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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走了,长史跟在他的身后问:“皇哥儿不去看看小凤奴?”
慕容冲停住脚,看看手上的梨花瓣儿,低声说:“梨花儿什么时候长出来的由不得它自己,梨花儿落下来,也由不得它自己,对不对?”
长史隐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说:“所以花开花落都是缘分,就好比小凤奴就是皇哥儿的缘分那般!”
“凤奴——呵呵呵——我跟凤奴还真有缘分!”慕容冲在笑,不过笑得有些冷清,脸色比梨花还白。
停了一会,慕容冲又说:“今日那人送过来宫里的玩物,你择些好的送到梨白院给小凤奴,叫她像宫里的公主一样活得好好的……活得又高贵又体面!”
长史应了一声,慕容冲把手上拈的梨花放在眼前看了一会,手一扬,梨瓣儿兜着圈轻飘飘地落到尘土里。
慕容冲一边走一边说:“长史,你带我去看看,听闻那人送过来十几箱的珍宝,可真是宽厚大方,看看都是些什么?”
长史将慕容冲领进一间杂屋里,地上全占满了大箱子,箱子与箱子还迭加在一起,慕容冲点点头,长史将箱子一一打开,有好几箱是衣物,春夏秋冬一应俱全,色泽都极明艳,还有两箱竟然是镜奁、胭脂、水米分之类,慕容冲忍住想干呕的感觉,淡淡地笑道:“长史你看,陛下待我真真好,真真好……把这些衣物首饰分给宫里来的侍女,要她们天天穿,日日穿,我要天天记得陛下给我的恩情,天天想着要怎么报……恩!”
“恩”字一说出口,一股冷意就涌上头来。
还有几箱是各色奇珍异宝,有好些是那三年每每得了恩宠之后所赐,慕容冲的身子站得笔直,好一会,才端下身子取了一只羊脂玉所制的凤凰。
慕容冲摸了摸制作得惟妙惟肖的凤凰,羊脂玉玉质所做,光滑湿润之极,往事无孔不入又涌上心头:
“这玉质的凤凰做得不错,是贡品,朕看着喜欢,你不是小字凤皇么,朕就赐与你,凤奴儿,你的身子光滑得就似这羊脂玉,不,羊脂玉哪里比得过你的身子,绵软之极,叫人爱不释手。”一日,苻坚抚着他的后背说。
慕容冲忍着干呕的冲动,柔声对苻坚说:“白日里奴才是凤皇,陛下莫叫奴才凤奴儿,可好?”
“对对对,白日里你是凤皇,夜里你才是千娇百媚的凤奴儿,白日里的凤皇朕喜欢,夜里的……朕也很喜欢!”
“当——”慕容冲思及沉痛,将手里羊脂玉所制的凤凰丢进箱子里,长史一惊,忙拾起看,所幸这羊脂玉材质极好,被慕容冲随手丢下来,居然还能完好无损。
长史道:“皇哥儿,可不敢拿这些贵重东西使性子,皇哥儿可知道这样一件羊脂玉雕琢出来的宝贝得换很多银子,若是这些宝贝缺了个角什么的,价值便打了折扣,过去一年咱们府里日子过得节俭,奴才想给您添些得力的奴仆都困难,有了这些,可派上大用场!”
慕容冲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长史,我想在府里养些府丁,想请利害的师傅教授这些府丁,多少银两都不在话下,银两么?小事,只须择宫里送来的玩物卖一两件,什么都有了!”
顿了顿又说:“长史,我方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我要你把前一句话你说给连碧听,后一句说与绮绿听。”
长史一想就明白了,说:“理会得,皇哥儿,这一年来你不是叫奴才捡了不少孤儿么?现在成秋院里已经有三十多个孩子了,只几个粗仆管着,这些孩子留着打算做何用?皇哥儿可有计划?三十几张嘴花不少钱呢!”
慕容冲看看满房的箱子,说:“有这些箱子里的东西,你还怕养不活他们,我只嫌他们人数还太少了,你在中间择几个岁数大一点的放到咱们院里,辛苦你教养好了!”
两人退到房子外面,慕容冲又说:“宫里送来的人,你只叫她们做些粗重的活,这几日你去留意一下,给我找些厉害的师傅来,不怕花银子,什么人都能找得到。再有,《平阳志》你给我寻了来,我要好好地瞧上一瞧!”
☆、第十三章 起名
“《平阳志》?皇哥儿要《平阳志》做什么?”
长史略一想,突然明白了,欢喜道:“正是呢,凰哥儿早该如此了,日日躲着不是事,只拿出当年做大司马指挥兵马的劲头……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咱们轻悄悄有所准备,时机一到……”
慕容冲点点头,走出房子,看着满室的珍宝,冷笑道:“君子报恩,十年不晚,我昨日所受的,待时日,我叫他全还了来,我还要看他……”
长史寻了十几套《平阳志》来,平阳是大郡,他把前朝的当朝的《平阳志》都寻了来,大多是竹简,沉重得不得了,叫几人抬进来的,还有几本是帛书,慕容冲很是欢喜,每日在内室埋头看书。除了看书,他还叫长盛把府衙的公文来回来看,乏了就练剑和骑射,日子过得匆忙以充实,他的面上多了几分从容与自信。
一日,慕容冲丢下手里的《平阳志》,骑着马领着长史和长盛出了城外,一直各西飞奔到一条大河边上,汾河滚滚向东流去,慕容冲指着大河对长史俩说:“长史,长盛,你们看这就是汾河!”
说毕继续向西奔行,又过了一会,突然听到轰隆隆地巨响,愈近愈震耳欲聋,再跑近些,一条更加巨大的河出现在面前,只见巨浪滔天,汹涌澎湃大有吞噬一切之势,慕容冲久久坐在马上,大声说:“这是黄河,你们看它那么宽广伟大,所以它能接纳无数河流!”
长史坐在马上看着慕容冲,突然热泪盈眶,想通了,他从小看着大的小主子终于想通了,他会有一番作为的!
日子过得飞快,长史着人寻了些武术的师傅来,慕容冲就会丢下书考察一下这些师傅的功夫,竟然没有满意的,只勉强留下一个师傅教授成秋院的孩子们学些拳脚。
这些孤儿有一大半是女孩儿,也跟着学拳脚功夫,长史皱眉说成秋院的女孩子们就不用学拳脚了,学些针线之类的,慕容冲说:“你懂什么?男子既能做女子的事,女子也能做男子的事,说不定哪一日便会有奇效!”
长史想能有什么奇效?慕容冲不答,只说:“叫他们努力些,我一个月考究一次他们的功夫,告诉他们说若是不努力就再也不能习练,将来就只能做家仆奴婢!若是好的,年龄大些便能做府丁了,再出色些的……指不定将来还能做……将军,女孩儿也不用做奴婢服侍人。长史,重赏之下定有勇夫!你到平阳郡贴个榜,说郡守府里要出大价钱招拳脚师傅,再过些日子,咱们还召些有骑射技艺师傅。”
长史应下,叫人去贴榜,余下的时间慕容冲就在看《平阳志》,还做了不少笔记。
不几日,长史在成秋院选了两个十岁上下的孤女,模样儿周正,性情也稳妥的,都没有名字,长史看慕容冲这日埋头看书看得太久了,有意想叫他歇歇,就把两个奴婢叫到慕容冲跟前,叫他过目,慕容冲也没细看便点了头,长史道:“这两个奴婢还没有名字,皇哥儿便给她们起了来?”
慕容冲抬起头来缓缓地说:“平阳郡,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真真是个好地方呀,平阳郡共有十二个县,临汾、洪洞、襄陵、汾城、曲沃……”
小主子的心仍在《平阳志》里不能自拔,长史急了道:“我的小爷哎,不是叫爷跟奴才背平阳志有几个县,是叫你给奴婢们起个名儿!”
“长史,你直是聒噪得很,这不是在起名儿么?奴婢们叫花花草草的,太俗了,不防拿平阳郡县的地名来取个名儿,不是挺有意思的么?”
长史笑了,说:“爷这几日看《平阳志》可看疯了,这些县名一个一个古板硬气,取在奴婢身上怎么成,叫起来也拗口不是?”
“怎么就拗口了?直接用地名做名自然是拗口,把地名拆开来用,比如这‘临汾’二字拆了,连碧和绮绿两个丫头的名里都有颜色,加起来正好‘碧绿’,这两个就‘米分红’好了,不如一个叫‘红临’,另一个叫‘米分汾’!”
长史听了失笑,捂嘴说:“我的小爷哎,这‘红临’听起来还像一回事,这‘米分汾’?算什么意思?”
慕容冲大笑道:“‘米分汾’确是不像话,那就叫‘小汾’好了,这个有意思,你与长盛两人,就把成秋院的那些孩子都起了名,就拿平阳郡县的地名起,我给你们列个单子,如此这般,你们便能牢牢记住咱们平阳郡有哪些县镇及山川河流了!”
长史很是欢喜,他的小爷终于在一件事情上有了兴致,看来是有心在平阳郡有一番作为了,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红临和小汾都只有十岁,半大的孩子,诸事不懂,长史只好请连碧教导规矩,连碧也不推辞,只用心教导,不在话下。
连碧与绮绿进进出出端茶送水,看到慕容冲总沉浸在《平阳志》里面,于是问长史:“咱们爷看的什么书?这般入迷?”
“孙子兵法!”长史说。
“啊?爷要训练府丁,还日日看兵法,这……这是要造反吗?”
“是,是要造反!”长史说,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连碧忙伸手遮在长史的唇边,向左右看看,低声道:“快禁声,要别人知道了这事,这不是要砍头的。”
“你不说,谁知道?”长史留心看她的神情。
“墙边有耳,总管大人要留心,奴婢觉得绮绿有问题,昨日你与爷出门,我在房里,看见她躲在屋角看,后来还问门房你们去了哪里?我奇怪她为何这般留意爷的去向,她扭扭捏捏说是喜欢爷。”
“若她真的是因为喜欢爷才关注爷呢?你岂不是冤枉好人?”
“可我好几次看她鬼鬼祟祟找厨房的另一个姐妹,总在嘀嘀咕咕的,好生奇怪!”
“?是么?那请连碧看仔细了,她联系的是哪一个姐妹,若是绮绿有什么举动,就与我说。”长史停了一下,又继续问,“连碧就不奇怪爷到了什么地方做什么吗?”
连碧叹道:“用不着奇怪,爷是大燕的中山王,如此身份能做什么?奴婢也是大燕鲜卑人,心向故土,奴婢只盼着爷早日成事,咱们便可以回去了!”
长史看连碧的神态,颇为真诚可信,点点头说:“你心内知道便好!”
长史进了内室想跟慕容冲报告此事,但慕容冲仍在看书,神情专注,长史上前给他换了茶盏,他连头都没抬,他的手上拿了笔,笔锋上的墨蹭到了脸上,他竟没有知觉,仍细细地在竹简上做了签注,长史伸头去看,是一本很陈旧的《平阳志》,竹绳还散开了不少,里面的文字古言拗口,艰晦难懂,长史只粗粗识得几个字,慕容冲却看得津津有味,长史心里感叹,说真的天王苻坚对小主子的确是好,只要慕容冲想要的,或是想要做的,没有不准的。
☆、第十四章 争抢
慕容冲初入秦宫时,也只是识得几个粗浅的汉字,那时候的他,《平阳志》这样的地方志,他是看不懂的。
苻坚是氐族人,看上去魁梧粗犷,然则除了骑射了得、武艺高强外,还痴迷儒学,满肚子的经纶,也是做过文艺男青年的,是个文武双全的优秀君王。
苻坚才七岁大的时候,就已经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了,对他的爷爷——大秦的开国君王苻洪说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