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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尧很懂得见好就收,因此只是点点头,道,“殿下抬爱了,阿瑶长于山野,行事冲动,粗俗顽劣……”
“阿尧!”话还没说完便被叶霖打断了,后者情绪有些复杂,语气有些埋怨,“你不要与吾这般生分。”
苏尧无言以对,只点点头,算是回应这充满抱怨的话。
叶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垂睫浅笑,手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柄白玉扇骨的折扇,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尧有点好奇地盯着叶霖手中的折扇发呆。
总见到叶霖拿着这把折扇,好像很是喜爱,也没见过他打开,不知道扇面上画了什么,才叫他如此爱不释手。
叶霖敏感地注意到了苏尧的好奇,笑了一笑,将扇子往前一递,道,“怎么,想看?”
苏尧连忙摆摆手,叶霖这么喜欢的东西,她再给碰坏了,可是赔不起呢。
叶霖却是执意地往她手里一塞,道,“无妨。”
苏尧干笑了一声,展开扇面,才发现整个扇面竟然都是空白的。苏尧不甘心,翻过去又看看,结果发现背面一样是什么都没写。
苏尧悄悄抬起眼看了叶霖一眼,这是在逗她么……就一空白扇面的折扇,叶霖能玩儿这么久……
“怎么?”叶霖微微侧过头,脸上十分淡然,见苏尧尴尬地将折扇合上,绞尽脑汁地也说不出话来,反而有点看好戏的样子。
苏尧:……
也许是这折扇的用料金贵,可她活得比较俗,完全看不出什么讲究,也不便瞎说,干笑着将折扇递回去,刚想左顾而言它,便听叶霖忽然说了话。
“本就不是什么珍奇玩意,故人之物罢了。”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她,眼神便是如此时这样伤感眷恋。
到底是什么事,会叫他露出这样的悲戚神色?
从第一眼看到叶霖起,苏尧就被叶霖的清冷成熟迷惑了心智,丧失了对一个人最基本的判断。她以为叶霖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太子,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还未及弱冠。
叶霖今年才十七岁而已,放在现代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已。
可十七岁的他,已经成为监国太子。父亲缠绵病榻,母亲整天想着将他手里仅有的一点权力架空,童年挚友反目成仇,朝堂内外狼潭虎穴,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想到这,苏尧忽然有些心疼叶霖,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眼神才会这样深不见底。
叶霖看着这个眼神慢慢变得温存同情的姑娘。他猜得出来,苏尧一定是脑洞大开,在心底编造着什么悲惨故事。
可叶霖不打算解释。
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他那日的任性妄为几乎退回了最初的样子,苏尧对他戒备,叶霖心里清楚得很。
都说同情这种情感人负担不起,目光在一个人身上放得久了,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爱情,何况是苏尧这样心软的人。
叶霖一点也不介意用这样的方式博得她的同情获得她的好感,面对苏尧,他什么都不介意。
叶霖垂下眼睫将折扇朝苏尧推了推,轻声道,“你若有兴致,只管拿去填了。”
这折扇,本就因为前一世她拿去填了诗才变得有意义,只是苏尧不能够明白罢了。
他何曾有什么故人,他心头的故人,也只有她这么一个罢了。
☆、第19章 前尘
苏尧哪敢拿去乱写啊,她字写得那么丑,连忙摇头推辞,叶霖也不勉强她,轻笑了一声便将折扇收了回来。
叶霖见她点点头,垂睫露出一个浅笑,道,“春猎日近,你若还想参加,下午吾继续教你。”
这些日子她闹脾气不肯见他,他也不敢莽莽撞撞地找上门去,苏尧这个迷糊的样子,估摸着那日学会那点东西也就全忘了。
苏尧听他云淡风轻的吐出这么句话,却不知道点头和摇头哪个比较好。叶霖能把之前的事彻底抛在脑后确实很好,春猎也迫在眉睫,只不过……她如何能确定这个人不会再突然发狂?
苏尧探究地看着叶霖,这个人脸上此刻如此真诚坦荡,十分正人君子。斯文败类还是事出有因?她不知道这人怎么能分裂的如此自然,她不放心。
“下午……恐怕有些晚了,阿瑶的二妹妹也是骑射的好手,往后就不麻烦殿下……”
苏尧这个时候只能扯出苏璎来做挡箭牌了,虽则她还是一个菜鸟,可有着苏瑶的底子,兴许在苏璎面前也不是那么容易露出破绽来,最下策她还可以推托自己之前大病烧坏了脑子,腿脚不如从前那般灵便,也总比和叶霖在一起安全得多。
叶霖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只笑了一下便温声打断了她的话,“如此,苏二小姐也一同吧?春色正好,便去郊外踏青如何?”
三人……郊外……踏青?已是五月末的暮春时节,还要去踏青?
虽然听起来比和他一起去禁苑安全多了……可……她能选择拒绝么?
苏璎以为她骑射天下第一,所向披靡,叶霖又知道自己完全不会,而且自己还说自幼未学……这两个人放在一块,不穿帮可能吗?
要是叫太子也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她才叫真·花样作死。
苏尧权衡了利弊,立刻笑眯眯地摆手道,“想来阿璎还未从弘文馆下学,叫她出来也是不方便。既然郊外景致美丽,下午阿瑶与殿下便去近郊吧。”
好歹长宁近郊也是公共地界,他身为太子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不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而她早就打定主意,一旦学会,便再不会和叶霖独处。
在崇文馆用过了午膳,休息片刻,叶霖便带着苏尧往紫宸殿走了。崔太傅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叶霖三天两头的不务正业,兴许是他太聪颖,社稷之论对答如流,崔太傅才如此任他胡闹。
苏尧其实很抗拒紫宸殿。说实话,那日在紫宸殿里那个所谓的初吻叫她心情十分复杂,不但一想起便觉得十分恶心,还有些……莫名地叫她心口堵得慌,仿佛一想到便呼吸不畅。
磨磨蹭蹭到了紫宸殿门开口,叶霖却只将她往里一带,便扭头走了,也没说句话,叫苏尧好是疑惑,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不知道这人又出了什么毛病。
倒是身边呼啦啦地冒出一群绿衣宫娥来,叫苏尧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溜儿排开的宫娥人人手上托着托盘,苏尧定睛一看,才反应过来这是下午要换的胡服。
虽然有时候叶霖分不清亲疏对她动手动脚的,但多数他不犯病的时候,苏尧觉得这个人还是挺细心体贴的。
苏尧任宫娥将她引到大殿最里换了胡服,又抬手将托盘里的幂篱拿了起来。
雁朝开放,女子当街纵马也不是稀奇的景致,素面朝天的贵族女子在长宁城的大街小巷也并不突兀,苏尧原本以为叶霖不会在意这些,可……这个能从头遮到脚的幂篱难道真的不会太浮夸么?
苏尧扭头瞥了一眼正在给她绾发的绿衣宫娥,道,“就没有短一点的帷帽?”这么长的纱碍手碍脚的,和穿着裙子骑马有什么分别?
那宫娥点点头,脆声道,“有是有,只是这是殿下亲自挑选的。”
苏尧:……
联想到之前他那句“不要再看旁的男子”,苏尧只得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是莫名其妙的固执。独占欲这么强,难不成是天蝎座的?
她觉得碍手碍脚,可人家叶霖既然特意给她选了最长的幂篱,她又怎么能不戴?苏尧可不想再惹急了他。
她已经隐隐地察觉出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
换好了衣服出了紫宸殿,一袭紫白骑服的叶霖已经在殿外的玉阶上微笑良久了。苏尧这个时候便会生出她何德何能的感觉。
见苏尧乖乖地戴着长至小腿的幂篱,叶霖如玉的侧颜上展开一个满意的笑容。
到了东宫的马厩外,早有宫人牵了玄飒出来。叶霖倒也确实是规规矩矩地传授她上马的窍门,分寸掌握得极好,几乎叫她生出之前果然是自己做梦的错觉。
也许……那日他的反常也是有自己原因的吧。
等出了宫城,苏尧才晓得叶霖非要她戴幂篱的原因。她被长纱裹了个严严实实,叫人难以分辨身份,可叶霖却是坦坦荡荡不加一点掩饰。
长宁的百姓兴许没见过当今的太子,可叶霖这样剑眉星目的美男子,怀中揣着一个蒙面女子当街纵马,总是免不了要叫路人多看几眼。
叶霖倒是旁若无人,坐在前边的苏尧却只想到了从前看过的一句古文:妙有姿容,安仁至美。
本是古人用以形容潘岳之貌的句子,这一刻却奇迹般地浮现在了苏尧脑子里。他自是有潘岳的容姿,却不知能否有那么一个人,同他一起成就“潘杨之好”了。
苏尧一边想着,一边握着缰绳策马奔去,没留神玄飒已经飞奔出好远,直到跑累了,才拉了缰绳叫玄飒渐渐慢下来踱步。
此时已经距离长宁城门很远,周遭的景色已经十分陌生,听着茂密树林间婉转的莺啼,苏尧眨巴了两下眼睛显然有点兴奋,转过头去问身后的叶霖,道,“殿下可注意到方才的景色?”
她生于钢筋水泥堆砌的都市,连蓝天白云都少见,更别提如此美景了。也不是没去度过假旅过游,可人工雕琢的美和这样生机勃勃的暮春之色相比,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她不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只是不想很多事情影响自己的情绪。苏瑶这一生是她白白捡来的,断不能活得提心吊胆委委屈屈。有时候她想把一切扰人心绪的事情放在一边,痛痛快快的快意人生。
就比如现在,她不想再和叶霖计较什么。苏尧还记得那日禁苑里,她和叶霖策马山林的场景,那时候她觉得高兴,现在也不想破坏这份轻松的心情。
眼前的叶霖却摇了摇头。
她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去看其他风景?
正在苏尧怔忪间,叶霖忽然道,“莫要往前走了,前面便是北苑了。”
苏尧不由地侧头去看叶霖。
长宁周遭有四苑,除去毗邻东宫的禁苑是平日里供皇室娱乐狩猎的园囿,还有西,南,北三苑,只在特殊时期开放,往日里是不见人烟的。
这北苑最为奇怪。
她只知道当今陛下没登基前,最喜欢北苑,那北苑的离宫上阳宫也是陛下最爱流连的去处。
可自从景和元年起,当今陛下对待北苑的态度便急转直下,曾经最为热闹的上阳宫忽然门可罗雀,再未使用过。往日里百姓想要靠近也会受到驱赶与责罚。
苏尧翻过不少野史话本,杂七杂八的事情看得多了,却从来没见哪本野史有胆子把这北苑的故事誊写出来。
叶霖这样一提醒,苏尧立刻拉了缰绳,正巧到了个岔路口,便驱着玄飒朝另一条路去了。
苏尧本没问,可不知道叶霖为何忽然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戴着些苏尧捉摸不透的情绪,娓娓地讲起连野史都不曾记录的往事。
“北苑思过宫里关着几个犯错的妃嫔,阿耶不喜人靠近,我们便不要去招惹不痛快了。”
苏尧却是怔怔,当年是流连忘返的上阳宫,如今却已经更名为思过,景和元年的北苑究竟发生过什么,才叫当今陛下忽然对北苑如此深恶痛绝?
叶霖称当今陛下为阿耶,倒似是寻常人家的父子,只是苏尧却知道,当今陛下同他这几个儿子都不亲近,疏淡得只剩下了君臣,却无父子之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