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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蘩的双眸让琉璃照得金暖。这丫头不听话,在她让人拿刀比划着的时候,将灯点了个满园。一眼的灿溢到心里。有人等门,真像家一样。
待采蘩进门里,杏枝默默把灯送上来,转身关门上拴,便走回窗户打开的守夜小屋,拿起桌上的绣活继续等天明。
采蘩知道别守夜早点歇息这样的话,对杏枝这么本分老实的人说也白说,还不如自己赶紧睡觉会让她心里踏实。于是,走回书房也不再点灯,借琉璃盏找到卧榻,熄去火,和衣而躺。
漆黑里,她撑大了眼睛,了无睡意,“风来风去,两手空空,飞雪居然留痕小鬼虽然留命,是何道理?”
“因为这阵风不是飞雪吹的。”榻上有她,梁上有他。
“来了。”她拉拉身上薄帛。命不好,所以卧榻不容翻身,被子不容厚暖,时刻谨记。然而,自今夜起,见这人她再不会慌怕。
“能不来么?”一声冷哼,孤客是也。
“码头上到处贴着一张画像。头戴斗笠,身背长剑面目可憎,还有大胡子。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想这人要是没大胡子,跟我真有点对得上。再瞧一眼,上写寻人告示,惜字如金,十六个字描绘特征。自救不了,还请救命,若不来救,同归于尽。”啧啧有声冷言冷语,“你找谁帮画帮写,不但画像失真还说得莫名其妙-,我很是好奇,怎么个寻人法。”
“不管失真,还是莫名其妙-,这不是寻到人了么?”她没见过他的长相,也怕引起官府的注意给他惹麻烦,所以就选取其中两样特征。十六字,重述他的话又加述要挟自然意图逼他现身。
“我来就想问一问,你打算怎么同归于尽?”孤客手枕头。
“没怎么打算。”狗急跳墙她没办法了,所以信口胡诹。早上请麦子准备寻人告示找牛安山帮贴,出乎意料当晚就见到人。
“……唬人的?”一怔,一顿。
“唬你的。”没想到他上当。
梁上衣簌簌,他要走?采蘩忙呼,“喂,我确有要事找你。”
“我不救人命。”他不再躺着,双腿倒挂金钩,抱双臂闭目。
“我想找飞雪楼的大头目。”她只能看到倒挂下来的背影,不过他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不叫大头目,而是楼主。”纠正她的非江湖说话,他不以为意,“我说过,飞雪楼接任务的杀手如果死了,任务就中止。他们也不会接相同的任务两次。你死不了。”
“我在锁喉鬼身上找到一样东西。”她从怀中摸出那卷纸,丝毫不担心地往上一抛。
纸卷没掉下来,梁上有亮光,一闪就灭,“你说谎,那日我见过这卷纸,上面分明无字。”
“又不信我。”采蘩不着急,“告诉你,他们蘸淡色酸汁液而写,用火烤后勉强可读。你现在看到的经过我的描摹。”
孤客沉默半晌,“他们要找死人留下来的东西,杀你,杀你弟弟妹妹,与我何干?”
“你要找一个雇主,排名老三的锁喉鬼不说,那你就得问最大的那个,楼主。”采蘩想了很久得出来的,“我可以帮你。”
呵呵沉笑,说话时已收敛,“你帮我?飞雪楼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行踪神秘,甚至很多人怀疑它根本不存在。追查三年,我才找到一个锁喉鬼,你却说要帮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很简单,因为我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笑吧,笑吧,结果已定。
挂在梁上的影子不见了,她一转头,人落在她卧榻前,蹲着。她咬牙不发出惊呼。
“你想用名单引出楼主?”听起来荒谬,但奇异可行。
“如果名单够重要的话。”他的声音太近,让她直觉想挥开,但又不敢。
“你为何要见楼主?”他似乎没察觉她的不安,“难道想求他放过你们,以名单换取性命?”
“差不多吧。”她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天真。”他冷嘲她,“不管你看没看过名单,不交出去是死,交出去也是死。”
“那你就别管了,我会想办法让它变成交出去就不死。”卷进来了,躲不开了,只有将对方老底翻出来,大家一起到明处来,会一会。
憋足一口气,补完了,既然来得及,就干脆发了。
么。
第86章 跳吧,跳吧,跳下去吧
书屋有香,不浓不淡,清甜。屋中两人,能看到彼此呼吸,但气氛却僵冷。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最终,沉寂由采蘩打破。
孤客的影子忽然高大挺拔,他站了起来,推开窗,“山中有光,你能抓得到吗?”
采蘩坐起来,他的气势太惊人,躺着会喘不过气来,“山中的光就到山中去抓,隔岸只能观火。”她懂他的意思,是说自己要找飞雪楼主的希望渺茫。
“很好。”他转身,没戴斗笠,没蒙面,因黑暗就是最好的掩护色,“要去你自己去,今后别再找我。”
“既然目的一致,为何不互相帮忙?我爹说过,自己做不好的事,不要吝于向他人开口。我不是那么没用的人,一定会找出名单。”有名单,就能谈。
“不说远的,就今夜来看,我觉得你乐观过头了。东西让人抢得一件不剩,对方一拔刀,你连动都不敢动,如此还要说大话么?”他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出手相助,“其实何必舍近求远,这么大的姬府总有一两个功夫过得去,把名单的事交给能当家作主的人,根本不需你一个女子瞎操心。好不容易逃出来,也已经得了像样的出身,就过些清静日子吧。”
“我想过清静日子,偏有人不想让我过。”今夜再次证明这一点,“名单一日找不出来,我就摆脱不了被灭口的命运。你追查飞雪楼三年,告诉我,他们是否从不破例,由别的杀手继续执行任务,又是否从不滥杀无辜。”
他回答不了。
“我不信别人,却――信你。杀人,是你教会我的。我是最最卑贱的官奴,你也是唯一知道的。你武功高强,熟悉江湖。也在寻找飞雪楼,所以我请你帮我。找到名单后,我想交给你。”她也会尽力帮他,“你便可以早日报仇。”
他的声音突怒,“报仇?谁告诉你的!”
她身体不由自主瑟缩,逼自己不怕他,“你向锁喉鬼苦苦追问一个名字,下手无情狠准。且已经花了三年这么久,除了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能有什么?你有仇,我想活,事成之后,各自达到目的,不好吗?”
“呵……呵呵……”肩上下抖颤,他低嗓沉笑,“每次遇到你,一定不会是好事。”
她也一样!想这么说。但再三思量之后,成为:“我不这么以为。该说有好有坏。我被你逼得杀人,但我逃出生天。我给奄奄一息的杀手补刀,我却救了你一次。”
“过去的事,不要记那么清楚。”他笑声仍在胸臆,声音时起时伏。
“彼此彼此。”明明是他挑起来的。
“跳下去。”他看似绵绵的一掌拍窗,梨木花棱架子如纸片轻飘而出。
吹进来的风让她浑身发冷,“你说什么?”
“你从这里跳下去。”很简单。
莲园的地势高。这片房子更建在最高处,从前面看不出来,但穿窗能一览蝶尾湖和望山书院。窗下是一道陡壁。不至说成悬崖,但有三层小楼高,下方是后花园,平日都要踩几十步石阶才能到。因为这么麻烦,三小姐出嫁后就无人打理,如今枯花野树霸气,藤蔓杂草疯长,真成了山景。而她只是暂时寄居,雨清说要清理,让她否决了。每次走到窗前,只看远,不看下。
现在,他要她跳下去?她呆立着,一动不动。她当然不会以为他在说笑,因为这个人应该甚少浪费口舌,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我说过了吧?我想活。”他最清楚她有多么渴望生存下去,甚至不惜杀人。所以,她不跳。
“你不跳,我不帮。”不是说信任他吗?世上之人多巧言令色。他面露冷嘲,黑暗迅速扑叠。不想再理会,一转身踩上窗台。
“等等!”她声音微抖,还没跳,已经怕了起来,“我跳,你会接住我吧?”
背影冷漠乌黑,仿佛一头怪兽,“谁知道呢?这要等你跳了,我才能想一想。不过,如果你以为我一定会接住你,那还是别跳得好。这种事,没有一定,因为完全不取决自己,而是取决于――”
身后来风,第一反应以为这女子要害他,他连忙闪身让开,却见那弱如扶柳的身子轻盈一跃,以他意想不到的敏捷,纵了下去。
从来没有人能他目瞪口呆,此刻却不知道怎么吐气。下一瞬他抽开腰绳,身体跃出窗外的同时,手一挥,绳钉没入窗木。
跳了,但后悔了。她突然发现遇到疯子的时候,原来自己也会变成疯子。脚下踏着空,到舌尖的呼救硬冻住,整个人翻转过来,脑袋要冲下。那一刻她居然想,还好头发披散下来了,不然梳着流云飞花髻什么的,岂非可笑。
孤客先拉她的手,再将她掰正过来,从后面抱紧她的腰,听到她笑了一声,立刻松口气,却骂道,“疯女人!你要跳之前,说一声!”
“我就算疯了,也是让你逼的。谁让我跳下来的?”她终究没信任错人。
“我让你跳,你就跳?那我让你死,你就死吗?”她还说她想活,寻起死来无比坚决,孤客没好气。手上的绳猛然一落,看来撑不住两人的重量。他往下看,暗自盘算安然无恙的落法。
“跳可以,死不可以。”刚想说这两者全然不同,突然身体又开始坠落,不禁啊一声大叫。眼看黑重重的树杈袭来,她闭上眼。腰间传来大力,感觉天旋地转,双臂不时让树枝轻扫而过。然后,巨震。再然后,静止。
“起来。”
身下传暖,耳中递冷,采蘩睁开眼,四周仍伸手不见五指,“着地了?”能听到树叶沙沙。
“废话。”孤客见她犯愣,不耐烦得将她从自己身上推落到地,爬起来时闷哼。
“你摔伤了?”摸到一层厚厚的落叶,采蘩诧异他似乎忍着疼的哼声,“你不是武功很高吗?”
面对江湖白痴。他无话可说,“只要是人,都是肉做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让人当了软垫子,总不可能毫发无伤,和武功好坏有何关系?”
“不是啊,我看志怪小说里的轻功云里来雾里去……”她伸手去扶,被他甩开。“你只要一提气――”
“那你怎么不提提看?”轻功是要借力的。这一落就是到底,他的脚往哪儿使劲去,要不是靠剑砍路并阻止下落的速度,他肋骨得断个几根,还可能让这笨女人压到内伤吐血。
树林上方出现灯光,显然那片房子中有人被她的啊声惊醒。孤客揉揉让枝杈割伤的大腿,料定伤势不重,便往树林另一头走去。
“我跳了,你会帮我,对不对?”她不拦他走。但要先说好。
“我说的是,你不跳。我不帮。”笨得可以,将来会让人骗,“你跳,我未必帮的。别轻易相信人,否则哪天摔得稀巴烂,也是你自己活该。”
“……。”她还真是活该!“我义父义母还有三样遗物不在今夜抢东西的人手上,被南城卖暗货的疤眼卖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