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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朵淡色的灵魂还在他掌中微微跳动。他眼珠一转，空出一只手幻化出一模一样的淡色火焰，投入虚空里去。
“顾越。顾越。”耳畔响起模糊的呼唤。
顾越闻言怔怔抬头。林淡隔着屏障叫着他的名，眉眼灵动，表情亲昵。赤色瞳孔瞬间急速收缩。理智提醒他眼前的光景很不对劲，可是身体已经自发自动地向她奔了过去。
即将触到她发丝的前一瞬，脚底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流状物质迅速陷落下去，取而代之是灼热尖锐的沙砾。林淡的身影像是风一样倏忽消散了。顾越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烈阳正当空。
从身体里燃起的巨大火球迅速裹住了他。
……
明洁规整的写字间。吵吵嚷嚷的怪物三人组。墙角那两盆栀子开得正好，甜香悠悠散满整个空间。休息室里头传来嘭的一声低响，顾越站起身去开门，就看见林淡抱着脚哼哼唧唧地蹲在棺材旁边。她身边是还没铺叠好的一卷薄被。
顾越挑眉：“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语气隐约透着危险。林淡呐呐解释：“棺材里太挤了，我想着在旁边打个地铺也挺好……”说话间男人已经迈着长腿踱到她身前，拽她起来困在手臂之间。
她的气息混着栀子和奶油的甜香。顾越脑袋一热，没有废话，直接堵上对方的唇。
唇舌纠缠之间，他心里突然生了丝疑惑出来。心里觉得满足，却又觉得哪里散了些空落落的难过来。怀里人难受地推拒着他身体，他被她蹭得有些失了控，把她打横抱起放到棺材里，身体跟着紧紧覆了上去。
柔净青涩的身体，双腿修直，曲线美好。顾越舔舔干燥的唇，心里的那丝疑惑夹杂着莫名的焦躁，越来越明显。
他深深进入她。焦躁感随着急促的动作越加放大。他眉头紧蹙，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人儿，无休无止地索取。这样许久之后终于要攀上高峰，他颤抖着吻她的眼睛，轻声说出那句表白。
“我爱你。”
这句捺在心底很久的表白一出口，顾越瞬间僵住。心中的疑惑和焦躁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恐惧和绝望。
他终于记起了，林淡已经死了。
“我也爱你。”怀里人睁着亮晶晶的眸子回应他。
话音刚落，女孩的脖颈处开始奔涌出大量鲜血，花朵般的嘴唇瞬时间变成苍白的死灰色，伸手向他，又重重垂下。他跄踉着俯身，抱在手臂里的只有无尽的虚无。
……
Ella满脸愁容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BOSS：“海底女巫的药真的有用么？怎么老大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昊子捣鼓着不听使唤的咖啡机，渐渐不耐烦，索性一拳下去砸了个稀烂：“别担心。当年被啃成骨架都没死成，老大他能扛得住。不过话说回来，那帮死神真是卑鄙啊，竟然用幻化空间困住了老大。幸好咱们赶到得及时，否则老大就要被太阳烧得灰飞烟灭了。”
顾越缓慢睁开眼睛。
立刻引来一阵激动的鬼吼鬼叫。
他从棺材里坐起，面容死寂，很久的沉默。Ella拉着昊子离开。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风呼呼地刮过。
已经是深秋了。
角落里传来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白色正装的人鱼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站定。左边的袖管空荡荡的，被风卷得东摇西摆。
“不是说了你会保护好她么？为什么你还活着，她却死了？”
拳头狠狠落在了顾越的侧脸。顾越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下来。一双眸子空洞洞的，已经和死人无异。
人鱼先森重重呼了口气，面朝窗口，语气晦涩：“林淡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沉入了地下死海。这么多天过去，应该已经被那些死灵吞噬一空了。”他抿起嘴角，突然低声笑了，“但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呢。总想着，哪怕去看她最后一眼都好。”
“我想下去死海一趟。你要不要去？我不介意多一个帮手。”
顾越没回答，撑起身体勉力站住。
窗玻璃映出他的脸，一头银发被风吹得猎猎飞舞。
☆、第70章 怪物公司【完】
地下管理者坐在调度室里闭目沉思。像是想起了什么，眉间紧皱成深沟，摆手向身旁待命的死神：“以防万一，继续加派人力把守住入口。一旦发现可疑，立即向我报告。”
没有人回答他。
管理者睁开眼睛，做威严状转向身后。
怪物三人组笑嘻嘻地站在他跟前。Ella挥着小皮鞭妖娆一笑。
地狱入口寂静无声，戒备森严。
俩狼人吵嚷着靠近。“你今天给我说个明白，孩子到底是不是隔壁老王的！”“哈？你外出三年我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你不念我辛苦还怀疑我？”“口胡！仨孩子一个白皮一个黑皮，还有个眼珠蓝幽幽的，到底哪里像我！”
推推搡搡着就往入口这边来。
死神举着镰刀森然挡住：“再向前一步，死。”
话音未落，男狼人已经冒冒失失地撞了过来。胸口贴着刀锋险险擦过去，幸好只挑破了点外皮。先前还在争个不休的女狼人跑过来查看了一下，立刻扯着嗓门呼喊起来：“大家伙都来看看唉！死神伤人咧！”
本来空旷无人的前方忽然呼啦啦涌了大群的狼人出来。死神被狼人们团团围住，疲于应付之际，谁也没留意到那两个偷偷溜进入口的影子。
在入口和死海之间隔着多道厚重屏障。顾越在四百年前已经闯过一回，现在要再来一次对他来说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摧毁壁垒引起的地下震荡逐渐增大，死神感应到之后很快纠集成大队赶了过来。
身穿红色制服的死神把两人围在中间，锋利刀尖向下，划过冷厉的寒光。人鱼先森显出原身，半透明鳞片迅速覆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金色竖瞳急速收缩，黑色长甲暴涨数寸。他勾了头向顾越：“这里我来。不过估计撑不了多久。你动作快些。”
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抿唇苦涩一笑：“就算她还活着，估计也不太想见我。毕竟她一直都以为我只把她当做食物……”
顾越挑眉，默然凝眉打量了他几秒，然后张开蝠翼，突破包围圈迅速俯冲向下一道屏障。
人鱼的捕食技巧无外乎是以声色惑人，真要论起攻击能力，其实薄弱得很。镰刀挟着无数道冷光划过，人鱼先森浑身浴血，几乎站立不稳。他低头把血流不止的指尖含在嘴里，终于低低笑出声来。
人鱼是没有前生和来世的，死后身体消散蒸腾成天上的碎云，灵魂随之灰飞烟灭。
……这样也算是得了个善终吧。那个人已经不在，他想要弄清楚的一些心情和故事也就都没了探究的必要。
这样索淡无味的生命也没了存在的必要。
死神挥舞着镰刀蜂拥而至。人鱼先森亮出利齿，迎了上去。一道疾风向着他胸口划过来，他无所谓地笑笑，懒懒闭上眼睛。
下一瞬被人从身后拉住空荡荡的袖管，扯着身体往后急退。
左州气得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这条死鱼没安好心！你是不是想就这么死了，让我女儿和女婿愧疚一辈子？老子告诉你没门，今儿个老子就算搭上半条命也不会让你掉片鱼鳞！”
说话间，狼族已经从他们先前突破的洞口钻了进来，齐刷刷扑向死神。他们浑身都是倒刺样的坚硬皮毛，只要不暴露胸口要害处，镰刀砍过来就跟挠痒痒似的。
调度室里。
管理者被剥了燕尾服赤条条吊绑在正中间。Ella把小皮鞭挥得虎虎生风。惨叫声不绝于耳。
女妖终于觉得累了，掏出根薄荷烟叼在唇边。已经满身伤痕的管理者大口喘着气，表情除了痛苦，还有丝极不协调的羞赧。
Ella嘴里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我那个去不会吧这家伙竟然是个M啊啊啊啊！
对方半闭着眼睛，脸上浮出红晕：“其实……你可以更大力点的。”
……
顾越站在岸边。和四百年前一样，无边无际让人心生绝望的黑色。粘稠的液状物质缓慢流动，不时有一两只死灵挣扎着从海底爬上来。他收起犬齿和利爪，伸臂前挥，铺天盖地的吸血蝙蝠飞向死海。
他纵身一跃进到海水里。
死灵被惊起，兴奋尖叫，向他猛冲过来。正好被迅速前进的蝙蝠群半路截住，两方开始激烈撕咬。不少死灵被撕碎吞咽下肚，蝙蝠们狼吞虎咽享受着这顿大餐。
海水渐渐翻涌起巨大浪花。顾越仔细环视着深不见底的黑色，不断向深处行进。
前方不可知。死海似乎没有尽头。
一团萤火般的光点突然从海底缓缓浮了上来。绕着顾越身周飞了几圈，突然转了方向，颤巍巍向远处飞走。飞飞停停，似乎在等着他过来。顾越怔了怔，抬脚跟了过去。
那光点微弱，引着他到了一处，终于盘旋着停了下来。光点渐渐聚在一起，散着浅淡光晕的女子形象显了出来。利落的短发，柔顺的眉眼，嘴角噙着模糊又温柔的笑。她的手心里，护着一朵淡色的微微颤动的灵魂。
顾越下意识地接过。女子半透明的手拢过来，本该没有丝毫温度的，他却莫名觉得温暖。
女子模糊的容颜重新散开，斑驳光点浮在死海的上空，投射出黯淡柔和的星芒。一个浪头拍起，海水哗啦啦分开，一方棺木现了出来。顾越颤着手揭开棺盖。
林淡阖目仰卧，安和得像是在睡一个长觉。
他把那朵淡色含在嘴里，启开她的唇，缓缓渡入她身体内。
那些光点飞到他们之间，来回盘旋。
顾越凝视着，嗓音沙哑低低唤了一声：“是你么……”
母亲。
他的声音淹没在海浪的拍击声里。
散开的光点聚拢过来，轻轻停靠在他额间，像是印了个轻柔的吻。只倏忽间，迅速黯淡了光芒，凐灭在茫茫大海里。
顾越急切地伸出手。
那光已经无迹可寻。
……
谢天意着实过了段舒心日子。混沌空间里温度适宜，她有小月老陪伴解闷，那个不苟言笑但是一说话就肯定冷场的紫宸星君也来过几次。每到这时她就和小月老恭敬站在一旁候着。星君执着茶盏，精致的脸，淡淡的神情。谢天意略一抬头，发现对方正好在看她，眼神清净，带着惯常的捉摸不透。她吓得被口水呛到，又不敢出声咳嗽，最终憋得一张脸紫红。
忽略掉以上特殊情况，她几乎都想赖在这里不走了。小月老却来催她：“林淡魂魄已经归回体内，你也该回去继续完成任务了。”谢天意本来是躺在矮榻上的，听到它的话突然咕咚翻身做了起来：“啊对了，你有没有法子能把剪断的红线重新联接起来？”
“剪断的红线……你不满意现在这个男主么？”小月老说着，伸手展开一个虚影。
顾越的影像投射在混沌空间里，从他脚底延伸出来一道红线，末端正系在谢天意的手腕上。
她怔怔看了会才反应过来。那时候剪完红线重回到怪物公司，她被那条鱼接到了怀里，接着就跟着想当然了。原来她剪断的是人鱼先森和死神美少年的红线。
原来林淡和顾越的牵绊，始终紧密联系不曾分离。
……
已经是隆冬时节。
林淡逐渐恢复了呼吸和体温，只是一直在沉睡中，始终没有睁开眼睛。顾越这时候反倒觉得内心安然。最大的坎已经迈过去了，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她一天不醒来，他就一天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