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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睿能当着德宝和秦潇的面这样说话,德宝是从小就跟他一道儿长大的心腹,这秦潇却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局少监,居然也是皇帝的心腹,倒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了。
只是这心腹却不像德宝一样对李睿的话只知道服从听令,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怕李睿的样子,居然大胆反驳起来。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身负天下社稷之重,自有延绵龙脉之责,皇上您今年已经二十三岁,膝下却只有几位公主,尚无皇子,这会令天下不安,朝堂不稳。皇后年纪还轻,以后一定会生出皇子,就算别的娘娘先有了皇子,也不会影响娘娘在宫中的地位,您又何必担心?”
李睿直起身体,板起了脸:“秦潇,朕要跟谁有儿子还用得着旁人管?朕只要当好这个帝王,管好这个天下便无愧于祖宗,无愧于臣民。”
“您这些日子只在皇后宫里歇息,不召嫔妃侍寝,难免会招人议论。就算皇上您不怕,难道也不担心皇后落个好妒的声名吗?”明明看到皇帝的脸色都变了,秦潇却还是不怕死地继续进言。
李睿面色阴沉,听着他的这句话脸皮抽动了几下,方咬着牙说:“朕的家事也轮的到外头人多嘴?”
赵嫣容并不了解秦少监的个性,不过瞧着他总是一板一眼的,知道他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他今天这番话,也是出于对皇帝的忠心,想来李睿虽然听着觉得刺心,但也不会真的怪罪他。
于是笑着插嘴道:“秦少监若不是宫里人,倒可以放在前朝当个御史大夫了。”
秦潇面色微微黯了一黯,默然对皇后行了一礼。
李睿看着他,声音极低地叹了一口气说:“行了,朕知道了。这册子你还是隔日送来一趟,不过不要再管朕会歇在哪里。若朕连睡觉的地方也不能随心所欲,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秦潇眉头微皱,颇为不满地叫了一声:“陛下!”
赵嫣容也皱着眉头不满地叫了一声:“陛下!”不过眉头虽皱着,嘴角却扬起来,说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看起来还有几分诡异。
“行了行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下去吧。”李睿挥挥手,德宝把秦潇拉了出去。
“你啊!”德宝看着秦潇,这人就是这点不好,总是不知道看着上头脸色说话,若不是知道他一心为着皇帝考虑,他就这样的性子,换个主子都不知道死几回了,“那是皇后,又不是皇上偏宠什么妃子闹得后宫不安了,你管什么?”
“皇上敬爱皇后,自然是后宫之福,可是为了皇后不再招幸别的妃子,这样很容易出乱子。”秦少监一脸忧愁,“我是怕皇上这样做,反而会给皇后娘娘惹祸。”
“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打皇后的主意?”德宝不以为意道,“吞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你是没瞧见咱这位皇后,手段厉害着呢。”
只要她别动心思去整人就行,旁人要害到她,还真的不大容易。
“但愿如此吧。”秦潇摇头叹息两声,转身回去了。
德宝重新进了屋子里,将他去赵府办的事一一交待分明。
赵嫣容听了笑笑说:“皇上放心吧,我父亲定会老老实实写承罪状的。有了那个,以后我母亲再也不用担心赵家人找上门来。”
李睿点了点头说:“只要他肯退出去,朕便赏他点体面离开。赵逢春确有几分才干,不用也可惜了。而且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生父,若真治了罪,你脸面上不好看,也会被人抓着把柄。”他顿了顿说,“朕自然不怕,只是长乐宫那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赵嫣容明白,他说的是章太后。章太后看她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次三番在她这儿没得了好去,好不容易抓着这么个机会,一定会卯足了劲儿要拖她下马的。
“妾身有皇上护着,有什么好怕?”她笑着坐到李睿身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说,“何况就算没有我父亲的事,她就能放过我了?她是指望着我快些去死的,我都知道。”
李睿看着她,拿指尖点着她的鼻子说:“你都明白什么?说与朕听听。”
“厌胜啊。”赵嫣容满不在乎地说,“没把我那时候就弄死,她一定心里气恨得紧吧。”
李睿眼神一冷:“厌胜?”
“您还想瞒着我?”赵嫣容斜眼看着他,“柔妃缠绵病榻那么久,她哪来的能力收买宫里那么多人为她卖命?是她比我有钱还是比我有势?若她身后没有人撑腰,想用厌胜害我还真没那本事。”
“那时候我还真是傻,居然被您和舅舅两个给唬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才回过味儿来。”赵嫣容想想就来气。李睿就算了,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事有章太后也能理解,可舅舅为什么也要骗她,她还是不是亲外甥女了?
李睿把她放到身旁,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那你说说,她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想我死啊。”赵嫣容不在乎地将身子向后一倒,靠着榻围子说,“昭阳殿的宫人被人收买了将厌胜布偶埋在竹林,皇上您身边的太监也被人收买,将布偶起出,而后又被另一个人杀了灭口。布偶是柔妃缝的,里头装着妾身的生辰八字。皇后的八字在这宫里头有几人知晓?就算是从宫外得的消息,也要有那个能力去收买、传递再送进宫里来。柔妃家族不在京中,她能有这能力?”赵嫣容摇了摇头说,“不管别人,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死了,这宫里谁人能得好处?”赵嫣容幽幽地数,“旁人会觉得是那些妃嫔。可我死了,她们就能当皇后?庄贵妃父母双亡,没有母家的支持,她就算能登上后位也是无根之木,长久不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在贵妃位上对她来说是最安全最合适不过的。以下便是端妃。端妃是章太后的亲侄女,母家势大,又跟您早,如果没我,她上位的机会倒是宫里头最大的。太后也一直在劝着您立她为后吧。”
李睿笑容微敛点了点头。
“容妃这人一心想当皇后,不过在宫中没有根基,她是有动机没能力,而且人又过于单纯直接,轻浮张狂不成气候。不然皇上您也不会宠她那么久。”说着,赵嫣容笑了起来,“宫里数来数去就这么几头蒜,若还扒拉不出那头坏的,妾身就没脸当这皇后了。”
李睿抱着她,将鼻子埋在她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有时,朕还真不想你这么聪明。”
“是啊,这样皇上想使坏的时候就不怕被妾身抓到了。”赵嫣容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
“对不住,”皇上突然开口道歉倒把皇后吓了一跳,“不能动她,现在还不能。”
“妾身知道。”赵嫣容偎在他怀里说,“您要留着她牵制着老人,而她要留着您保持着太后的尊位。否则那布偶上也不会缝着您的假生辰了……只是妾身一直没弄明白,既然您的真生辰只有魏太妃、我舅舅知道,那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太妃告诉她的?”
“自然不是。”皇帝笑了起来,“那生辰被动了手脚,将戌时绣成了戍时。一横一点之差,不仔细也看不出来。”
赵嫣容愣了半天,才恨恨地骂出来:“这老狐狸!”
隔了一日,赵逢春手书的承罪状果然就送到了李睿的手中。随着一起呈上的,还有裴氏的嫁妆清单。只是里头有不少缺失的,赵逢春将自己多年的积蓄和家中产业折了现,也补不齐全,但这样也算是让他快倾家荡产了。
赵嫣容细细看过,觉得还算比较满意。
“给他留一点吧,家里头有病人还有孩子,总要留点银钱买药吃饭。”赵嫣容收了承罪状,将嫁妆单子还给李睿,“差人给舅舅送去,他应该会满意。”
“这样就行?”李睿晃了晃手中的纸片。
赵嫣容笑了笑,对他说:“舅舅那样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事事不能做绝,总要给人留线生机,留条活路。否则狗逼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李睿失笑,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到有人把自己亲爹比狗比兔子的。
“既如此,判义绝太丢脸了,不如许他们和离,你看可好?”
赵嫣容想了想说:“实话说,舅舅是想义绝的,他恨赵家人恨入骨髓,我外祖外祖母早亡,他的亲人便只有两个姐姐,偏偏都毁在赵家手里头。若有可能,只怕他想将赵逢春剥皮抽了筋。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不是皇后,舅舅也能杀了他,否则让婉容让我,以后如何面对母亲?赵家人可恶,却只是小恶,他们若够狠毒,早些下手将母亲弄死,也就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如今祖母已经瘫在了床上,跟个废人一样,父亲的前程也怕要没了,我那妹妹在宫里头过得日子又极是辛苦,也受了不少罪。就当他们受了罚,放手吧。”
裴宜恨着赵逢春,是因为他伤害了他的至亲。
而对赵嫣容来说,赵逢春于她既无恩情也谈不上仇怨,不过是想把赵清容塞进来让她恶心,却也到不了要他性命的地步。
何况她还要考虑到将来。
就像李睿和章太后两个,明明互恨着对方,却偏偏不能让对方去死,因为政治需要。
她也一样,她不喜欢赵逢春,不喜欢赵家人,但赵家真正倒了毁了,对她的未来也会有影响。
最好的,莫过是将赵逢春一家人远远地赶走,让他在某个地方安逸过完下半辈子,不会来找她麻烦,不会来打扰她和裴氏的生活。
她的想法或许裴宜不会理解,但李睿却是感同身受的。
而且他当赵逢春是赵嫣容的生父,比他面对的情况更为特殊。再心狠的女人,也不能见着生父在自己眼前被逼上绝路吧。
“裴侯那里,朕亲自去与他说。”李睿伸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粒一粒捡到盒中,“汉中那里,离着京城很远,民风淳朴,也算是富裕。那儿三山一水,却是个休养的好去处。等你父亲伤好,朕便给他个闲差,让他去汉中养老吧。”
只有三十七岁,仕途大好的赵逢春,在送呈放妻文书到冠军侯府之后,被调任汉中府任府丞。
家财悉数还了裴家,赵逢春带着瘫痪老母,娇弱的段姨娘和两个半大的儿子,身边只留下二个丫鬟二个婆子,两辆青帏油篷马车便是全部家当。一家人哭哭啼啼出了京城。
十里长亭处,有宫侍守在路旁,交给赵逢春二百两现银和一箱子衣物,说是皇后娘娘给的,让他留着路上花用并安置费用。又有皇帝派了一队十名官兵沿途护送以保安全。
赵逢春跪下来冲着皇城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大哭了一场,终于带着家小离开了。
赵逢春前脚刚走,朝堂上奏劾皇后的折子就如雪片般飞了来。
有说赵逢春品性不端,其女不得为后的。有说赵嫣容善妒专横,把持后宫欺压宫妃的。还有说她父离母亡,身为不详,不宜母仪天下为女子表率的。
照赵嫣容的话说,那就是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攻击。
那两日,李睿的脸堪比锅底,锅底都比他要白上三分。
赵嫣容却是每日依旧那么悠闲快活,时不时找宫妃过来聊天。
这儿没有麻将打,闲得无聊的皇后就自己画了图,找来宫里巧匠用铺阶的汉玉石料打磨出一套麻将牌来,找了三五个日常跟她走得较近的宫妃,将这一手麻将技艺传给她们,每天打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李睿过来,她都忙着打牌没空搭理她。
被前朝烦扰又被后忽略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