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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幸美人-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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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静柔的声音就像从极远处极远处传来一样,令人毛骨悚然,时间好像被拉长变缓,回到了那个阴森森的洪水高地,求生的意念逼迫他们吃下同村人的血肉,那一刻积攒的仇恨岂是寻常人可肖想?
  满堂已是再无半点声响,众人皆是心神震动,容姨微微笑道:
  “凌天元,这十年,你和你夫人可睡得安稳?”
  凌天元强敛心神,仿佛努力要说服自己一般,却又格外虚怯道:“我和夫人为救洛阳城万千百姓,牺牲你们桃花村几十口人命在所难免。”
  “你们若不心虚?为何又要斩草除根将桃花村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九条人命灭口?”容姨淡淡应对,笑意愈深道:“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想着怎么让你也尝一尝这种朝不保夕、亲人陆续离世的滋味,可我们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对不对?我和静柔当年是靠着吃了七具邻舍亲友的尸首才活下来的,而你今日所受苦痛可及我们当年万分之一?”
  凌天元无言对答,凌家众儿女已个个心如刀绞,他们难以承受一向仁心仁术的父母当年竟做过这样昧心之事!更无法相信他们为遮掩真相竟还刻意编了一段堂皇的故事蒙骗世人!
  凌天元跌坐椅上,脸色已如枯败黄土,他抬起手,静静饮了口眼前的茶,饮罢,方定定看向连映雪,道:
  “映雪,你可还记得伯父的嘱托?”
  连映雪尚未回答,凌天元已“哇”一声吐了一大口黑血,白无恤只道不好,上前点住凌天元经脉以防毒走全身,可已全然来不及了,凌天元转眼已目如鱼珠般无神,等凌世瑾、凌世英、凌世玉慌忙奔上前去,早已回天无术,凌天元已在众人当前绝气而亡了。
  白无恤拣起茶杯,略近了些轻嗅,只道:“凌伯父是服了这茶中□□自杀。”
  容姨笑道:“果然是天理报应!静柔,我们走罢。”容姨上前来,挽住方静柔的手,轻声道:“大仇得报,与其留在这令人宰割,不如死在一处罢。”
  方静柔虚弱一笑,随容姨出了门,众人沉浸凌老爷之死,一时并无顾及这两人,等连映雪回过神来,这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连映雪急急追出正堂门去,只见百草山庄大门前,容姨并方静柔携手而立,略一回眸,似心魔已得了解脱,面色沉静淡泊,冲她轻轻一笑,道:“我们也该同井叔他们相聚了。”
  连映雪只道二人要闯出毒障,心道不妙,她急掠身形要拦住二人,可她如今功力不逮,行动已慢了许多,眼看这二人要踏入茫茫毒障,这时,连映雪身上一滞,却是被追上来的顾为川拉住手臂,而武功精进的白无恤早已展掠身形,急追前去挽住了方静柔的腰身,只差那么一步,方静柔落入毒障恐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白无恤虽救下方静柔,容姨却松了女儿的手,一意赴死,中了毒、七窍流血倒在眼前,那股蒸腾的异香又袅袅升了起来,方静柔既惊且悲,挣扎要奔上前去,却被白无恤死死拦住,而后被点住了昏睡穴,方倒在了白无恤的怀里。
  连映雪只道:
  “她醒来必定痛不欲生,不如灌她喝下朝露酒,睡一觉后大概什么伤心事都忘光了。”
  纷纷变故后过了半个多月,所有丧命之人皆已下葬,往事如烟散去,凌大公子一心陪着方静柔搬进了多情谷深处茅舍,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再不理世事。而白无恤研制的解药亦清了百草山庄外毒障,凌府家主之位已由凌三公子凌世玉继承,百草山庄重新召集往日弟子,又是一派繁荣,而凌二小姐闭门不出,仿佛抛却尘缘,只一心钻研□□。凌四小姐则天天缠着白无恤,想同他一块行走江湖,抑或长住雪域。连映雪却在私底下郑重其事同她道:
  “白无恤是我的未婚夫,你哪怕要做他的妾也得由我首肯,更何况我是霸道之人,断不容他娶妾的,所以请四小姐死心罢。”
  凌世瑾委屈极了,只伶牙俐齿道:“映雪姐你明明已经嫁给了顾大侠,一女如何侍二夫?”
  连映雪从容道:“万倾雪域内都是由我这个雪剑门门主作主,一女能不能侍二夫亦由我说了算,几时轮到你一个外人评说呢?”
  凌世瑾心内忿然,就要去找白无恤、顾为川对证,连映雪引火烧身,看着眼前这两个面色皆有惊疑的男人,只强作镇静道: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外人面前吵架不成体统。”
  说着,连映雪理好了包袱、已从容出了门,这两个男人皆是满脸郁色,脚下却仍跟着连映雪要一块离开百草山庄,惟独凌世瑾恨煞了拉住白无恤的手,白无恤轻轻挣开她的手,冷冷道:
  “我心底只有连映雪,已装不下旁人,四小姐的好意我只有辜负了。”
  凌世瑾不甘心送了又送,却也只能看夕阳之外,多情谷、一线天,三人同乘一舟远远而去了,那渺渺的惆怅里,似乎又传来了凌三公子的笛声。
  半坛朝露饮落,千丈流云堪卧。
  醉梦中谁对谁错?醒时浮生已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下一个案子罢;争取一周一案。

  ☆、劫人雅意

  姑苏风月寺,晴昼,静室。
  连映雪永远没办法弄明白自己是怎么陷入眼前这种微妙得不能再微妙的境地,她只好盘着膝,将手肘倚在膝上,用手掌撑住腮,微微闭上眼,饶是这样,她仍可听见周围有缓慢压抑的燥动,像暴风雨随时都会狂骤而来的那种压人耳膜的静,仿佛一霎抽走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哪怕是细微的鸟语虫鸣都已消弥,只剩下静,亦惟有静。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懒洋洋看了一眼身旁这位穿一身鹰纹云锦袍、俊脸气得煞白的男人,委委婉婉地唤道:“贤哥哥?”
  忍住通体酥意的甘贤咬牙切齿,却不朝连映雪发作,只怒目看着一旁赏玩慧明煎茶用具的白无恤,道:
  “你明知道她没有死!凭什么瞒着我!你飞鸽传书告诉我一声会死啊?”
  白无恤冷冷看一眼甘贤,静室外武功高强的药童们已上前,垂袖而立,手皆藏在袖中,仿佛随时可以掷出夺人性命的淬毒暗器一般。
  “谨言、慎行,我们不熟。”白无恤用绿绢轻拭着青冰玉瓷碗,略举高了,在光下细经品鉴,还不忘好心提醒甘贤。
  甘贤气馁了,决定拣软柿子捏,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一直在翻阅《佛说三十七品经》孤本的顾为川,印象中他是个谦谦温和的君子、自诩正道的好人,
  “听说你孤身一人闯进谢府、当胸被英雄剑贯穿,这样都没死?你那么想自寻死路就该找根绳子上吊自杀,凭什么要映雪儿去救你?”甘贤已经是第二遍了……第二遍问这世上武功最好的男人们——他们为什么还不去死?
  可见他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甘贤原本唇红齿白的如玉公子模样,脸上已经显出一点狰狞的味道,就像南宫瑜家门口腾云驾雾的大石狮子一样,当然,是像半个月前的南宫府大狮子……当下,那些大石狮子都已经被甘贤的掌力震碎了头颅,飞脚踢烂了狮臀——只因南宫瑜竟敢欺瞒他!那日金叶扇舞令他与心念念的映雪儿擦肩而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为川油盐不进,温温煦煦地答道:“甘公子,你的火气未免太大了,我们一进姑苏城就听闻你一怒砸了南宫府的狮子,虽然南宫府的人不和你计较,可江湖旁人议论纷纷——这到底是雪剑门踏雪山庄庄主砸的?还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寻常酒鬼砸的呢?
  至于映雪儿为什么要救我?你该去问她呀?”
  这天下第一剑客剑气寒霜、杀人如麻,果然不是什么善茬!甘贤被质问得无话可说,略缓和了语气,望向连映雪,惆怅道:
  “你不瞒着他俩,为什么瞒着我?你知道你死了,我有多伤心么?你这样对我,未免太薄情了罢?”
  连映雪无言反驳,只好笑盈盈道:“不如我们谈正事?”
  顾为川和白无恤听着这句眼睛皆有了光彩,白无恤问道:“你终于决定跟我回雪剑门?”
  顾为川则含笑问道:“我们回窑洞?”
  连映雪不置一词,甘贤却冷哼一声道:“什么叫正事!”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沓手稿,道:
  “原先我听闻风月寺有个智谋出众、相貌亦出众的麒麟公子破了张阁老的悬案,本要来结识一番,没想到风月寺里半个人影也不见,只翻到了这沓字迹如此眼熟的轻功心法,用的还是风月寺的经文纸,墨还是未见旧迹的簇新干净模样。映雪儿,当日我捧着这样一沓手搞,震惊之情不下于五雷轰顶!
  我一心一意在寺里等你回来,未过多久又听闻你死而复生、在洛阳谢府众目睽睽下救了顾大侠,我奔赴洛阳,可你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只好又回到风月寺等你,我为你风餐露宿、受尽奔波之苦……凡此种种,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说法?”
  连映雪略略伸了个懒腰,轻轻问道:
  “你这么些年记在雪剑门帐上的饮食起居,可从来都是天字房的客栈、闻名一地的食府,这样也算餐风露宿?”连映雪软和了口气,又道:“贤哥哥你还要使小性子到什么时候?邹云和慧明两个小和尚不见了,你就不担心他们受了什么非人的苦楚、不堪的虐待?”
  “能有什么不堪的虐待?”被连映雪威逼、娇柔共加之的甘贤慢条斯理。
  连映雪道:“我听闻江南富户都爱蓄养眉目清秀的少年,陪酒、暖床,以此作乐……”
  甘贤脸色略黑,道:“映雪儿想太多了。”
  “难道他们失踪你有线索?”连映雪轻嗔,甘贤从袖中取出一封手信,道:“这是带走他俩的人留下来的,信大概是写给一个叫麒麟公子的人,这不就是你的雅号么?”
  连映雪微微一笑,接过那信展看,只见一式瘦骨清癯的好书法,念诵道:
  “麒麟公子赐鉴,
  遥闻足下双徒灵秀所钟、慧黠天赐,惟心燥性乖、礼数不明。街头惊马,险伤无辜,在下虽不敢有尊大教导之心,却有纯良劝谏之意。更闻公子才智过人,弦歌雅意,在下惜盼一面之缘,请尊驾赴杭州永盛号一聚。薄酒已备,当共赏清风明月。
  杜冷桐谨启。”
  连映雪匆匆读毕,顾为川微微笑道:“劫人劫得如此风雅,也当真难得。”
  “你识得这个杜冷桐?”连映雪将信递给顾为川,顾为川略看了眼这字迹,道:
  “永盛号是以典当、买卖、修复古董字画为营生的博古斋,凡其经手,皆是当世无双、价值连城的真品,江南大小当铺不下千家,惟永盛号主人杜冷桐有手修复古董字画的绝技,无论是画碎、瓷裂、琴断……经他妙手回春,即便行家也看不出痕迹!永盛号能独领风骚,正是凭此绝技。”
  “这些玩物丧志的事你倒通晓得很!”白无恤见不得顾为川卖弄,冷嘲一声,甘贤见他俩斗气,心情大好,连映雪却疑道:
  “杜冷桐不在杭州好好呆着,上姑苏来抓两个小和尚作什么?贤哥哥你在姑苏逗留了这么久,不可能什么都不查罢?”
  甘贤不由笑道:“知我者,映雪儿也,我查了查这个杜冷桐,他近来似乎惹了一个大麻烦!”
  “怎么说?”连映雪沉吟,甘贤道:
  “这还得从长胜赌坊的命案说起。
  一个月前,长胜赌坊老板左慕之八岁的小儿子左霖儿被发现闷死在他亲姐姐左凤凰的房里,而一直照顾左霖儿的小丫环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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