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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幸美人-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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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我所见,凶徒杀死忠叔后,将其劈成了两半,还将下身披上粗裙、穿上绣鞋,所以我们乍看到以为是容姨,但那尸首是天足,甚至那脚看上去如同男人的一般大。
  而我在容姨的房内找到缎子余料,花纹与尸首所穿绣花鞋一模一样,想必是容姨按忠叔的尺寸特意赶制的。”
  连映雪说的赅然,众人已是不得不信,凌三公子愁眉道:“可惜尸首已沉于泥沼,竟无法证明你的推断。”
  连映雪口吻极淡道:“尸首虽沉了,可那绣鞋应还浮于水面,若拿来同忠叔平时所穿的鞋对一对尺寸,想必是刚好。更何况凶手费尽心思弃尸沼泽深处,显然不希望我们打捞尸体看出破绽,他的用意已暴露无遗。
  再者,他若不将忠叔分尸,未必有那样的气力在泥沼里拖拽了两具尸首,即便凶手行事时用粗绳绑在岸边歪柳上助力,可要拖到那么远的地方谈何容易?惟有分尸后,重量减轻才更易行事。不信可等毒障清散后,出庄察看沼泽那歪柳上,应该还有余下勒痕,而且我料想那勒痕应该不止一道——”连映雪话中一顿,道:“凶徒亦不止一人!”
  众人听闻凶手是容姨已是震惊,断没料到凶手还有旁人,此案愈发匪夷所思。当此之际,凌天元不得不将当年桃花村之事向众儿女言明,众人唏嘘之际,连映雪点破道:
  “相必容姨便是当年桃花村的寡妇。她如此行事,只因当年差点与幼子溺于洪水,十年来心怀怨恨所以格外执迷极九之数——而当日我和为川进庄,她表面上杀去多余两人,其实是想一报还一报,借以折磨活人。
  另则容姨忌惮被看出破绽,只好假死更便于行事。”
  凌大公子听连映雪说得清清楚楚,不由冷静些回忆道:
  “容姨正是祖母救回百草山庄的,而母亲见她行事利落、手脚勤快,就留着贴身伺侯,就此看,祖母对她确实有恩情。”
  凌四小姐怅然:“想不到竟是容姨,她杀了这么多人,她难道还在山庄里藏着?”
  连映雪望一眼窗外连绵阴雨,道:“她的孩子还在庄内,她又怎么会离开百草山庄呢?更何况毒障解药只在凌伯父手里,她贸然出府只有死路一条。”
  凌三公子面色沉郁道:“你说凶手不止她一个,难道当年的男童长大成人混在我们当中?”
  “既是也不是。”连映雪微微出神,答道:
  “凶手确实混入凌府,但当年那幼儿并非男孩,她应该是个女童!
  容姨一个寡妇带着女孩在身边,怕不好养所以才故意作了男童打扮。我问过凌伯父,当年诊查那孩子病势的是凌夫人,想必凌夫人未点破,所以凌伯父一直以为她是个十岁男童。”
  连映雪细细道来,转眼看向方静柔道:
  “十年已过,若说双十年华,在座诸位的年龄也只有静柔大嫂的才合得上了。”
  被指为凶手的方静柔眼中闪过讶色,凌大公子惊疑道:
  “静柔和容姨素不相识,凶手怎么会是静柔?更何况容姨五年前进府,静柔却是三年前才嫁进门,她无父无母、在街头卖唱为生,是祖母见她可怜才收留她进山庄的。”
  “如大公子所说,静柔嫂子也曾受了凌太夫人的恩情?”连映雪言明,凌大公子断不可信,方静柔愈发无辜可怜道:
  “我进府前从未见过容姨,映雪妹妹为何要冤枉好人?”
  白无恤听了良久,这会见方静柔出言不逊,目光望向她已凌厉如鹰隼,冷若冰霜道,
  “我劝你谨言慎行,冤枉二字不要胡乱出口。”
  若此刻是在雪域,白无恤恐怕早已命人割了方静柔的舌头!
  凌大公子虽与白无恤多年好友,但断忍不了他出言威胁自己有孕的妻子,一时气忿,面色含怒,有剑拔驽张之势。
  惟顾为川不愿另起事端,劝和道:
  “凌公子稍安勿躁,且听映雪儿把话说完。”
  连映雪轻轻叹气,从容看着方静柔道:
  “你本没有破绽,只是凌老太爷死时,你不该撒谎说那凶手曾追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这要害破绽在哪里?

  ☆、流云堪卧

  朝晖堂上,瓦上急雨骤至,潇潇一阵,人静无声。连映雪注视着方静柔,眼神虽无半点锐利,却似让人无所遁形一般。她缓缓问道:
  “既然凶徒执迷极九之数,那凌老太爷死后,为何还要杀你?”
  凌四小姐嘴快道:“兴许凶手把大嫂肚里的孩儿也算作一条人命,再加上无恤哥哥来了,所以凶手要杀去多余两人。”
  连映雪道:“那老太爷死后,假若静柔大嫂也死了,一尸两命,庄内还剩几人?”
  “爹爹,大哥、二姐、三哥,我自己,还有无恤哥哥,顾大哥,映雪姐,”凌四小姐掐指算着:“怎么只剩八个人?难道凶手并未将大嫂腹里的孩儿当成一条人命?”
  “若是如此,那凶手杀死老太爷后,极九之数已重归平衡,他为何还要追杀静柔大嫂?”连映雪怅然,道:
  “凶手若将大嫂腹中孩儿算作一条人命,那杀死大嫂一尸两命后,庄内只余八人;若凶手不将大嫂腹中孩儿算作人命,他杀死老太爷后,庄内余下九人,又何必追杀大嫂?此事悖逆,所以大嫂你说谎了对不对?凶手追杀之言不过是你胡诌的罢?”
  方静柔脸色苍白,手不由自主搭在腹上,道:“凶手丧心病狂,也许只是想杀人灭口,毕竟我和他打了照面。”
  “可大嫂曾说凶手是蒙面所以看不清他长相,既如此他何必杀人灭口?况且凶手意在折磨庄内众人,费心织罗极九之咒,又怎会轻易打破?更何况他若真想杀你,你又怎么轻易逃得了?”连映雪答道。
  凌大公子一心护着方静柔,只道:“这些都只是映雪你的推断罢了,你说静柔和容姨是凶手,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凭双绣花鞋、缎子余料、柳树缚痕,或者只是静柔一句她曾被凶手追杀的话,根本无足轻重!”
  连映雪沉吟,道:“无论怎么筹谋总会有破绽遗漏,这些虽是微末细节,但已足够说明,静柔大嫂和容姨就是当年桃花村的孤儿寡母,而且你要的物证或是人证都在凌伯父那。”
  凌天元面色沉痛,望着方静柔,道:
  “当年得了桃花村疫症的人,若活下来手臂上都会余下一块铜钱疤痕,世孝,你妻子的手臂上可有这样一块余疤?”
  凌世孝顿时惨白了颜色,望向方静柔时目光已滞,方静柔却淡淡道:“即便我手臂上有这么一道疤痕又如何?还有种种解释,兴许只是我小时候被烫伤的,对不对,世孝?”
  方静柔言辞强辩,凌天元怒道:“你手上沾了多少人命!竟妄想用几句戏语就打发了!凭你这样阴险歹毒的女子怀了我们凌家的孩子,也一定是孽种!”
  连映雪淡然道:“既然凌伯父亦认定是静柔大嫂杀人,斩草除根,我听闻三公子有半坛子朝露酒,怀孕女子饮后可堕去胎儿,不如请静柔大嫂饮下罢?”
  凌三公子面色惊疑不定,白无恤从容抚上身旁的小小酒坛,道:“三公子的朝露酒我早已借出了,不知凌伯父意下如何?”
  凌天元冷容沉沉,道:“我的儿女们心慈手软,就按你俩的意思、灌这个蛇蝎女人喝下堕胎药酒罢。”
  顾为川眼见连映雪和白无恤这般行事,要出言拦劝,连映雪却已不管不顾,捧朝露酒上前来,凌大公子既痛且惊,断不忍心,出手要阻拦,却转眼已被连映雪点住穴道动弹不得,他心上痛极,娇妻杀了他的长辈已是冤孽,如今还要堕去她肚里的孩儿,如此苦涩滋味不啻于置身地狱火海,转眼凌世孝眼眶通红,堂堂七尺男儿已落下泪来。
  凌二小姐并凌四小姐断不忍心,意欲上前来,却已被白无恤展身拦住,方静柔避无可避,一改平素逆来顺受的温驯模样,只阴仄仄地瞪着连映雪,恶狠狠道:
  “反正我肚里的孩儿是凌家的骨血,你们不要!我又何必心疼?”
  “那这孩儿的外婆呢?容姨难道也忍心眼看着外孙丧命?”连映雪从容不迫,将朝露酒启了封,这股子兰草淡香竟像在哪里闻过,她敛住心神,狠下心肠,手似钳握住方静柔下颚,正抬酒要灌,朝晖堂大门外已多了一个妇人,冷声道:“凌天元你好狠的心肠!难道真的连自己的亲孙儿也不放过?”
  “容姨!”凌世英、凌世瑾面色惊诧。
  方静柔怆然道:“娘,你为何要出来!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凌家的人都是恃强凌弱的恶徒!满嘴堂皇正义!就因为凌夫人曾拿我们桃花村试药,怕传扬出去所以才刻意杀我们灭口,偏偏说的那些动听话,当真令人作呕!”
  容姨苦涩一笑,道:
  “凌老爷既已说了他记忆中桃花村的故事,不知诸位可有兴趣,听我这个将死之人一言呢?”
  连映雪断没料到此案另有隐情,停下手来。
  容姨从容看凌天元一眼,不急不缓道:
  “十年前的冬日,洛阳城流疫,哀鸿遍野,但我桃花村村民居于深山中,与世隔绝,仿佛世外桃源,又如何会染上流疫?我们本过着平平淡淡的安宁日子,直到有一天来了一对姓凌的夫妇。自他们来后我们村几十口人就同时染上了一种从未听过的怪病,但这对姓凌的夫妇不仅没有嫌弃我们,还配了各种药材替我们医治,还时常给我们送粮食补品。
  那时我们全村的人都对他们的善行感激不已,只怪那病太凶猛,我们桃花村民接连去世,约摸四五个月后只活下了九口人,还多亏凌氏夫妇研制出了对付怪病的药方。
  夏日山洪暴发,村民人数稀少已无法修筑土坝,我们剩余的九口村民决定跟随凌氏夫妇迁居山外,临走前那晚,我嘱咐静柔送了些吃的给这对夫妇,但静柔回来时小脸惨白,她竟无意中听到凌氏夫妇的谈话。
  原来我们全村人得的怪病其实是洛阳的时疫,凌氏夫妇为了钻研解药,所以特意找到我们深山僻岭的桃花村,用几十口村民的人命试药。如此丧尽天良!难道也配做大夫吗?老天不长眼,凌氏夫妇发现了静柔落在窗外的糕点,已知晓我们孤儿寡母看破了他俩的歹毒用心。第二天,他们趁着夏洪水涨,将我们桃花村好不容易从疫症活下来的九口人都困死在村中,他们自己撑船逃出了洪水!”
  容姨说到这已满脸是泪,凌家儿女望向自己的父亲,仿佛从小到大仰望的神明坍陷一般,各各都有如五雷轰顶。
  方静柔亦是泪水横流,道:“我们九口人困在高处,虽然没有被洪水淹死,但过了三天三夜,我们已经饥肠漉漉,我们一心复仇,对天起誓谁若活下来一定要找这凌氏夫妇报仇血恨!后来我们走投无路,只好抽签子决定谁先死吃谁的肉。第一天是二牛哥抽到了短签,我们用一把又锈又钝的镰刀割断了他的脖子,他的肉虽然是生的,可是想起来真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了……又过了七天,二牛哥的肉也吃完了,我们又抽了签,这回轮到了井叔,井叔的肉虽然老了点,但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我们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接着是三姑、月姐……”
  方静柔的声音就像从极远处极远处传来一样,令人毛骨悚然,时间好像被拉长变缓,回到了那个阴森森的洪水高地,求生的意念逼迫他们吃下同村人的血肉,那一刻积攒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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