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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幸美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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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这雨声如此大,天又这样冷,哪个和尚半夜不睡觉会来开门呢?
  邹云足足敲了一盏茶的时辰,那风月寺大门仍纹丝不动,只有寺门边上、寺墙里头密密的竹林被风雨吹打,叶雨潇潇作响,那阴暗处仿佛隐藏妖魔鬼怪一般。
  邹云毕竟还是个孩子,生了怯意,连忙三步作一步跑下石阶,纵身跳回了乌篷船上,脸色惨白惨白的,看见连映雪心上终究暖了些,可是嘴上作强道:
  “深更半夜的,没人应门。”
  “那你不会接着敲,敲到有人应门为止。”连映雪冷面无情,忽然笑道:“莫非你怕了?”
  她看邹云不作声,愈发笑意深深道:“想不到你杀人如麻,这会也知道怕?你大概是怕恶鬼索命,拉你下十八层地狱罢?”
  “我大仇得报,即便入地狱我也不怕。”邹云死不悔改,连映雪却道:
  “好,有骨气,进来,外面那么冷。”
  她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邹云一时迷惑,挪腾了脚步,还是躲进了她坐着的那一方又暖和又干燥的天地。谁料他才坐近了,连映雪又细又滑的手忽然就钳上了他的喉咙,他挥着手蹬着脚想要挣开,可是怎么也挣不动她的爪子。他的脸憋得通红,喘不过气来,头越来越疼,眼前越来越黑。他要死在她的手上!邹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不由一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哭不能笑,不能看不能听,只有堕入无知无觉的黑暗。这一刹恐惧迅速攫住邹云的心,他不由全身打了个冷颤。
  连映雪却忽然松开了手,邹云惊喘过气来,捂着脖子咳得昏天暗地的,好像连胃都要咳出来一般,耳边却传来她含笑道:
  “你大概是连自己的命也不怎么看重,所以才会心安理得地草菅人命,现在鬼门关走一遭,可悔改了?”
  邹云气极了,愤愤不平道:“我知道你早就想除了我!你这个蛇蝎女人!”
  “拜蛇蝎女人为师的,自然就是小毒蝎子了。”连映雪一霎心情变好,喜怒不定得吓人,邹云不敢再辩,连映雪言笑晏晏道:
  “长夜漫漫,这么多武功我先教你轻功罢,毕竟保命要紧,等你身法快到不会被我一爪子就锁住喉咙,你再骂我不迟。”
  说着,连映雪手势骤至,提着邹云的衣领子,一个翩然飞身就凌波踏出舟外,那不带半点烟火气的轻功仿佛素衣仙人,拾阶而上却不沾半点雨泥,略一提气就如一只纸鸢般飞上竹林飘墙而过,拽着他轻飘飘地落在了风月寺的长廊上,穿过那样迅疾的大雨,她身上的衣服竟只是沾了些雨丝罢了。
  邹云头一回见识了这样高妙的轻功,他一个武学外行,也晓得连映雪不比甘贤差,甚至也许比甘贤还要好!他总算服帖了,恭敬地喊道:“师傅,我们来风月寺干嘛?”
  “还能干嘛,查案子呗。”连映雪环顾四周,寂无灯火,想必这群和尚都睡死了。
  “查什么案子?”
  “你呀你,从汉中到姑苏慢腾腾的,我足足等了你七天,这七天我都打探好了,原来这风月寺里死了人,南宫瑜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查清凶徒,还那只猴子一个清白!”连映雪不耐烦地抱怨。
  “什么猴子?难道杀人的是只猴子?”邹云大为惊奇。
  “连你这样的小毛孩都不信,姑苏城的那群捕头也真是酒囊饭袋!”
  “师傅你怎么不说我聪敏过人?”
  “你?你就有点小诡计罢了,放不上台面!”连映雪奚落起人来,绝对又狠又直,邹云垂下头去,反问道:
  “师傅您还没说为什么凶手是只猴子?”
  “因为啊,”连映雪卖着关子,从长廊那走到了一处厢房,那厢房外贴着官府封印,连映雪视若无睹,用力推开那厢房门,天上正雷电骤闪,照见门里一大瘫血迹,邹云不由一忤,连映雪却轻声道:
  “因为这房里死了一个人,当时门窗封死,发现尸体的和尚破门而入,只看见一只猴子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在尸体上蹦来蹦去,你说,官府能不怀疑那只猴子吗?”
  邹云猛听得连映雪绘声绘色,不由更加胆寒,只是她一个大姑娘居然一点也不怕,踏进门去就要察看,邹云不由拽住她的袖摆,肯求道:
  “师傅,我们等天亮了再查不迟!”
  这时,天际又一道闪电,照得竹影惶惶,仿佛鬼魅夜行,邹云怕极了,连映雪却道:
  “怕什么,我是看这间厢房像是风月寺的上房,今晚我们又没处下榻,不如就睡这里罢,别怕别怕,等我将灯点起来你就胆壮了。”
  “啊,师傅你还要睡这里?”
  “废话,我不睡这里,怎么查清案子?不把案子查清了,怎么还南宫瑜人情?你莫忘了你也是手上沾过血的狠角色,这会怎么婆婆妈妈起来?”
  邹云被讽刺得满脸涨红,居然羞愤大过胆怯,跟着她就进了门,连映雪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烛火,随口吩咐道:
  “把门关上罢,里面又没有鬼要吃了你。”
  邹云依言将门掩上,正露出门背后靠着的一把素色油纸骨伞来,连映雪坐上圆鼓绣凳,摆手道:“把那把伞打开来看看。”
  邹云觉得莫名其妙,只将那纸伞撑了开来,原来是数枝红梅并几句隶书写的梅花诗: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凤城南陌他年忆,香杳难随驿使闻。”
  红梅堆雪,随风飘洒,落在那诗上,也有些意境,连映雪道:
  “这诗好,留着罢。”
  “师傅让我打伞就为了看诗?”
  “不然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这纸伞上有线索。”邹云喃喃,连映雪却随意铺好了床,道:“你倒异想天开,我困了先睡了,你自己睡椅子也好睡柜子里也好,为师就不拘束你了。”
  邹云听了这话,不由又一阵郁结。
  

  ☆、双影并线

  如此凄风苦雨的夜;虽然连映雪特意给邹云留着了烛火;但邹云还是不免害怕起来;想听连映雪说话的声儿;可连映雪却放下帐子就要睡了,他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道:
  “师傅,死在这房间里的是谁?”
  这么一问,邹云又有些后悔,他睁大眼睛凝望窗子外头,黑暗中变幻的光影,不由又紧紧闭上了眼,不敢再动弹,他的眼睛还能感受到烛火晃动的光芒,他只好暗暗希望着,那火可千万不要被透窗而来的冷风吹灭了,不然,连映雪那样无情的人,一定不会再起床重新点亮的。
  “是个退出朝堂的阁老。”这时,帐子里头的连映雪突然回答起他的话来,邹云不由有些高兴,连忙再问道:
  “那他怎么会来风月寺?”
  “他本打算告老还乡,回祖籍福建含贻弄孙,途经江浙一带,又打算来姑苏游历一番,阁老听闻这风月寺里有东晋《佛说三十七品经》孤本,他是个向佛之人,所以特地向这里的方丈求了情,住上一宿研读经书。”
  连映雪的声音恬静,仿佛有安抚人心的作用,邹云总算不那么害怕了,可却好奇起来,兀自聪明道:“莫非是有人为偷那孤本,杀了这个阁老?”
  “我打听过了,那阁老的尸体发现之时,那孤本还好好的,就摆在你现在躺着的案台上。”连映雪冷冷清清地重设当日情景,邹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十分后悔开始了这段对话,可是偏偏他师傅来了兴致,只听她自言自语地分析道:
  “按理这经书孤本无价,而且是风月寺镇寺之宝,连市井妇孺都晓得。看来凶徒杀人并非为了盗书,全然就是冲着这阁老来的。可这阁老沉浮官场,不知得罪了多少仇家,竟无从下手了。”
  “难道阁老当日是一个人来的?”邹云问得倒细,连映雪略作沉思,答道:
  “并无听闻他带随从出门,只听说阁老家眷仆从一行人当晚宿在姑苏驿馆,这驿馆离风月寺并不远,他想独访佛门清静地也未可知。”
  “如果这阁老带上几个仆从,就不会这样轻易被人杀死了罢。”邹云道。
  “也许吧,也许那几个仆从也命丧于此,也未可知。”连映雪此语一提,邹云不由更加心颤,暗暗骂道,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明明视人命为草芥,还装模作样教训他。
  “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又害怕了?”连映雪看着头顶的帐子,嘴角一勾,轻声笑了起来,以邹云的伶俐性子,终于明白过来,忿忿道:“你是故意的?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了,你吓不倒我?”
  “我哪里说要吓你?”连映雪撇清着,道:“可是你看看你睡的案台下,是不是躺着什么东西?”
  邹云吓得一抖,从那案台上滚了下来,捂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连映雪不由笑出声来,故作正经道:
  “原来是为师看错了,真是对不住了,不过我的乖徒儿,江湖中人都以为咱俩赴了黄泉,这次算是你我转世为人,你怎么还会怕鬼呢?”
  邹云摔得骨头疼,重新爬上案台,心里想再也不要接她的话茬了,可是耳边又传来她的吩咐:
  “我差点忘了,你以后都不能用邹云这个名字了,你自己想个新名字来听听。”
  邹云下了决心,竟不肯再说话,连映雪笑道:
  “你不说我就给你作主了,叫狗不理如何?”
  “什么狗不理!就算要改名字,我也要改个好听的,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像白无恤一样姓白。”
  “他算是你救命恩人,你姓白也无可厚非,姓想好了,那你叫什么名呢?”连映雪微微赞许的口吻,邹云不由答道:“踏雪寻音,我要叫白寻音。”
  连映雪没有再说什么,像是被触动心事,侧着身子睡了,邹云怎么喊她名字也不理,后来不知不觉地,连他自己也倦得睡着了。
  夜雨后拂晓,天光放晴,缩在松木宽案上又冻又冷地睡了没几个时辰的邹云,被耳朵边上竹鞭子打在桌案沿上的声儿给敲醒了。
  眼前这个拿着竹鞭的死女人正冷冰冰地打量着他,又用更冷冰冰的声儿道:
  “既然要学武,怎么还睡懒觉睡得这样心安理得?你以为顾为川、白无恤还有甘贤是生下来就会武功的么?”
  邹云不想顶嘴,其实是困得太厉害了,他惺松着双眼爬下案台,打起精神来问:“今天学什么?”
  “昨天不跟你说了么?学轻功呀,小小年纪忘性真大。”连映雪说着就将一沓写满小楷字的白麻纸塞进邹云怀里,吩咐道:“先背熟这口诀,再教你步法。”
  邹云看那纸是抄经用的,小楷字也是新墨,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默的?”
  “我不过比你早起了些,你以为做人师傅是件容易差事?长此以往,劳心劳力,我的皮肤不会变差罢?”连映雪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面镂着缠枝西莲浮鸳鸯的铜镜顾盼起来,忽然又像半老徐娘一样感慨道:“我还是去买些胭脂水粉回来,你好好背书罢,别管我的闲事。”
  邹云得了好,终于肯卖乖道:“师傅早去早回。”
  “嗯,这个小园子死了人,想必一般人也忌讳,你在这里不会有人察觉,别乱跑,我会给你买点吃的回来。还有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做我雪剑门的弟子,要优容雅致、气度从容,你穿成这样太不讲究了。”
  说着连映雪用眼睛扫了眼邹云上上下下,肩宽、腰宽、手长、腿长,虽才那么短短的一瞥,可那锋利的眼神简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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