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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雨发现这些宫女们因为她的待遇而为她感到异常高兴，再一联想柳如叶前世的遭遇，不由得有一丝悲伤涌上心头。
这些在宫里服侍的可怜宫女们，难道她们就只能将自己的生之希望寄托在对她们来说遥不可及的那个皇帝身上吗？
第1297章 暗香（七）
林听雨带着柳如叶的包裹住进了皇帝的左书房，这才发现，这左书房竟是一间硕大的房间，是分里、中、外的套间。
最里层自然是休息所在，有一张舒适的床铺，上面铺着华贵的被褥。还有衣柜和精美的梳妆台，一看就是崭新的，林听雨猜测八成是昨天皇帝命人抓紧时搬进这左书房里间，专门给“柳如叶”准备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圆桌和几把木椅，桌上还摆放着精美的茶盏。
里间的后面还有一圈类似隔段、但占地却超过十平米的小间，摆放着简单的床铺，应该是给服侍的宫婢太监们准备的。
光这一个里间，就远比柳如叶过去和其他宫婢一起住的那个大通铺房间大上好几圈。
中部是给柳如叶准备的供她一个人办公、学习、读书的地方，摆放着各种琴、箫等乐器。靠墙的架子和书柜中摆放着各种书籍和文房四宝，方便林听雨随时取用。
外间的摆设相对简单得多，却是分成左右两间。左间虽也有诸多乐器，但只贴墙摆放，另外还有好几个小型的桌案，似乎是给乐府丞的助手准备的办公之地。右间则明显是接待外客的小厅，一应摆设与古时的客厅相类似。
看到这偌大的左书房，林听雨暗中咋舌。
她正惊叹的功夫，就听到身后传来景浩的声音：“这左书房可还能令你满意？”
他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刚下朝回来。
林听雨忙朝他施礼，答道：“自然满意。”顿了一下，又坦诚道：“如叶没想到这左书房竟然这般大。”
景浩哈哈大笑道：“这左书房可不是专给你一个人准备的，日后那些帮你整理民间曲集的宫女太监们也就在这里工作了。”
林听雨点了点头，心道：“柳如叶就是一个小宫婢，哪里真的会多少民间乐曲？皇帝这番安排，显然只是想找一个借口，改善柳如叶的生活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心中感慨，若非是柳千芳在里面搅和，柳如叶断不至于逃到大夏国，率兵攻打宁渊。而这景浩也太想不开了，两人之间有误会，说开来就好了，何必要以死殉国？最后让柳如叶也因愧疚而自尽。
这景浩八成是因为自己被柳千芳迷惑，竟令宁渊本来强大的国力走向衰微，最后更令宁渊百姓陷入战乱之苦中，心中愧疚太甚，最后才选择了死。
如此一想，景浩此人，对于国与家，多半是有很强的责任心。柳如叶的最大愿望是希望景浩能够带着宁渊国走向繁盛，也是合了景浩的性子。看来，柳如叶对于景浩还是非常了解的。
她对景浩，其实也有很深的爱吧。
想到这里，林听雨竟觉得眼睛有些湿，很为柳如叶感到惋惜。
“如叶，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左书房？还是觉得朕派给你的差事有些让你为难？”景浩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不禁开口问道。
林听雨忙道：“皇上多虑了，奴婢只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住进这样的地方，心中有所感慨罢了。”
景浩微微一愣，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却突然变得有些深邃。他道：“这样看来，你以前一定吃了不少苦。”
林听雨却是笑道：“什么苦不苦的，无论是谁，只要活着总要受这样那样的苦，要是总想着这些是苦，日子哪里还过得下去。”
景浩笑道：“小妮子，没想到你倒是很能想得开。诶，这里有琴、瑟、箫、埙等乐器，你可会哪一样？将你所会的民间小曲奏一曲来给朕听听如何？”
柳如叶一个小宫婢，哪里会什么乐器？林听雨会得虽多，但是若是只会演奏这些寻常乐器，怕是还不能让景浩心有所动。
她道：“民间有几个人会这些东西？况且这些乐器里没有一件是便宜的，寻常人家根本就买不起。就算需要演奏乐曲，所用者也都是随手就能拿起的寻常之物。”
景浩奇道：“寻常之物？除了乐器，什么样的寻常之物能够演奏出乐曲来？”
林听雨随手就拿起桌上的几个水杯，在桌上摆好，在水杯中倒入不同量的水，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玉石簪子，便在那些水杯上敲了起来。
景浩就听到那水杯上传出如幽谷滴水一般的空灵之声，好不沁人心脾。
景浩讶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样貌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女孩儿，不知道这女孩儿到底还有多少事会让他惊喜？
林听雨敲了一会儿，感觉音色很准，便一边敲一边又唱了起来：“采茶南山半，曲转径浮香。横波云之上露微寒。桃花无远近，枝旁有红裳，十指交舞错落忙……”
待一曲毕，景浩看着她，目光变得灿亮，笑道：“这种演奏之法，朕还是头一回见，没想到民间娱乐自有民间的法子。”
林听雨道：“是啊。百姓平日生活困苦，但逢佳节喜庆之日，也会想些不用花钱的法子自娱自乐。这水杯做乐器还是极简单的，听说，还有人将葫芦、萝卜等物做成乐器的，演奏起来与那真正的乐器相比竟是一点不差。”
“哦？还有这种事？”景浩听得稀奇不已，“朕从小长在宫中，竟不知道民间还有这许多好玩的玩意儿。如叶，不如哪天空闲，你陪朕到宫外走一遭，陪朕好好看一看万里江山。”
林听雨心道：“这皇帝看来已经开始有点喜欢柳如叶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真的忘了那个柳千芳？”她恭敬地笑着应道：“皇上有命，奴婢自然尊崇。”
景浩哈哈一笑，道：“朕要去处理政事了，你就将你所知的民间曲乐记录下来，朕已经安排了宫女太监随侍在侧，你有事就吩咐他们去做。”
“是。”林听雨应道，行礼恭送皇帝离开。
未过晌午，皇帝的圣旨就下了，封“柳如叶”为六品“西乐府丞”，入住左书房，负责收集、编纂民间流传的曲、词，以传后世。
第1298章 暗香（八）
一个小宫婢以两首歌轻易讨得了皇帝的欢心，竟然搬进了左书房，并且被授予“西乐府丞”一职，负责对民间乐曲的收集与整理，一跃而成为宫廷女官。
此事在皇宫与朝廷上下不胫而走，令许多宫中妃嫔与朝野官员们对这个“柳如叶”都好奇起来。也有些好事的朝臣开始非议此事，并且有善妒的妃嫔已经向太后和太皇太后禀报柳如叶有媚主之嫌。
那太皇太后留了柳千芳在宫中暂住，本来就是想暗中观察她的品行，是以一直监视着柳千芳。柳千芳的举动多数都被太皇太后所知，此时她正为柳千芳居然能够讨得景浩的欢心而感到震惊。
景浩，从小就好学上进，而且无论根骨还是心智都很了得，意志之坚定，心智之坚韧，非是寻常人所能比。他登基以来，纳入宫的妃嫔虽然不少，但是说他迷恋过谁，却是从未有过的事。
柳千芳会让景浩动心，太皇太后从来都没想到，不然也不会留柳千芳在宫里住了。
此时听说有个小宫婢用几首歌就讨得景浩的欢心，让他不再那么迷恋柳千芳，太皇太后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欢喜的，但也对那个“柳如叶”有了几分好奇。
而柳千芳此时听到许多人都在传“柳如叶”这个名字，不由得震惊非常。她抱着去看看此“柳如叶”是否就是当初代替她入宫的那个柳如叶的心思，以讨好新进女官为名，带着几个宫女，打扮得娇媚却不失素雅，就到左书房来了。
她从小与柳如叶一起长大，最是了解柳如叶，知道柳如叶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不会，是个笨得不能再笨的笨丫头，哪里会什么曲？更别提收集、编纂了。
所以，她觉得这个西乐府丞柳如叶可能并非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柳如叶。
不过，柳千芳到了左书房一看，还真是吃了一惊。此时的她，既没有和七王景衍完婚，又没有得到皇帝的册封，地道的白丁一个，只被宫中人尊呼为“柳小姐”。
她还不如现如今的柳如叶，还有一个六品的官职在身。
是以，两人见面，柳千芳正为看到自己的丫环柳如叶身穿女官官服立在那里接待自己而惊得愣神的时候，就被身旁的宫女提点道：“柳小姐，柳大人亲自出门来迎接，您好歹也得朝她行个礼。”
柳千芳听得脸色好不难看，但还是抿唇轻笑，就要给林听雨施一个万福行礼。
林听雨赶紧过来将她扶起，道：“小姐这不是要折煞如叶嘛。虽则咱们分开了一段时间，但是小姐和柳氏抚养的恩情，如叶还是谨记在心不敢忘。”
柳千芳此时已经整理好心情，将心里的不舒服压了下去，笑道：“如叶，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竟然已经成了六品的官员，比我爹……我是说，比你的父亲柳大人官职还要高上好几品呢。”
柳如叶是顶着柳千芳的名头，作为柳县官的女儿入宫参加小选的。而柳千芳现在的身世被景衍做了手脚，成了丞相程槐的表亲家小姐。
林听雨怎么能听不出柳千芳话语中的酸意？她笑道：“小姐就别调侃我了，我也只是误打误撞，碰巧皇上喜欢民间小曲，才得了皇上的青眼罢了。”
柳千芳道：“是么？我认识你这些年，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唱民间小曲呢。听说你还会演奏。”据她所知，柳如叶把琴弹出音阶都做不到。
林听雨笑道：“只是咱们在乡下住时，我们这些丫头们私底下弄的一些玩意儿。”
两人谈了半天，柳千芳多是试探之言，虽然她心里早就将有了六品名份的林听雨恨得牙痒痒的，但表面上却表现得极好，与林听雨一副亲热无比的模样，一直在左书房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临去前还说要派人给林听雨送这个送那个来，各种关怀亲热。
景浩下朝后就听说柳千芳拜访了西乐府丞柳如叶，听说两个女子还是旧识，很是要好。景浩立刻就想起了柳千芳的温婉大度和善解人意，心头一热，立刻派人去探望柳千芳。
柳千芳暗中传信，约他晚间在御花园假山后相见。
景浩虽然知道自己若去了，就是对自己兄弟景衍的不义。
可是，想到柳千芳哀哀欲泣的可怜模样，想到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已答应了景衍的婚事，景浩又觉得景衍不应该这样逼迫一个弱女子与他完婚，对柳千芳怜爱之情溢满胸间，终究还是去了。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那柳千芳正诉说着自己这几日对景浩的相思之苦，又言说与景衍的婚事将近，不知该如何自处，嘤嘤哭得花枝乱颤，好不惹人怜爱。
景浩也被她美好却又哀惋的气质惹得心动不已。
忽地就听远处御书房方向，传来婉转清丽的歌声，幽幽袅袅的，好似天外之音，一下子就将情动的景浩惊醒过来。
他到底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道：“千芳，你尚未嫁与七弟，你与他的婚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既然你是被迫才同意与他成亲，并非是你真心所愿，待朕明日启禀太皇太后，解除你与他的婚事便是，不可再为此事伤心难过。”
柳千芳泣道：“一个解除婚约的女子，日后又将怎样？”
景浩温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