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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明守靖本想,将孙姨娘发丧厚葬,日后再为明若锦好好找户人家,也算揭过此事了。谁知明若锦竟这般不识体统,也晓不得从哪里听了些风言风语,吵嚷着闹到明华容面前来,口口声声要她偿命,简直是胆大妄为!
明若锦压根不知道明守靖急着想要若无其事抹过这事,免得揭开真相丢了颜面,殃及官位。见他不安慰自己,反而多加训斥,心中不由一片惨楚绝望,哀声说道:“父亲,您真的准备放任这小贱人逍遥法外吗?!”
见她依旧不依不饶,明守靖越发恼怒,索性不再多说,直接命令道:“来人,送五小姐去给姨娘守魂!等明天事毕后立即将她带回院里严加看管,若再让她跑出来胡说八道,我就将她院子里所有下人都杖毙!”
听到这狠厉的话语,众人皆是心惊胆寒,生怕一个没看好五小姐,触怒老爷害自己丢了性命。当下不再等明守靖说什么,明若锦院里的人就围过来七手八脚、半扶半拖地将她往门外带。明若锦挣扎无果,干脆将心一横,大叫道:“父亲!你偏听偏信,我不服,我不服!姨娘在地下看着呢!她看着你呢!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明守靖生平最恨有人挑衅他的权威,何况这人是本该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女儿。但姨娘刚死,就发作她的女儿实在说不过去,他便面色铁青,一甩袖子装作没听见走了,也不安慰一声无故被牵连的大女儿。
但明华容早习惯了他的冷淡,当下叫了下人过来,也不问她们护院不力,只吩咐快将房间打扫干净。下人们自觉逃过一劫,无不心存感激,卖力干活。
她神情一如继往的漠然,可青玉看在眼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待回到卧室后,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刚刚待五小姐,似乎是留情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话虽如此,但明华容毫不意外。青玉是自己贴身的侍婢,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从没瞒过她,如果这都看不出来,那才是奇怪了。
见她没有生气,青玉又问道:“可是五小姐这般撒泼,当众给您没脸,您怎么还……”
明华容微微一哂,道:“我本来以为她是欺软怕硬,没想到她竟是个傻子,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该恨的人是谁。念在她丧母之痛不是假装的份上,我这次姑且放她一马,若她仍是执迷不悟,下次我也不会客气。”
丧母之痛……青玉默默咀嚼着这番话,忽然想起来,小姐是打从出生就没了母亲的,虽然父亲仍在,却也是从来没照拂过她,形同虚设。比起看似可怜的五小姐来说,小姐才更加值得人怜惜疼爱,可是小姐实在太过坚强,坚强得让人只能仰望敬佩,所以便忘了,其实她心中也有永生难愈的创痛……这次之所以会饶过明若锦的真正原因,或许连小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一瞬间,青玉忽然很是心痛。
但明华容并未注意到她的伤感痛惜,沉思片刻,说道:“孙姨娘死得奇怪,你给许镯传个话,让她设法去看看姨娘的尸体。她精于药物,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蚂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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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7 相看家宴
夜晚,明府书房。
书案上放了一堆公文,明守靖却无心细看,只不胜疲惫地按摩着太阳穴。最近家中事情频出,乱如一团麻,只稍稍一想他便头痛欲裂。
这时,忽然有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随即,便有一双柔软白皙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替他轻轻按摩。明守靖原本想毫不留情地推开,但到底舍不下十几年的情份,便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倒有闲过来。”
来人正是白氏,此时她脸上已无平日的倨傲之色,颇带了几分低眉顺眼,听到明守靖含讥带讽的话也不生气,只柔声说道:“我刚回来便听说出了事,怕老爷难过,便过来安慰安慰。”
虽没明指出了何事,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明守靖想起白氏干的好事,虽已决定不再追究,但还是心里堵得慌。
夫妻多年,白氏岂有察觉不到丈夫情绪的,见状连忙说道:“今儿我出了一趟门,是因为听说近来很有几家世勋贵胄想议亲,想着家里几个姑娘年纪都大了,便特地去找我嫂子打听了一下这几家的人品家世。听我嫂子说,这几家夫人想赶在宫宴前先见见各家的小姐们,等到宫宴面圣时再考察一番。若是在家娴静文淑,进了宫又不怯大场面,果然是个好的,那么就可以定下来。”
见她说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明守靖点了点头,暂且先将嫌隙放到一边,问道:“是哪几家?”
白氏连忙说了几家人的来历,听见均是贵不可言的高官世勋之家,明守靖满意地说道:“若是这几家,倒也罢了。”
但转念想起孙姨娘之事,他未免又开始心烦:“府里好端端的出了白事,再请人来相看怕是不合规矩。”
白氏忙解释道:“本来就不是正式相看,只是先借家宴之故亲近一番,小姐们能不能中夫人们的意,还未可知。再者,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孙家妹妹到底是个姨娘,这次的事儿只能说是赶巧,碍不着什么的。”
昭庆的婚姻沿袭千年古制,向来是一夫一妻多妾之制。家中妾室就算横死也不必报官,因为她们同奴婢一样,虽然身份尊贵些,到底杀生大权还掌控在主子手里。在各家正室夫人眼中,一个小小姨娘之死,确实不算什么,除了少数十分讲究的人,一般都不会避讳。
如果白氏一开始就说这话,明守靖肯定心生不悦。但她先将为小姐们前程打算的话说出来,又抬出几家非富即贵的人家,再说孙姨娘之死不算什么,明守靖便觉得有道理了。但他依旧有些顾虑:“孙姨娘到底是若锦的生母,只怕她热孝在身不好出席。但若单单短了她一个,又不太好看。”虽然心中对明若锦的不敬很是不快,但孙姨娘尸骨未寒,明守靖不想做得太绝。
“老爷又忘了,让若锦喊一声母亲的人是我,姨娘虽是她生母,终究身份只是姨娘而已。”白氏苦劝道。
“你说得很是。”明守靖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难为你有心,那就速速将此事办成吧。对了,你大伯家的女儿今年也不小了,你也问问你大嫂,若她同意,便将侄女儿一起带来相看相看。若锦那里,你也好生去劝慰劝慰,说如果她这次表现不错,禁足就提前解了,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我就将她送到城外尼姑庵去,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要让她出家。”
得到明守靖称许,白氏立时笑了起来,眼角露出几条浅浅的鱼尾纹:“老爷吩咐的我都记下了,多谢老爷夸赞,我必将这事办得妥妥贴贴。日子不如就定在后日,明儿我就准备起来,先给各家夫人们下帖子去,其他事儿也会一一办起。”
次日一早,明府中各房的小姐便听到了明日将有小宴的消息,从传话奴婢所露的口风,皆知这是一次变相的相看宴。
而林夫人在听白氏派来的丫鬟转述,问她是否想让明檀真一起出席后,不假思索便婉拒了:“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说她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明日来的人都是大富大贵,檀真从小多病,恐怕做不得高门大户的儿媳,就不过去了。”
稍后丫鬟将这话带到白氏跟前,白氏一听就明白了:林氏的意思是想找个家里关系简单,日后不必让女儿劳心劳力的女婿,横竖她只是随口一问,对方既然拒绝,她也正乐得就此丢开手不理。
明华容所得到的信息,却比其他人都详尽。亲自过来传话的许镯不但将所有赴宴者的身份信息都一一说了出来,还将昨晚借故悄悄验看孙姨娘尸体的情况也一起暗暗禀给她知道。
明华容听得很专心,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只是她的神情却教人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青玉与许镯早知道白氏想要借婚事之机摆布明华容,见白氏终于要动手,原本都十分着急。但在看到明华容不动声色的模样后,不知为何,心中都踏实了不少。
待许镯走后,明华容便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虽然向来与白氏不对盘,但听说这次相看宴上请的都是出身清贵的人家后,便罕有地与白氏站在了同一边。当下看到明华容,便絮絮叨叨地教导了她半晌,诸如切记吃相斯文,少问多答,如何不动声色表现出贤惠等等。明华容俱都含笑一一应了。
传授了半天经验,老夫人停下喝茶的功夫,杨妈妈忽然走进屋来,笑道:“咱们府上还是第一次有夫人来相看小姐们哪,可巧老夫人新得了几块手绢,是苏绣的新样子,本来还说等大节时再给几位小姐。今早听说这事儿后一合计,索性现儿就给了,届时小姐们拿着参加宴会,整整齐齐的倒也好看。”
——苏绣手绢?听上去只是老夫人表示对这次小宴的重视而已,但明华容心中却隐约生出几分警惕。
她看向杨妈妈,只见对方今天依旧穿着那一身标志性的靓蓝长袄,平凡的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和往日并无不同。但是,她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正不动声色思索间,杨妈妈已捧着一个漆盘过来,呈到明华容面前:“大小姐,可巧您过来了,现下拿走,倒省了我多走一趟呢。”
“妈妈说笑了,老夫人赏赐,我们做小辈的自然是要亲身过来拿的,哪里能劳烦再送过去呢?再者,我不过刚巧赶上而已。”
“大小姐真是知礼温和,怨不得老夫人独独疼您一个呢。”
客套的功夫,明华容看到漆盘内只有一条手绢,心下不禁一愣。抬头再看了一眼微笑的杨妈妈,电光石火之际,突然明白了刚才的不妥之感从何而来:按说既是自己先挑,就应该把所有的手绢都拿出来,但她却独独只拿了这一条出来。她若无以前的那些奇怪举动,那么这事或许可以归结为一时疏忽。但既已知道她居心叵测,显而易见,这条手绢里必有古怪!
——她终于出手了!又是在这个时候,莫非,她真是白氏安插在老夫人身边的眼线?
意识到这一点,明华容眼睫微闪,掩去变幻的神色,脸上却笑得分外柔美:“好漂亮的手绢,正好衬我准备下的衣裳呢,多谢老夫人了。”
待从翠葆园出来,回到疏影轩后,明华容将帕子放在灯下细细端详,看了许久,终于发现这手绢卷边处有一点疏散,分明是洗过的痕迹。
——通过浆洗的方式,能在手绢上玩出什么花样?
明华容思忖片刻,目中闪过点点寒光。
第二天早上,天色极亮,却没有一点阳光。按老人家的说法,这是开了雪眼,快下雪了。
“这雪快快下下来,封了路,让那些人都别进门才好。”青玉说道。虽然小姐的态度让她心中安定不少,但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听到她孩子气的话,明华容不觉莞尔:“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快来替我更衣梳头吧。”
等她梳洗妆扮好时,雪珠已纷扬而落,如柳絮因风,飘扬飞起,洒了一地琼华,分外好看。
不过,教青玉失望的是,这只是一场小雪而已,所以将近正午时,各家夫人都陆陆续续到了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