了。
“温副……”
温应尧回头,笑容平和浅淡。他知道何次源在想什么,最后也只是拍了拍何次源的肩膀,低声说道:“一直忘记和你说,林谦的打火机,谢谢你找回来。我已经把它交给孙部了。孙部也很感谢你。”
☆、会回家的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后,费尔南达不惜当着温应尧等人的面直接联系了埃尔博瓦政府警卫军的最高长官,亚林那。双方通了一个三分多钟的电话。多数时候都是费尔南达在汇报情况,偶尔几秒的停顿,却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电话那头严厉质问的惊悚骇人。
放下电话后,费尔南达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阿斯兰三人轮番被要求详细回忆从科耶出发后,艾瑞德的所有行动。
出于外交礼节,温应尧带着何次源他们远远走到了另一边。隔着几米距离,仍旧能感受到费尔南达的暴怒和焦躁。
阿斯兰整个人都不好了,畏畏缩缩,眼神仓皇犹疑,隔着无形的空气,向着他们的方向无措望来。几百米的高空,气压却似逼近无底深海,千钧堵胸,丝毫透不过气。
某一瞬间,任斐渔甚至看到费尔南达抽枪抵着阿斯兰逼供,场面一度就要脱离控制。
温应尧只字未发,只稍稍抬眼,不轻不重地看了下任斐渔。
任斐渔退后几步,转开脸不再随便张望。
温应尧明白费尔南达的做法。
阿斯兰这三个人,加上之前一路跟着护送的,很有可能就是艾瑞德的共谋。
眼前的情况已经不需要解释。艾瑞德一开始就是恐怖军顺利北上,集结势力的内应,而护送何次源等人也只是作为一个绝佳的幌子,为的就是顺利到达中北,为恐怖军继续向北扫清沿途警卫军的监视。
而如果那个时候,何次源等人执意北上,那么他们面临的,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从听到艾瑞德名字的那刻起,温应尧就没有相信过费尔南达嘴里的这位科耶警卫军长官。
一个丧心病狂到骨子里都腐烂透的疯子。
要他相信艾瑞德会改邪归正。
除非林谦活过来。
两个多小时后,C…10降落在了埃尔博瓦的首府卢萨茨。这里的形势比起中北,似乎还要安全些。但隔几米就有一段严阵警戒,两人高的隔离网上电流滋滋,这些都暴露了看似平和的表面下的重重危险。
来回巡视的警卫军数量比平民的还要多。C…10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的时候,远处武装恐怖军集结的战火一触即发。
只等一点火星末子去点燃。
出城的所有通道已被关闭。费尔南达告知温应尧,亚林那允诺,一旦城内警卫军发现胡磊等人的情况,就会立即联系他们。
阿斯兰三人刚下飞机,就被亚林那安排好的警卫军当场逮捕。
艾瑞德听说半小时前就已经在北上途中被亚林那派出的特别警卫军逮捕了。好像还爆发了不小的武装冲突。可笑的是,就在距离冲突不远的地方,就有武装恐怖军的驻扎,但是面对艾瑞德等人的逮捕和伤亡,无一人支援。
温应尧被安排与亚林那见面。
何次源总算定了心,坐在临时会议室里,长吁短叹,“这一趟太不容易了,等我见到胡磊——”转头发现,这边任斐渔已经在发放牛肉粒和小鱼干了,曹永衡和平昇吃得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何次源双眼微眯,阴森森开口:“不是说没有了吗?”
任斐渔快速咽下最后一块碎鱼干,顺了顺胸口,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下真没了”。
“……”
平昇听着任斐渔的话直接笑了,和曹永衡两人偷偷避开气呼呼走来的何次源,躲到角落里继续去定位胡磊的信号了。
温应尧回来的时候,会议室里早就睡倒一大片。一天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神经高度紧张不说,就是这一路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走向,也需要足够的休息来消化缓解。
温应尧知道平昇睡觉规矩,再累也不会睡得四仰八叉。
但是规规矩矩睡觉的人就很容易被欺负。
任斐渔一只脚早就不客气地杵到了平昇脸旁边,咕噜打得震天响。
平昇手里还握着信号接收器,这个时候好像是被什么熏到了,皱眉茫然睁眼,就看到温应尧弯腰笑眯眯。
一下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直愣愣望着,过了会似乎想不通,还准备闭眼继续睡。
温应尧哪舍得。
一下踢开任斐渔的臭脚,把人打横抱起,直接走出会议室。
平昇到了人怀里总算清醒,开口就是惦记工作:“我的定位……”
温应尧不客气,开口本想奚落几句他们这些折腾电子技术的,但对着平昇又实在说不出那些毒舌气死人的话。顿了顿,放轻语气,软着哄人:“定什么位,人刚找着了。他们没你靠谱,定位器早丢了。你乖,好好睡一觉,醒来就知道了。”
平昇信赖点头,对着温应尧笑,头一歪,靠上温应尧的肩就睡得昏天暗地。
卢萨茨市政广场上竖着高高的标语口号,平昇是被广场上一浪掀过一浪的人声吵醒的。卢萨茨的平民似乎在游…行…示…威。
已经是傍晚,比天际霞光更夺目的,就是远处城外熊熊燃烧的火光。空气里弥漫着似有似无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