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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歹也是一县父母官,这样不明不白地在大堂上跪下,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杨知府也朝他看过来。昔日的两个同科,隔着一张桌案,一个再上一个在下,无言得对视起来。
榆阳县令不是没有看懂杨知府的眼神暗示,可是他为官数十年的尊严让他的膝盖无论如何弯不下去。
杨知府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就听到坐在下面的骁勇将军突然“哦”了一声,从自己的随从招招手。“差点忘了,本将军有一样东西要转交给杨大人。”
什么东西?榆阳县令和杨知府看在随从把手里的一样用布包着的东西放在桌案上。
把布包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几本账册。
在看到账册的那一刻,榆阳县令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膝盖也不由得软了下去。
放在账册上的还有一件公文,杨知府打开,并念了出来。
这种文绉绉的官场公文孟灵湘听得头疼,却知道大意是:“榆阳县令在任期间收受贿赂,金额巨大。巡抚大人已经核实,按律撤去榆阳县令乌纱帽,并上报朝廷!”这类的。
杨知府拿着那公文,看着自己昔日的同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脑子里想的是,若是没有把这个案子办好,榆阳县令的现在,是不是就是他的未来?
一滴冷汗从杨知府的额头上滴落下来。
就在榆阳县令跪在的同时,段天明突然窜了起来,对杨知府大叫道:“冤枉啊!学生冤枉啊!这一切都是我父亲让我做的,我碍于孝道不得不从,就算有罪也不是主犯,还望大人明察!”
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段天明的话让大堂内外的所有人一阵哗然。
段洪涛瞪大眼睛,张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谁都没有猜到很发生这样的变故,就连那只惊堂木准备拍下去,斥责段天明堂上喧哗的杨知府都愣住了。
跪在下面低着头的土匪首领抬头看看段天明,又看看段洪涛,似乎不知道这父子俩在搞什么把戏。
孟灵湘挡在嘴巴前面的帕子因为惊讶而微微落下了一些,露出她大半张脸来。
原本只以一种看戏的姿态坐在那里的骁勇将军因为她的这个微小的动作,目光瞬间移了过来,下一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显得他的目光更加凝聚。
这个女孩子,他在哪里见过!
这是靳威心中升起的疑问。或者说,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一种肯定。
多年的军中生活,在就把他的眼里锻炼的如火纯情。他不敢说自己要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能让他记住的人,通常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这个女孩能让他有这样的印象,一定不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可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骁勇将军刚想要再看仔细一些,孟灵湘已经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探索和疑惑,立刻回过神来,拿起帕子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装出一副无比难过的样子。
皇甫霆就坐在她的旁边,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无法瞒过他的眼睛。
她的躲避更是让他看得一清二楚。这丫头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如此畏惧,或者说忌惮骁勇将军?
难道说,她认识他?或者说,骁勇将军认识她?
越和孟灵湘接触得久,皇甫霆就越发现他无法看透这个丫头。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江南来……好像他的所有疑问都被困在一团迷雾中,得不到解答。
如果他真的想知道答案,是不是可以在骁勇将军身上寻找到突破点呢?
皇甫霆慢慢把视线移到了骁勇将军的身上,后者此时已经把注意力从孟灵湘的身上受了回来,察觉到皇甫霆的视线,慢悠悠的看过来。
他的眼神平静中带着身居高位多年的强势,哪怕是在没有任何情绪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皇甫霆自然是不惧怕这种压力的,却也不得不承认,岁月对于男人来说是一把磨刀石,以他现在是眼力,还真的很难从滴水不漏的骁勇将军身上看出什么来。
皇甫霆对骁勇将军微微露出一个笑意,两人同时移开目光。
卷一 第二百零九章 所谓父子
大堂上,刚才窜起来要扑倒桌案上的段天明已经被衙役押了下去,重新跪回到他刚才的位置上,也就是段洪涛的身边。
虽然人把押了下去,嘴巴却没有被堵上,他还在一个劲儿地喊冤。“大人,大人,学生真的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安排,我只是……只是碍于孝道不得不从命而已。大人,大人,您一定要开恩啊!学生是冤枉的。”
他嘴里对自己的称呼是“学生”而不是“草民”,一来是因为他身上的秀才功名还没有被革去;二来大概是想着此时过后,他换个地方呆着,努力几年或者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皇甫霆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吗?俗话说的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证明可能给自己留下这么个不算麻烦的麻烦?段天明的去路,他早就安排好了!
不过狗咬狗的戏码却是在大堂上难得一见,他再多看一会儿也无妨!
他朝皇甫齐看了一眼,两人都用看戏的心情看着事情的发展。
段洪涛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刚才他还以为是自己在牢房里被关押了几天,脑子出了问题,听到看到了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一连听电天说了几遍,甚至直到现在他还在说,那就不可能的他的脑子除了问题。这一切,都是真的!
“孽子!”段洪涛急怒攻心,一下子跪直了身体,一手扯着给杨知府不停磕头的段天明的衣领,另一只手劈头盖脸的就朝他脸上抽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的力度很大,段天明前几日把榆阳县令抽了还没有消肿的脸上又添上了一个五指印,嘴角都被抽破了,血丝渗了出来。
段洪涛还想再打,却被衙役拉开了。
他的反应早就在段天明的意料之内,后者非但并没有反抗,反而还很期待。等到段洪涛被拉到一旁后,他用膝盖在地上蹭了几下爬过去,就开始“扑通扑通”地给自己的父亲磕头。
“父亲,父亲,您就饶了儿子吧?您救救儿子吧?当日若不是怕被你打,我也不能答应您,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他的额头实实在在地扣在青砖地板上,没几下就高高地肿了起来。
“你,你……”段洪涛瞪大眼睛看着段天明,气得脸上肌肉直跳,简直说不出话来。
“父亲,儿子已经知道知道错了!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儿子也唯有认罪。可是这件事情并不是儿子的主意,虽说父债子偿,可是儿子还年轻,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了啊!父亲您开开恩,和大人说一句吧!儿子给您磕头了!”
段天明边磕边哭,额头上的血水混着他脸上的泪水混成一团,看起来简直狼狈不堪。
看着他脸上和额头上的伤,徐氏心如刀绞,扑开一旁看戏的衙役,几步冲到了段天明身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大哭起来。
“儿子啊……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怎么就摊上了怎么个爹啊!别的爹都是想着儿子好的,唯独你这个爹想要把你往死路上推啊!……你怎么那么傻?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是杀人啊!杀人要偿命的!……你说你,就是孝顺也不能愚孝啊……”
“娘……我怕,我要是不听父亲的话,他要打死我……”有人配合,段天明终于不用再唱独角戏了,演得更起劲。
这母子二人就在府衙大堂上抱着哭了起来,不明真相的人大概还以为他们是失散了多,现在终于相认了呢!
孟灵湘从一开始的目瞪口,看到现在心里暗暗赞叹。什么是演技?这就是演技啊!
如果段天明和徐氏生活在她的前世,说不定早就在奥斯卡上称王称后了!真是可惜了可惜!
她看得津津有味,扬州知府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本大人还没有问话呢?段天明和徐氏就开始嚎上了,简直就是不把府衙大堂和他看在眼里。把这里当成了菜市场了吗!
“住口!”一拍惊堂木,这次很用力,把抱着哭成一团的母子俩吓得抖了一下,眼带惧意地朝杨知府看去。
“此乃公堂!若在喧哗哭闹,廷杖五十,决不姑息!”杨知府的脸阴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目光冷冷地在段天明和徐氏身上扫视。
廷杖二十就能把一个壮汉活生生打死。五十?还有全尸吗?
徐氏虽然嚣张,却也怕死!她赶紧放开来段天明,爬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跪好,连眼泪都不敢擦。
被衙役拉到一旁的段洪涛也被重新扯了过来。
“段洪涛,段天明说孟林被劫杀一事,你是主谋!你可认罪?”杨知府坐回到桌案后。
至此,审案程序才正式开始!
段天明扭头看着父亲,眼中是慢慢的乞怜和哀求之意,看到段洪涛心中的怒火泄了不少。
面前的毕竟是自己唯一的骨血啊!可是,自己若真的把罪名认下来,还有活理吗?
最重要的是,他才四十出头,正值壮年,他还没有活够呢!
儿子可以再生,可命只有一条!
段洪涛狠了狠心,垂眼收回视线,看着地板低声答道:“我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段天明的所致作为也是几天前才知晓。当日正想劝他投案自首,却不想被一齐下了大狱!如若大人不信,可招我在扬州城的外室一问便知!”
徐氏将段洪涛此时还敢提那瘦马,顿时怒不可遏,要不是惧怕五十廷杖,她说不定就要扑上来挠花段洪涛的脸。
“大人,休要听段洪涛一派胡言!”徐氏急急说道:“他那外室是个瘦马,以姿色示人不通人伦的东西!谁养着她,她就替谁说话。她的话根本不可信!”
“可不可信,只有本宫判断!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妇人插嘴?”杨知府恨她三番五次扰乱公堂,不打算在留情面。“来人,给徐氏张嘴十下!”
衙役顿时应声,抡圆来胳膊给了徐氏十个耳光!
以往只有徐氏给人耳光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挨耳光。衙役的力气又大,十下耳光抽下来,徐氏的脸颊红肿,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把段洪涛的外室带上来!”杨知府下令。
“大人,学生有话要说!”将局面对自己不利,段天明赶紧说道。他这回不敢大喊大叫了,规规矩矩地跪在下面请求。
“说——”
“大人,学生不过是一介文人,如何会认得这杀人越货的土匪头领,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段天明见杨知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显然对他说的话感兴趣,赶紧说道:“要说这都是因为学生的父亲和这土匪头领的同乡,若不是通过父亲,学生如何认得他?”
他说着指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土匪头领。“他与父亲是同乡,他们两人才是此事的主谋!”
卷一 第二百一十章 丑 态1
“孽子!孽子啊——”段洪涛是做梦都没想到段天明会被罪名推在自己的身上。
这就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儿子吗?这就是他从小宠溺、有求必应的儿子吗?
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现在换了了什么?这个孽子现在是想要他的命啊!
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