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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十日,两军交接,传乃蛮首领率两万骑,屯兵于万州天生城;旋即越渠江而东;一路攀木缘石,袭破开州,容景轩闻讯后在长江南岸凭险设防,严阵以待。待得他们游至下游时,容景轩亲率千艘溯江迎战,游革舟其间,弓弩雨射,将两万乃蛮精兵斩杀了个干净。
至此乃蛮所余兵力不过四万,一时人心大振,容景轩同炳武上将军、定武上将军更是如臂使指,气势联络,直建立起了极恢弘庞大的防御体系,将英朝牢牢环卫住。
庆妃听了这消息一时竟激动的泪流满面,只听说了惠王的遭遇之后才沉下面来,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传旁人都因容景轩亲临而士气大振,只惠王一个没出息透了。因着从小没怎么下过水,是个全然的旱鸭子,大战一触即发时,在船上连立都立不起来。后来容景轩在前头武勇杀敌时,他在后头因见了血,竟吓出病来,高烧不退。
容景轩见了只又恨又怜,一时群臣环跪恳请容景轩让惠王回京调养,免得死在这里,容景轩先时不肯。后来见了惠王那副奄奄一息的没出息样子,只得含恨允了。但容景轩到底留了心眼,另拨了三千亲兵,亲护送惠王回京。
庆妃同林黛黛听了这话直欲气死,前方战场如火如荼,偏还要另拨三千精锐来护送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惠王回京,一时直欲惠王登时死了便算。
这样想的显然不止她们二人,容景轩初走时,后宫里主要是三股势力,有监国太子撑腰的皇后算一股,有父兄在沙场征战的德、庆二妃又算两股。彼此间看了虽是相安无事的样子,但势力却是伯仲之间的。可出了惠王这档子事之后,风向便全转到皇后那边去了——所有人都看出,惠王已再无一争之力,太子日后定能荣登大宝。
先时还隐隐受了冷落的皇后,此时又成了宫中至尊,且享受的已经不单是皇后的待遇了,已近太后。林黛黛对此倒是无所谓,她只求皇后此时春风得意,能够宽宏些,少来寻她肚子里孩子的麻烦。
皇后此时果然没了功夫来料理她腹中的孩子,她正对着太子疾言厉色道:“你究竟要妇人之仁到何时?我怎会养出这样孩子!”说着将昭阳宫书房内的镇纸抄起来往地上重重一掷,一时间室内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镇纸一摔为二,金砖上头也有了裂缝。
将将弱冠之年的太子一点也不似容景轩,而是一个看着颇文弱的孩子,且真正秉性宽厚。他幼时便有哮喘,皇后对这身体羸弱的孩子从无什么要求,只求他身体康泰便好。那厢容景轩也早被他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给弄怕了,从不对他寄予厚望,只让他平安长大便好。
因此太子便在父母的呵护与先贤的教诲下长成,不通世间险恶,还以为他与惠王间就合该兄友弟恭,然而容景轩也正是看重他这一点,才属意他为太子。
这时太子只说道:“儿子并非妇人之仁,只是惠王已无出头之日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赶尽杀绝!”
皇后只粗重的喘着气道:“已无出头之日?你究竟有没有见过你父皇看他的眼神?惠王同你,同蕴彦、蕴端都不一样!他是你父亲唯一钟爱的儿子,有朝一日他若是幡然醒悟成器了,你以为到时换太子很难么?”
太子面色一白道:“儿子是中宫嫡子,同惠王庶妃所出不同,而且惠王未必有醒悟那一日啊。这次原该是他大建奇功的时候,谁知道他竟贪生怕死的先回来了,这样的人,怎能立为国储?”
皇后见太子执意的样子,不由心下一软,只缓步走到太子面前捧着他的脸道:“我的儿,你竟有这样的慈悲心肠。”她眼中渐渐蕴了泪:“只是人无伤虎意,虎却有伤人心啊。我再同你说一件事,年初惠王被撤藩你以为是为着什么?”
她看着太子浑然不知的样子道:“为着他同昶贵姬私通!”太子一震,皇后见了趁胜追击道:“你只想想单一个昶贵姬就递了多少话去,这事若是旁人做下的,你以为还能有活路么?可惠王只被不痛不痒的收回了藩地。这才多久?你父皇的气便消了,还盘算着带他上战场杀敌,立了军功再另封赏块封地。好悬这次他自己不争气回来了,不然到时候有这样一个自己挣下军功的藩王,你以为你能坐的稳皇位?”
皇后旋即叹一声:“届时我和你弟弟不过任人鱼肉罢了。”
太子低低的垂下眼睛,看了地面半晌方说道:“母后以为该如何?”听到这句话,皇后终于露出抹微笑。
约莫泰半个时辰过后,太子才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出昭阳宫。皇后只如释重负的坐在椅子上,不停把玩着那茶盏——惠王固然可称一患,可也没有她说的那样可怕。可是她实在按捺不住了,她无法想象宜妃以后随惠王一同赴往藩地安然度过晚年的样子,宜妃已成了她的心魔。
她同宜妃争斗了这样多年,最后却不以宜妃的血泪告终?笑话!
离了容景轩的惠王仿佛只能任人宰割一般,虽有三千精兵护送,一路上竟时常被流匪打劫,被打的四下流窜,最后不知怎的竟然逃到云南去了。云南乃是卫安王藩地,他盘踞西南多年,已自成一股隐隐让容景轩头痛的势力了。
但是惠王此次既寻到至此,卫安王便也妥善安置了他,找来上佳的大夫为他诊治。只是惠王寻到卫安王之前,多在山林间逃窜。山地间多瘴气与毒虫,惠王也不知被什么咬了,除了发热头痛外,又多了个呕吐腹胀的症候。到了卫安王府上不过三五日的功夫,身体便羸弱如命在旦夕间一般。
卫安王不敢将这消息发往前线,怕影响容景轩心绪,只将这消息传回了京里。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惠王现在只全凭山参吊着一口气罢了。
宜妃听了这个哭成个泪人,容颜也憔悴许多。庆妃心下反而狂喜,惠王这时倘若死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不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惠王妃也诞下他唯一的子嗣,届时惠王府便把持在惠王妃手中,到时候还有谁能委屈了她妹妹不成?然而她面上只悉心安抚着此时惊惧交加的惠王妃。
宫里从来拜高踩低,现在便一门心思作践宜妃去了,令人惊奇的是,现在宜妃身边竟有个清才人对她不离不弃,介日里清才人只陪伴在宜妃身边安抚着她。
宜妃日夜只躲在咸若馆中为惠王祈祷,然而这样也无法阻挡惠王江河日下的颓势。惠王还在云南苟延残喘的活着,他在京中还未满百日的小儿子却死去了。那孩子因是龙凤双生,身子本就弱些,近来他母亲心绪不宁,想来也影响到了他。于是还未来得及洗三,这孩子便走了。
宜妃听了这消息简直要哭断肠子,于是又寻了些道士、法师等进宫做法事,超度一下这个还没名字的小婴儿。
容景轩已离去两月有余,林黛黛身子此时日渐沉重,稳婆什么的俱已准备好。只是经由雌黄那事之后,林黛黛对身边这些人一概不信,只深恨自己平日懒散,由得别人往兰林殿中安钉子。所以这次对选稳婆格外严苛,细心观察了她们几个月,将几个有古怪的都剔了出去才敢用。
深夜里林黛黛正躺在床上安睡,忽被外头隐约传来的金石交接之声惊醒,守夜的竹华只一骨碌的站起来,扶着林黛黛往外头看。只见宫中北宫门方向正火光冲天、有厮杀声不断传来。
竹华只惊疑道:“这是走水了么?”青菱这时也赶到了:“走水哪来的厮杀声呢?”几人正惊惧交加间,庆妃身边的戟儿忽然赶来了。
戟儿倒是颇镇定:“惠王反了,宜妃召进宫来的法师、道士们从里头开了宫门。我们主子听说惠王已经杀了太子,现在正在满宫里寻三皇子呢,和主子快躲起来吧!”
☆、第89章密室
青菱失声喊道:“惠王不是病倒在云南么?”戟儿道:“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素日与惠王厮混的;也不单是纨绔;宫门才一打开,他们便骑马冲进来了。太子身边也安插了他们的人,头一个遭难的便是太子,现在正阖宫里找三皇子呢;我们主子要您最好先逃开!”
睡的迷迷糊糊的阿丑这时已被乳母裹着毯子抱了过来,听到外头的声响因不知事也不怎么害怕,只一个劲的要扑到林黛黛怀里去。林黛黛面色苍白的想了会儿道:“我能逃到哪里去?何况我能逃阿丑却逃不开啊。”
戟儿只从乳母怀中接过阿丑道:“我们主子没说;但奴婢想着不如把公主接到我们殿里去;定能护公主周全!”惠王妃嫁给惠王之后;庆妃同宜妃也不十分热络,凭庆妃想保住林黛黛恐怕是没有希望的,但保护一个小公主应当没有问题。
阿丑同戟儿也是玩惯了的,这时只伏在戟儿的怀里摸着她头上垂下的一绺头发。林黛黛看着阿丑无邪的样子一时只紧紧捂着嘴,旋即探过身去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那就多谢你了,快抱着阿丑过去,晚些时候恐怕更乱,快过去!”
戟儿点点头,旋即犹豫道:“和主子别怪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她话音还未落,林黛黛便道:“别说这些傻话,我晓得你们主子尽全力了,只求你照顾好阿丑!快回温室殿!”这时她突然想起耿纯儿还在一旁呆着,若纯儿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即便到底地底下她也无颜见耿常吧?软硬兼施将别人女儿抱来,末了却因着自己缘故弄死了?一时她又道:“等等,将纯儿这丫头也带去。”
戟儿只点了点头道:“宁寿宫花园那儿还少有人去,和主子先去那儿藏会儿!到时我们再来找您!”说着便怀抱阿丑,带着纯儿利落走了。
阿丑见自己要同林黛黛分开,一时咧开小嘴要哭,只是马上被戟儿哄住,飞也似的抱着她走了。
林黛黛一时勇气全无,忽然觉得小腹隐隐生疼,她探手摸了下肚子,竭力安抚着腹中的孩子。一时她捂住嘴几乎想哭出来,青菱和竹华一左一右搀住她道:“主子先别哭,为了肚子里孩子着想,先逃到宁寿宫花园才是正经。”
兰林殿六神无主的一群宫人正围在院里凑做一团窃窃私语,有的机灵的已经逃到永巷去了,那里都是贫贱人,这些贼子即便要杀人也不会往那里去的。忽然听见内室里传来瓷器摔在金砖上的声音,过会儿又是林黛黛一声厉喝:“贼子怎么胆敢进来!”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只听见青菱绝望道:“主子,主子醒醒!”紧接着又是青菱的一声尖叫,随后室内再无声息。
站在外头的宫人被这唬的魂飞魄散,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还等什么?跑吧!”接着一群人仿佛才回过神来,作鸟兽散似的打着哆嗦四下逃开了。
过了半晌,竹华见外头已没有人了,才搀着披了件斗篷的林黛黛往宁寿宫花园逃去。
三人才出了兰林殿,竟与纯儿撞个正着!正见到纯儿眼里蕴着泪的站在兰林殿门口,见了她们倒被唬了一跳:“你、你们没死?”青菱也纳罕她怎么又回来了,一下只挥了挥手手道:“别啰嗦,快走先!”
说着竟是三个人一起或托或推的搀着林黛黛往前走,路上才知道纯儿见到先前兰林殿伺候她的宫人逃了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林黛黛死了,这才不顾戟儿劝阻,伤心的跑了回来,倒被她们吓个半死。
林黛黛道:“真傻,反正死了,回来又有什么用呢?”纯儿只摇摇头道:“你对我很好。”林黛黛一时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