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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桐此时捡了地上的纸,飞快的扫了一眼,转身将纸泡在了茶杯里。
扶风撵了木棉自去和紫薇抹药,木棉见扶风渐渐平缓了下来,脸色不再那么吓人,这才略略的放了心跟着紫薇去抹耳朵后的蜂子蛰的红包,此时已经高高的鼓了起来,脸上还有四个包,眼睛已经开始眯了起来,下巴上一个包,肿得嘴唇高高的。
扶风看了心疼得不行,木棉却道这会子又不疼,还操什么心,自己又不是姑娘,长得本来就不好看,哪里计较那么多,转身跟着紫薇自去耳房擦药去了。
扶风听了又气又愧。
秋桐却在此时轻声的开了口:“姑娘,看来是您和四姑娘五姑娘了,只是今日五姑娘被马蜂蛰了,最起码得四五天不能见人,哪里还能去,只是不知定的哪一日。”
扶风沉吟片刻,道:“太太定会提前通知,只消等着就是。”
秋桐点了点头,又道:“姑娘,说起来您年纪略小了些,太太此番决定怕是想透了方才选的您,因您样貌最为出色,太太才打了您的主意。”
扶风苦笑:“还当能浑过去一两年呢。”
秋桐欲言又止,看着扶风黯然的模样,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扶风看了秋桐一眼,道:“我当你是我的丫鬟了?”
秋桐听了,眼眶含泪,抬手擦了,道:“姑娘,奴婢今年十五了,奴婢六岁来到的凌家,见过很多跟姑娘一样的人,可是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攀上了知州大人被抬了妾,余下的都是被富商买去,听说有那狠心的大妇,转手就直接卖进了窑子。再有就是给那些小官儿供奉,有手段非常的,三两日就折磨没了命,再无人敢咎的。”
扶风听着秋桐的话,心里的侥幸一点点被撕开,扒光,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血淋淋的真相和现实。顿时觉得万念俱灰,自己重生这一遭,是要注定来受这一遭非人的苦楚么?
扶风看着一脸晦涩的秋桐,哀声道:“我还打量一日出了这牢笼火坑,带着你离了也罢,如此看来,我还倒不如你了。”
秋桐接着道:“姑娘,奴婢说这番话并不是说奴婢害怕姑娘并无出路,不愿与姑娘一道进出。”
扶风苦笑道:“你不必如此,照你的说法,到底也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罢了,你在这儿好歹衣食有靠,何必跟着我去那尚不知生死的地方。”
秋桐跪了下来,道:“求姑娘不管生死,带了奴婢一道,奴婢并不怕这些个,姑娘心慈,跟着姑娘奴婢心安。”
扶风动容,道:“只是我还尚不知前路,到底不能给你许诺什么。”
秋桐道:“奴婢与姑娘说一件事,姑娘姑且先听上一听。”
扶风道:“你说吧。”
秋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奴婢十一岁那年,院里住进了三位姑娘,那一年知府大人也是设宴,可是帖子发下来只能带一位姑娘去。因为知府府上是凌家能攀得上的最最好的去处了,太太选中的那位姑娘是最最貌美的一个,性情也好,可是命却太差,到赴宴前两日,竟贪凉吃坏了肚子,还没有到赴宴那天,就病去了。一位姑娘性格厉害一些的,却也是在赴宴头一天发了痘子,只剩一个最最娇弱的姑娘顶了上去。”
扶风骇然,心思一转,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五姑娘被马蜂蛰有人算计的?”
秋桐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此事不光冲着五姑娘,可能最大的目标是您。”
扶风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是,大家都在一起,谁也保不准马蜂就蛰了谁。
秋桐见扶风模样,道:“想必姑娘心中也有一番计较,奴婢给姑娘说一件事,姑娘就清楚了。今日下晌,奴婢听得园子的粗使丫头凤桃说起,昨儿个,二姑娘院里的迎春与春晓去园子里转,遇到了马蜂,把春晓吓哭了,惹了几个人笑话。”
扶风面色冷了又冷,虽说心里怀疑,到底没有实际证据。秋桐这么一说,扶风清楚,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
秋桐见扶风脸色,知道扶风已经猜到。又道:“姑娘,奴婢刚才看了纸条上的字,奴婢觉得,这是凌家从未遇到的好事了,姑娘,人命低贱,站得高一些,好歹活命的机会就大一些,姑娘不能不争!”
扶风不语,秋桐见该说的已经说完,便悄悄退了下去做事,独留扶风一人静静思考。
扶风此时脑海里正回想着马蜂之事,提出去折荷花的,是卢风。自己不愿意去,悦铎死缠着,卢风并没有劝悦铎,反倒鼓励自己也出去走走。到荷塘边时,自己离蜂窝之地是最远的,悦铎稍稍离自己近些,最近的却是卢风。三人呈三角式位置,如果说卢风早就知道蜂窝的位置,为何要把自己置于最危险之地?
除非,她能保证自己不被蛰到,可是马蜂凭什么不蛰她呢?
扶风突然脑子里闪过一缕紫色,挽纱!卢风当时披了一条烟紫色挽纱,与当日的衣裳其实并不相配,可是,当马蜂涌过来时,卢风打开了软纱挡住了头脸!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顶处倒了下来,扶风全身发冷。如果不是借着荷花糕的由头,卢风会再寻其他方式来么?今日的目标想来是对准的自己,木棉当时站在的悦铎身边,如果不是木棉一心只想着自己,恐怕当时只慌忙拉了悦铎就跑了。那么自己呢?自己一个人,被马蜂追来时,自己会不会变得和木棉一样,满脸的红肿?
扶风想透了来由经过,心里一阵阵发寒,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好好儿的一个女孩子,看着心思单纯,性情再好不过的人,真的跟猜想的一样?虽说一直以来,自己心里隐隐有些提防,到底不曾得罪过她,难道不知道被马蜂蛰得多了,是会要了人命的吗?
秋桐提了晚膳回来时,扶风仍独自一人枯坐在窗口的绣凳上,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冷意生生,雾蒙蒙的长睫毛挡着眼眸,看不出深浅。窗外夜色已经暗了下来,整个凌宅仿佛正在被怪兽一般的夜色一点点的吞没,扶风静静看着窗外,突然觉得很冷很冷。
自己在这有什么意义,难道日后也要如卢风一般一脚一脚踩了人骨活下去吗?如此的话,倒不如一死!也许还能回到自己的家,自己飘忽不定的出租屋,见到自己的家人
秋桐看着有些心焦,担忧今日自己的话吓着了扶风,想了一想,轻声唤道:“姑娘?”
扶风听见了秋桐的叫声,可是扶风并不想回应,扶风感觉自己思想正在往窗外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逃离了整个牢笼才好。
秋桐见扶风毫无生气,心有些慌,上前去轻轻触了一下扶风的,扶风毫无动静,秋桐提高了声音又唤:“姑娘?该用膳了。”
扶风觉得自己已经飞出了窗外,又听见秋桐唤自己,把自己又拉回来了一点,扶风很害怕,不想回来,仍固执的往外飞。
秋桐见扶风没有回应,大惊,一把就攥了扶风的手,三伏的天里,凉得跟冰块一样。眼睛一眨也不眨,整个人毫无生气。秋桐吓得高声叫起来,“姑娘!姑娘!你怎的了?”
在耳房里睡着的木棉听得秋桐惊叫,急忙跑了出来,一看呆呆坐着的姑娘,精致绝色的小脸呆呆木木,仿若一个瓷娃娃一样,毫无生气。
木棉“哇”一声就哭了起来,高声叫道:“姑娘!姑娘!”
扶风正感觉自己挣脱了秋桐的声音,正准备继续飞,木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把又把自己拽了回来。
木棉见扶风没有动静,气得一巴掌就扇在了秋桐的脸上,尖声叫道:“你到底跟姑娘说了什么?把姑娘吓成这个样子,如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不得好过。”
扶风听着木棉的话,感觉渐渐有暖气上了身,仿佛热了一点点。再看着两个丫头一脸的担忧之色,心里暖暖的,一股生气突然就上了身,为这两个丫头,那就去争!更别提还有司棋,是的,自己还有司棋,想到司棋,扶风顿时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终于有了力气。
秋桐被木棉一巴掌打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只跪在扶风的膝盖前,哀声道:“姑娘,都怪奴婢,您怎么了,您说一句话,奴婢是生是死单凭姑娘一句话。”
扶风脸色淡淡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良久,轻轻抬起了手,抚在秋桐的头上。又伸了一只手,摸了摸木棉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哑声道:“别叫了,我听见了,有你们在,我不怕,我没事。”
木棉眼泪顺着肿成缝的地方就涌了出来,哭道:“姑娘,您再不能这样吓奴婢了!有什么事您跟奴婢说,奴婢听您的话,奴婢陪着您,您可不能再这样了!”
扶风笑道:“再不会了,放心吧,只此一回,跟你保证好不好。”
秋桐又哭又笑:“姑娘,先用膳吧。”
扶风恢复了甜甜脆脆的声音,道:“好!”再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就充满了生气,再无颓废枯败之色。
秋桐心里大定,这才手忙脚快张罗了晚膳。
☆、第88章 表演
七月十一这天清早,吴嬷嬷给卢风院里送去了衣裳和首饰,顺便通知了一下明日要去知府府邸赴宴之事。
消息传开,顿时整个后院喜气洋洋,这是多大的体面。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得知府大人的青眼,只恨不得喧嚷得满扬州府都知道才好。
吴嬷嬷来到凌霄阁的时候,木棉正蹲在门口呕吐,木棉昨儿个发了低烧,好在下半夜凉了下去。
前半夜烧起来时,扶风便要去寻了太太找大夫来,被木棉和秋桐死死抱住了。木棉道:“不过就是个蜂子蛰了,还去劳动了太太,没的让姑娘少了脸。”
扶风哪里肯依,只道如是烧得厉害,怕是要不好。秋桐打了水一点点给木棉擦身子,又死拦着扶风,道:“姑娘,不是奴婢不让姑娘去,是实在没有这个例,丫头婆子没有看大夫的,若是病得厉害了,直接撵出去就是,看病的钱远远大过丫头的命的。”
扶风又气又急,对卢风更是恨上了。好在秋桐擦了两遍水,木棉就凉了下来。秋桐这才哄了扶风上床去睡。
早起时木棉难受,正在呕吐,吴嬷嬷走了进来,皱了眉头,道:“木棉姑娘今儿是怎么了?”
秋桐忙迎了出来,笑道:“吴嬷嬷来了,木棉姐姐她被蜂子蛰过会吐,吐完就好了,不碍事。”
吴嬷嬷才松了口气,在这后宅里,最怕的就是年轻小姑娘无事呕吐了。
木棉越发红肿的头脸,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谁,此时也懒得应酬吴嬷嬷。吐了一通,舒畅了些,又转进耳房睡觉去了。
扶风听了吴嬷嬷的来意,又谢了吴嬷嬷亲自来通知,吴嬷嬷交代了明日出门的时辰,让扶风早起起来梳好妆要到榕青院让太太过目,没有问题了才能一道出门。
秋桐一边细细的记了。
吴嬷嬷交代完了正要出门,扶风又问道:“嬷嬷,昨儿个五姐姐被蜂子蛰了,明天若不能消肿,怎么出门?”
吴嬷嬷面上一僵,道:“五姑娘不去的,倒是无妨。”
扶风故作惊讶的道:“五姐姐不去?为何?就是怕脸上的肿没有消吗?”
吴嬷嬷笑道:“这个老奴不知道,太太吩咐的,不过三姑娘也不去。”
扶风故作恍然大悟,道:“多谢嬷嬷告知,也不知道我今日能不能去看看五姐姐,昨儿个肯定是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