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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老兵答道,“西梁被灭是早晚的事,若为自己谋出路,倒也不必考虑别人太多。”
“……”采蘩眸子紧缩一下,“你是谁?”
邢老兵面无笑容,“女令大人不必多想。此事与我们无关,只要小心自身安危就好。”
看起来是友非敌,但采蘩仍十分警惕。“你不说你是谁,我也不必听你的。”
邢老兵看了她一会儿,“女令大人年纪轻轻,戒心可真重。不论你信不信,我此时就是个赶车的。只不过既然你我坐一车上,点点你罢了。”
有些人天生就能让人信任。独孤棠是,这个老兵也是。采蘩莫名就相信他说了实话。这人跟她其实没关系,但有他自己要做的事。
人行一路,总会有些奇遇。因此,采蘩不再多问。
就在她准备从石上下来时。眼尖看到水边一片淡绿。那绿色覆满了一块石头表面,她以为是陟厘,小心翼翼踩近了瞧,却发现不完全是。绿纹纵横交错,色泽已被阳光晒浅,没有绒面。平薄得铺在石面。她轻轻一剥,居然整片与石面分离,俨然一张侧理纸。
采蘩惊奇地看着掌中美丽无比的浅绿片,叹为观止。在这样纯天然的完美之中,她可不愿再去想别人的战争。
晚上左拐回来,采蘩连忙把绿片给他看。
左拐也是大感兴趣,“我只听过,不曾看过,这应该就是天然纸。”
“天然纸?”于良凑上脑袋想要近看,却被左拐推开,有点怨腔,“师父!”
“你小子最近没心思学纸,还不如采蘩勤奋,罚你没得看。”左拐一边说一边赞,“天工造物,永远比凡人的一双手神奇。天然纸一般形成在山涧靠水的溪石之上。当然也不是每块石头都会有,要看与日光的方位,水位,还有冷热变化,相当罕见。”
于良不解,“不会被冲走吗?”
“不会。陟厘本身就长在石头上,属于粘连。”采蘩深想后,缓缓说道,“涧溪不同江河湖海,水流自上而下,冬季冰封,春季解冻。溪石上的新鲜苔衣先经过溪水反复冲刷而褪去鲜绿色,苔绒成片,产生的粘液将它保持平薄态,再在枯水季饱受太阳曝晒,如果能在水位涨没前发现它,应该就是天然纸了。”
“如果这回你不是照搬你爹的话,那我就可以夸你。”左拐摸着大胡子。
“爹没教过我这些,是师父你教的。”采蘩指着她这几日试做的纸浆,“我虽造不出侧理纸的浆水来,但对陟厘的任性脆弱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左拐尽量不显出欣慰的表情,不停扒他的大胡子,让嘴角不翘起来,“那你看到这张天然纸之后,可有启发?”
采蘩点头,晶亮如星的双眸中有了属于自己的信心,“师父的侧理纸,还有我之前看到的侧理纸应该都是混合本料。”
“好!”左拐脱口而出。这丫头终于开始发光了。
采蘩却好似没听见这声夸,声调如常,娓娓道来,“如果是以陟厘为单一本料,所制的纸面应接近天然纸,陟厘丝纹明显。然而,师父这张色泽虽然接近,但透光之下,纸现丝纹稀薄。如果不加其他的本料,是不会有这种纹面的。我猜多为麻料。麻纸本身有一定松厚感,易形成纸絮,又可增加陟厘本身的特性,将优势发扬到最大。另有一种可能,麻为本料,陟厘作为——”
“作为什么?”左拐却催。
“师父,我不太确定是纸药还是胶剂。我打算等会儿就试试看,以藤浆代替麻浆。”难得手痒,心头跃跃欲试。
“等什么等?现在就去吧。”左拐一声令下。
采蘩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师父,这侧理纸是你造的么?我不像新纸。”
“你们师父我什么纸不会造?”左拐撇嘴得意,“想当初我和——”突然不说了。
采蘩已经习惯他要回忆不回忆的样子,挑眉凉道,“师父,你说是你造的就好,不用当年啊当初啊吊起人的胃口,又不说下去。”
“去!”左拐赶人。
采蘩走了,于良却又变于耷拉,受刺激太大,师父和师妹说侧理纸的时候,他好像在听天书。不过半个月没心思造纸,如今却感觉采蘩将他甩开老远了。
“惭愧了吧?”左拐在教采蘩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教于良。采蘩的悟性好,但拘于她父亲留给她的记忆,造纸不动脑筋,所以他让她忘,从基础教起,到今天她所表达的已是她自己的想法。而于良的优点在于勤奋不懈,手艺稳重,行军以来却怠惰了。他不说,任于良心野,结果采蘩的进步让于良傻眼。
“虽然我知道师妹总有一天会比我强,但也没想到这么快。”于良是惭愧,还难过。他也想有朝一日变成大匠,可是采蘩的天赋打压得他没信心了。
“她只是脑子转得快,嘴皮子会说,手上的技术和技巧差你仍远。”左拐心想,是不是刺激过头了?
于良老实,“师妹所造藤纸的纸质虽不稳定,但她最佳状态下造出的纸已经胜过我的了。”
“一个优秀的纸匠最讲究得就是工艺的恒稳——”左拐忘了这个徒弟多容易耷拉。
“虽然将来一定不如采蘩,不过师父,我不会给您丢人的。”于良猛地抬头,表情坚毅,“我跟紧师妹,她若成为最好的,我也就比其他人强了。”不争当第一,但求优秀。
左拐嗯嗯点头,“没错。”
“我看师妹造纸去。”说完就跑。
这小子本来要听语姑娘读书的,看来还是教正了,左拐笑。
经过三日的努力,当采蘩作出陟厘的胶剂来,大军也到了程州。但就在程州府城郊外,将帐里因为如何送萧静的安排有了分歧。
四皇子原本打算亲自带精兵两千将萧静送回梁地,这个计划只是跟向琚商量了,马杰听后却坚决反对。
“殿下,程州去西梁虽近,快马加鞭也要两日才到,一来一去要四五日。如此不但耽误了大军行程,殿下若半途遇到危急,末将如何跟皇上交待?末将以为派人将公主送回即可,殿下不必亲自前往。”
“这是父皇的旨意,本宫要向梁主求娶公主,怎能请他人代劳?”四皇子却不肯改主意。
正僵持着,萧静走进帐中。
马杰暗地哼哼,什么时候将帐能让女人任意进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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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亲们周末愉快。
第174章 求亲一去可归否?
“如果马将军不放心,那么让四皇子多带些兵士不就好了?”萧静之美,在于她的弱颜,眼波流转之间楚楚动情,尊贵却又带着令人心怜的气质。
“公主说得轻松,大半个月急行军,士兵都疲累得很。程州休整完后,一路到南淮就不能停了。来回四五日,还要再赶路,折耗了体力,还能保护皇上和南淮吗?要我说,皇上这道旨真假确实难断。形势这么乱,皇上怎么会让殿下去西梁求亲?二皇子将它扣而不发未必全无道理。”马杰说这话,并非站在二皇子一边。
但四皇子听来不是那么回事。他对萧静心折,自己希望能去求亲,而他现在更不愿听到任何人说二皇兄好的话。皇兄怕他娶了公主就得到梁主的支持,当然要扣下旨意。
“马将军,北周北齐在打仗,我南陈却安定。这几日传来的消息,更说淮境并未被滋扰,物资着火乃军士疏忽,与周齐无关。如此一来,我们休整数日也无妨。而此去西梁,梁主会等候在境线,既然行在南陈境内,本宫还能出事?”
“可是……”马杰还想再劝。
“我意已决,一个时辰后带两千精兵出发,你率大军原地待命,等我们回来。”四皇子却不想听了。
马杰气冲冲出了大帐,却让随后跟出的向琚叫住。
“马将军消气,四殿下如此坚决,倒也不尽是为了公主的缘故。”碍于萧静在场,向琚刚才只字不提,“您应知程州西北面,北周境内陔州,短短半月内集结了近二十万大军。”
“那又如何?周军不过想从南境攻齐,拿下淮水以南的土地罢了。”马杰不解其意。
“我问将军,陔州有二十万,皇上所在边城有多少人?”向琚不想将领与四皇子有分歧。影响军心,因此得让马杰明白。
“十万,只有陔州兵力的一半,可是北周现在全力攻打的是北齐。若贸然进犯我们,就如同促成我们与北齐联手,它就算再怎么兵强马壮,也恐怕招架不了。”马杰并不担心北周。
“再问将军,光州有齐兵多少?”向琚问他。
“齐地如今乱成一锅粥,周军从北西两路杀入,消息不好探。然而。光州为兵防重地,我估计少说也有二十万兵。”马杰反问,“五公子问这些究竟何意?”
“左邻有狼右舍有虎,狐狸在中间。虎狼穷凶极恶,杀得眼红血热,待分出胜负,那胜利的一方会否想要多咬一口肉?”向琚笑。
马杰恍然大悟,“我一直怕得是北齐。五公子却防得是北周。不过,说得不无道理。”
“齐兵外强中干,又疲于应付北周大军。即便常对南淮滋扰,如今恐怕也已无力,小股兵马更不足为惧。四皇子去见梁主,求亲之后要订陈梁约盟。马将军该知梁之陵郡与周之襄阳水路半日而已,梁水军战力不弱,若北周突然与我们撕破脸,梁军可为我们暂时牵制周军。皇上仁君,北周与齐开战,他拒绝助周,只为南陈百姓能安居乐业。但皇上也圣明,不攻却要周密布防。二皇子不但扣下四皇子送静公主回梁求亲的旨意,也全然不顾陈梁结盟的重要性,是以大局从私利,并非关心这道旨意的真假。”向琚说道。
“原来如此。”马杰点点头,“可我也是担心四皇子路上的安危。”
“我以派人往武昌和巴陵送去急信。地方官员和府军会一路接应。走水路,若天气好,三日可往返。如此一来,也不耽误接下来的行程。”向琚似乎胸有成竹。
“五公子足智多谋,身边又有奇人异士,看来是我瞎操心。”马杰此时已被说服,“多带两千骑兵吧,一路上船,一路跟船,可作后援。太子之位未定,四皇子不能有闪失。”
“马将军所言甚是,我就代殿下答应了。”向琚同意马杰的提议。
一个时辰后,一百五十名四皇子亲随侍卫,七十名向五的剑客和四千兵马,将萧静的马车护在中间,整装待发。
于良跑进采蘩和语姑娘的营帐中,“四皇子要出发了,师父说所有将官集中大帐前,师妹你也得到。”女令九品。
采蘩正往绳上挂纸。纸色虽绿,却还够不上侧理纸这一名品。以紫藤加入桑皮为本料,陟厘所制的胶剂悬浮液,色泽清新,砑光后滑亮,纸质偏硬,纹路美妙。晕墨,适合山水泼画,属她首创。语姑娘赠名春曦。
“他是求亲去,又不是上战场,送什么行啊?”没看见她很忙吗?
“小姐,不去会让左大人为难的。”语姑娘劝道。
采蘩也就是说说。四皇子是大将军,他若要求集合,那就是军令。军令如山,谁不听,他可斩谁的脑袋。
她和于良到了大帐前,看到被簇拥着的公主车驾,不由细细端详正前方在和将领们说话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