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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如此漫长,她想修行,还有很多很多东西要学习,要见识,只留在开封,和皇家这些人玩,未免过于无聊了。
但姑母一听她提,便连连落泪,她又不是那等狠心肠的人,实在做不到随意让一个关心爱护她的女子伤心绝望,那位姑母的身体还不大好。
正沉思间,裴振气喘吁吁地冲到展昭面前:“陛下召见,速请包府台进宫。”
“这时候?”
展昭愕然,随即变色,转身便走。
方若华慢慢关了直播——大半夜的叫人,还是叫包拯,是哪里叛乱?哪里闹灾?闹灾的可能大些,后人提起北宋,多是提它的繁华,却不知道,其实两宋时期,灾难频发,即便是盛世,也不能避免。
第95章 飞吧
果然是闹灾。
整个淮南一地,米斗千钱,饥荒遍野。
更要命的是,为了至少在年前瞒住朝廷,当地的地方官造了孽,死了不知多少人。
那些地方上的官到是上折子请了罪,朝中颇有不少官员以其忠心为借口,劝陛下宽宥。
皇帝登时大怒,他向来体恤官员,很少杀官,这一次却是动了火气,流放了一群,死了的也不少。
包拯奉命前去赈灾,展昭随行,临走之前,方若华去送他,见他一句多余的也没问,本来不想提起,不禁叹了句:“我以为陛下可能会问问鬼神。”
展昭没说话,包拯却摇头道:“陛下不会。”
方若华就笑了,那到是省了她不少事,不只是因为这次灾荒,她和父母早就商量过,装神弄鬼有装神弄鬼的好处,可一旦装得像,麻烦就会很多,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灌输过一条准则,神仙不理俗事。
陛下果然是聪明人,没有做出事事问鬼神的事情来,除了太子这一桩。
就是这一桩,还是方若华先说漏了嘴,才闹得那位心中发痒吧。
“人间的灾难,百姓的疾苦,在人看来,是天大的事,可对那些神仙来说,这符合万事万物的运转规律,与潮起潮落,也无多大区别,说句难听话,便是朝代更替,也与神仙无关,天助自助者的意思,还是要人来自助,在天给一线生机时,才能抓住那一线生机罢了。”
说是神仙不管人间事,但方若华是人间的土地,身在凡尘,还是包拯前脚出京,她后脚就跟着去。
这一去便是一月有余。
新年的喜庆味还没有完全消散。
陈方氏撩开车帘,向外看去,乌云遮住苍穹,细细密密的雪花随风飘零。
女使心下担忧,频频向后看去,忍不住低声道:“娘子,咱们还是回吧。”
虽然有护卫跟随,表姑娘也着人守着,但娘子何曾离过京城,如今远赴淮南,又是闹灾的地处,她们想一想心里就发寒,再想郎君的臭脸,就更害怕。
陈方氏根本没把话听在耳朵里,只一心一意想着自家侄女。
侄女大年初一离了京城,只留下一封手书,这些日子,每每有口信传来,只道都好,可她哪里放得下心。
早知道这孩子性子野了,也知道她,她如今不比以前,很不必担忧。
“哎。”
但她看着那孩子从小长大,捧在手心里还怕摔到,一日见不到,心里就想念得很,既然那孩子出了京城,她干脆也就咬咬牙追去看看。
至于陈青,谁管他!
这些年,她给陈青当继室,也自认为做得不差,反正他爱的是宋氏的美色,一年到头不来正院,就是自己走一阵,恐怕他也不在意。
再漫长的路,终也有尽头。
陈方氏几乎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一道上担惊受怕,路遇灾民无数,一开始她犯了傻,还敢送些吃食,与那些枯瘦如柴的小民,后来被围攻了一次,要不是护卫们行动果断,出手够狠,怕是连命都要丢下,从此就再也不敢了。
好几次她都害怕地想打道回府,只是因着掉头回去也不一定安全,又担心方若华,这才硬挺着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地方。
陈方氏四处探问,问了不知多少人,始终找不到自家小侄女的行踪,又不敢盲目乱走,只能把粮食交接给官差,自己在粥棚附近坐下,慢慢按摩腿脚。
坐了起码有一个多时辰,耳边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登时抬头看去。
不远处,方若华一只手拎着斗笠,一只手拎着一个老妇人的胳膊,拖着她走过来,走到粥棚附近,交代衙役给她装两斤粗粮,又从她手里接过那一片碎肉。
老妇人抱着粮食嚎啕大哭。
方若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就打发她走了,蹲下身,就地挖了坑,把那碎肉埋掉。
陈方氏浑身一颤。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肉,必然是人肉的,她在街上也看到了,有人在卖人肉,人肉比粮食贱,居然有很多人买。
腹中沸腾,一阵阵犯恶心,陈方氏红着眼睛看过去,只见那个女孩儿面上有几分悲悯之情,神色严肃,低声吩咐了几句,衙役就应声去了。
她才没走几步,后面却立时补上一个衙役,两人又低声交流起来。
华儿距离自己很近很近,陈方氏看着那孩子的眼睛,却又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很远,鼻子一酸,几乎要落泪,不只是因为她没有看到自己,而是因为些别的,说不出来的东西。
“我点的人都到齐了?设计图还有没有哪里有问题?模拟试验做过几次?”
方若华是当真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这位姑母。算是从民国时期养成的习惯,工作时全神贯注,不为任何外物分神。
不得不说,有过在乱世里的经历,方若华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平平常常的失婚小妇人,也许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精彩的人生。
“学校驯养员们都在路上,三日内应该能到齐,还有一个人现在就在淮南,通知的人派出去,明天就能赶来,他身边养的小胖,一口气能吞吐三十吨土,金花赶水路走,应该更快。”
方若华吐出口气,静了半晌,转头看着公孙先生,苦笑道:“水利河工,我是外行,但朝廷有的是内行人,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反正现在都乱成这般,到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整修河道,以绝后患。我们学校的学生们,都会愿意帮忙。”
陈方氏张了张嘴,没有喊她,她这一瞬间,真正有一种侄女已经离她远去的感觉。
她心爱的女孩儿,娇生惯养,纯真又有些残忍,只是个长不大,不在意别人的孩子。
她一直以为,觉醒宿慧,只是一种说法,没有切身的感受,现在才明白,死过一次的小姑娘,觉醒宿慧的小姑娘,已然不是她那个小姑娘了。
“算了,就让她飞吧。”
陈方氏叹了口气,揉搓了把脸,举目四顾,人人忙碌。
“娘子?”身边的女使担忧地看着她,忐忑不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放心,我不添乱……等送来的这批粮食安排好,我就回。”陈方氏再一次回头看她家的小姑娘,神色骤然间温柔下来。
第96章 功德
青羊村前面新修造的河堤旁,立了一排石碑,造型独特别致,听说都是开封那边来的大家给设计好的。
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大粗,也觉得好看。
齐家的大妮和小囡并肩坐在草坡上,把食盒搁在一条金色大鲤鱼石雕的尾巴上。
慢慢分食盒子里的点心,你吃半块儿绿豆卷,我吃半块儿栗子糕,你吃两个虾饺,我吃一小碗玫瑰卤。
齐家的婆娘一边和媒婆聊天,一边慈爱地看过去,摇摇头叱责:“二哥,你别惯着她们两个,那么好的东西,难道还能让她们当饭吃!”
两个丫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齐子谦也笑:“不过是些点心,以后由着她们想吃就吃,别拘着。”
这话一出口,齐子谦不禁有些骄傲,真想不到,他有一日也能说出这么痛快的话来。
齐家的婆娘也有点儿愣。
如今日子真是过得好,好极了,谁能想起三年前,他们曾经过的是什么日子。
齐家祖祖辈辈都是河工,齐阿大卖力气干活,赚一点辛苦钱,养活老爹,老娘,还有四个娃。
家里实在穷,四个娃只有两套衣服,一套新一点的,给儿子换着穿,因为儿子是男丁,时常要出门,另外一套破旧的,两个女娃娃倒换着穿。
一家人每天吃一顿半干的饭,混合了野菜,麸皮的米饭,大碗的给齐阿大和大哥,二哥,三个男人先吃饱,剩下的女人,老人,孩子再分一分。
三年五载的,闻不见半点儿肉味。
直到三年前……那一天,齐家的二小子齐子谦,听说朝廷下旨,特招什么学生,连不识字的也能去考,被人挤兑了几句,一时脑袋发热,就冲动地报名参加。
他一去就后悔了,可还是咬着牙没退缩,当时是真没想到自己也能中……可村子里唯一的秀才公没有考上,他却莫名地中了。
“那几年考试容易得多。”
只让盯着一本书看了一会儿,按照上面的图案,歪歪扭扭地描了几个字下来,就算过关。
齐子谦轻轻一笑,现在他还能想起当时自己那副蠢样儿,估计负责监考的几个同学,肯定背地里笑话他许久。
齐阿大跟村子里的人说完话,转过身就听婆娘数落闺女,皱眉叱道:“二哥如今什么身份,难道还少块儿点心给你们吃,少说些废话,别让二哥丢脸。”
他婆娘也不怕他,翻了个白眼,转头故意大声道:“二哥,你记得没,你去了之后的第一年过年,你拿了年货回来,你爹嚎啕大哭,哭得差点儿没厥过去!”
齐阿大脸一红。
齐子谦顿时失笑。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上学第一年,放假了,那一车子的年货就摆在他面前,是两位真人专门给准备的。
他盯着那些年货,浑身发热,出校门时,差点儿没同手同脚,一路上都害怕遇见劫道的,现在想想,身边带着二十几个穿着盔甲的护卫在,哪个劫道的敢下手?
他回来的时候,家乡闹灾,父母亲人们差一点就要给饿死,等他哭着把熬煮了一大锅米饭,家里人不怕烫,热气腾腾地把所有碗舔的一干二净。
大哥有一点儿力气,就跟被什么追赶一般,把所有粮食都藏到了地窖里头,生怕让旁人看见。
他拿回来的,简直不是年货,而是救命灵药,救下了自家一家人的性命。
爹愣了许久,失声痛哭,齐子谦也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在学校吃得好,穿得暖,有钱拿,还分了宅子,怎么就没想起爹娘?
其实是一切都像在做梦,他不识字,和别的同学不一样,要先读预科班,认认真真学识字,忙得厉害,竟然连给家里去封信都没顾得上。
如今想起来,齐子谦还是愧疚难当,在他享受的时候,爹娘正饿肚子。
但很显然,父母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怪他的意思,想起当年,全是幸福。
“那一年,年没过完你就被叫去干活,当时好些人吓唬咱们,说要拿你们去填河,你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买命钱,娘还为此差点儿跟人家裴官人拼命,也是人家脾气好,连连说绝对保证你的安全,也没有怪娘!”
齐子谦失笑:“怪不得娘,我们学校福利待遇好的吓人,刚去学校,我也以为人家是要咱们卖命呢,当时儿都想了,人家给了这么多钱,别说买我一个,就是买十个二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