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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饭,云夕要教雅雅认字。她性格开朗活泼,又十分喜欢孩子,向采蘩自告奋勇给雅雅当一路的教席姑姑。她不但想教雅雅,还要教雨清雪清她们,得采蘩点头,张着双臂把人都拢走了。
麦子知道真繁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大兄不在,那位繁姑娘若揭穿你,你如何打算?”
“那我就让蟒老大开船,走自己的路去。”因此不能上向琚的船,“可惜我和独孤棠费了那么多工夫造身世,最终还是藏不住真相。说实话,我说谎说得也疲了,揭穿就揭穿,大不了再逃。”第一次逃,遇到了独孤棠和姬钥雅雅,第二次逃,说不准还有奇遇。
麦子很认真想了,然后说道,“我知道好几处深山老林里的村子,与世隔绝,连外面哪朝哪代都不清楚。天下之大,要藏容易,要显扬却难。到时候,我给你带路。”
采蘩看麦子半晌,“你跟我走,你大哥怎么办?”
“大哥有大嫂。”麦子有主见,“我其实习惯一个人生活,所以也未必一直跟着你。等你安顿下来,我就继续当信差。”
“好,我在深山里造纸,你帮我带出去卖钱,一年捎个两趟应该就够生活。”采蘩突然憧憬那样平静得过日子。不知道世事变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活着,挺好。
“蘩妹妹,别啊,你跑进深山不出来了,叫三哥我怎么办呢?”姬三走进来。他一身好功夫,耳聪目明,就是舌头太爱绕,没个正形。
“三哥可以跟我一道进山。”采蘩的邀约有“诚意”,“你不是中毒了么?横竖短命,给我当个长工也算死得其所。”
姬三不服,“为何给你干活就是死得其所?”
“你如果留在姬府,你爹娘给你送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是不孝。如果住到狐朋狗友家里,他们好好的地方要死一个人,岂不是晦气?你我既不是至亲又不是朋友,你干活我感谢,你死了我送葬,每年为你点香扫坟。我记得你的好,但也不会伤心欲绝,你是不是死得其所?”谁不会饶舌头?
“……”姬三舌头打结,挤出两字,“你狠。”
采蘩道,“谢谢。”
麦子有话直言,“采蘩,你谢他做什么?他还没答应当长工。这种事口头会反悔,最好白纸黑字写下来,找人当见证,双方按指印才能作数。”
姬三干咳,发现自己命苦,说不过这两人,这才想起正经,“蘩妹妹,主船上来了人,说正使大人请你过去。”
麦子不吭声了,只看采蘩。
采蘩淡然一笑,“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向琚已对她愤怒,格杀令随时可能下。
“那我叫蟒老大准备。”麦子眼底冷光沉敛,稳步走出船舱。
“我说向家五郎伪君子,谁信过我?瞧瞧,你如今明白了吧。”姬三哼哼,这时心里已经清楚东葛青云说采蘩是婢女的那些话是真的,但他不问。问什么?现在,她就是童家千金。也许此刻应付得有些狼狈,可再过些时日,就算她想承认自己的过去,别人都不会同意。因为她会变得有力量,而这些力量会给别人带来好处。一旦利益互相扣紧,就荣辱与共了。
“三哥看来要帮我。”采蘩往外走。
姬三跟上,“要帮你什么?打扁向五郎?我先跟你说,他船上有两个厉害的老家伙,我一人应付不了。”
在舱门高槛前停下,采蘩说道,“麻烦三哥搭把手,省得我弄疼了脚骨。还有,你别落井下石就好。”
姬三伸过臂膀,看采蘩撑跳过去,遂笑道,“妹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即便我没事求着你,也不会当落井下石的小人啊,好歹兄妹的情份还在。”
两人上主船,到舱门前就听到一女子的声音。
“繁氏,你倒是说话啊。平时顶嘴一套套的,回了趟家乡怎么变哑巴了?待会儿你同乡来了,难道你也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笑着说的,但感觉绵里藏针。
她的谎言还没被拆穿?采蘩有点诧异。繁花没见过她,照理一听她的名字,就该说村里没有她这个人了。
“蘩妹妹,要是不进去,我还有把握护你回船。”黑白双煞的身影不在甲板上,姬三料想他们在舱中。
“采蘩姑娘,快请进吧,我们等你好一会儿了。”向琚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有侍女从里面掀开帘,采蘩将拐杖点进去,回头对姬三低语,“三哥,你劫过狱么?”
姬三一听,怎么着,她真是豁出去了?他自然回答不了,眼睁睁看采蘩到舱里去了。在跟还是不跟之间,他叹口气,抬脚跟上。
笃――笃――笃――,拐杖不慌不忙,采蘩的目光掠过认识的,又掠过不认识的,最终落在那个垂着头,气息漠然,对于她却十分熟悉的女子身上。衣裙并不华美,还不如向琚船上的使女。配饰亦不金贵,仅有几件银器。而坐在女子身旁,容貌只算中等的少妇穿戴无一不精美,一脸骄气。
“繁花――姐姐。”前世,繁花总要她叫姐姐,她从来没有喊过一次。所以她来,喊这一声姐姐。
繁花抬头,仍美丽娇艳的容颜。
泪,双行,却是喜落。因为此时的繁花,还开着,还没有凋零。采蘩想,也许今生,心结可解,心愿可圆。
第272章 跟着你,应该有好处。
向琚看采蘩喜极而泣,心中诧异。他能肯定东葛青云没有说谎,凤尧村人认采蘩为乡亲,其中必定有缘故。但此时采蘩竟然落泪,眼中的惦念牵挂那么浓,看来她和这个繁氏是真认识的。可是,他套过余砻的话,繁氏自出山后就一直跟着余砻到了长安,因为性子冷,不喜与人交往,一个朋友都没有。而采蘩那时候应该受到牢狱之灾往烬地流放。两人到底如何遇见呢?当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采蘩和繁花的相遇应该在半年后,采蘩是重活了一次。因此,这样的疑问永远不会有解。
采蘩喊了姐姐,泪不由自主而落,她等着,等繁花指认她是陌生人。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一个新身份,若是不能,恢复真正的采蘩便罢。她相信自己,即使重新成为官奴,也有机会走出一条不同的路。这一世和上一世很不一样,她有了一些能称之为朋友的人,还有家人,还有知己。有他们在,她的命运就不会重迭。
繁花望着采蘩,沉默半晌。注意到身旁那位主母面上毫不在乎,眼中却有些紧张的神色,她心里清楚原因。据说,这位她的同乡命好,不但认了南陈大士族姬姓的义父义母,还入了富可敌国的童氏宗祠,冠了童姓,成为童氏某个分支的长孙女。她乍听到时,无处宣泄痛苦的心中立生怨怼。
为什么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有人那么幸运,自己却如此坎坷?当对方说出采蘩这个无比陌生的名字,实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冲动只是一瞬间,紧跟着她就生出了好奇。采蘩的父母到凤尧村隐居,采蘩的性子清冷傲气,采蘩一家不与村人往来,这一切的一切竟活脱脱是她的人生。这女子是谁?为何借用她的身世?又为何知道她的过往?她想见她!就算要拆穿对方的谎言。她也应该当面,坦荡而磊落。她或许不再天真无邪,她或许变得陋心可怖,可她天性中有着纯良,不想轻率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繁花姐姐。尚未见到那个冒充她的女子,她的心先颤了。她不知道原因,但那声姐姐。仿佛真是她生命中遗落的,令她刹那充满了怀念。而且这种感觉在她抬眼看到那个女子时,有增无减,明明是陌生的容颜,明明她可以确定是从来未曾见过的人。她自小由父母刻意隔离人群,一向孤僻,且越大越不喜与人来往,读书写字,外加啸崖那片山林,就是她消磨时光最常做的事。对人。她很少生出亲近之情。余砻是第一个,她在瀑布那里遇到他。为他脸红心跳,从此再不能忘。这女子是第二个,自然不同于郎君,却好像认识了很久,让她心暖的朋友。
眼一眨,也是泪落,她的声音微颤。“采蘩――妹妹。”
采蘩怔忡。繁花居然回了一声妹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一次与危机擦肩而过?
繁花激动的神色一晃而过,恢复淡然,“许久不见。想不到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当初是谁说的,我如果离开村子和人跑了,就跟我恩断义绝?还说我呢,我前脚走,你后脚不也下山了吗?我一回村,老村就跟我说了,你风光回村,带着一群看似了不得的人,又到啸崖上祭扫爹娘,谁知遇到了山崩,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清冷,但她走上前,轻轻握住采蘩的手,“你还活着。”
“幸免于难,只摔折了脚,养几日就好,无大碍。”采蘩反握她的手,“姐姐,这里说话不方便,到我的船上去坐坐可好?”
繁花回头,唤声砻郎,“我与妹妹小时候极好,长大闹了意气,心中一直后悔,想不到今日有机会重逢,我可否上她的船叙叙旧?”
余砻是个俊美的青年,但眉宇之间傲慢得很,看繁花的目光根本不似有情郎,只道,“我不管这些琐事,你问夫人就好。”
那位刚才话里虽然暗藏尖针,但这时笑意盈盈,却是对着采蘩,“童大姑娘跟繁氏说贴己话,我自然应允。谁出嫁前没一两个要好的姐妹,我懂得的。不过,出嫁后就不能像当姑娘时那般随心所欲,我们家里的规矩是,饭桌上妾要在一旁服侍夫君和大妇。我今日出门也没带使唤的婢女,少了她还真不行,所以请童大姑娘在午膳前放人回来伺候。”
可真是想什么说什么的主,不愧是余家正儿八经的嫡孙媳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颐指气使。然而,采蘩却也不是乖巧的人,遂对主座上的向琚和张翼一福,“两位大人,我和繁花姐姐久别重逢,今后也是要各奔东西的,此刻恨不得说上几天几夜的话,一时半会儿怎能放人?余夫人未带使唤丫头,我也不好抢了姐姐就走,不知大人们能否多派两名机灵能干的丫头在余夫人身边伺候着,如此便两全其美了。”
向琚不语,张翼这一路上却对采蘩颇为照顾,帮她对余砻道,“砻公子,女儿家说话细琐,既然要同行到长安,船头船尾的距离实在不远,就别让她们惦记时辰了。”
余砻不在意繁花的话,但给足南陈使臣面子,“夫人,如今出门在外,我们又是客人,就别太讲究家里的规矩了。再说,等会儿行李就到,丫头们也过来了,并不少人服侍。难得就给繁氏一日假吧。”
“夫君既然开了口,我又不是不近人情。”面上不露半点不悦,余夫人笑道,“繁氏,那你就到童姑娘的船上住一晚,可明日再回。”
繁花亦不说谢,也不行礼,拉着采蘩往外走。
出了舱门,采蘩就说,“好厉害的大妇,姐姐这种不转弯的性子岂不是吃很多亏?”她知道,繁花的失宠和那位貌不惊人的正室夫人有很大关系。
姬三和颜辉留下应酬,就两人下船,而繁花一离开舢板便松开采蘩的手,直到上了巨阙号才冷冷开口,“我吃不吃亏与你何干?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冒充我?”
繁花有一串的问题,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