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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原地跳了两下,低头看到一团黑,一时没看清楚,劈手就去拨,气道:“四叔,你也适可而止,都什么玩意儿……啊!”
话音未落,黑发里忽然钻出一个人头,面孔扭曲,满脸鲜血,脖子上还有悬梁自尽时留下的痕迹。
灯光照耀,忽然长出来的这人头诡秘又恐怖。
“啊啊啊啊啊!”
小少年捂着脸尖叫,整个人慌乱无措,使劲挣扎,可头发越缠越紧,不多时他便脸上青紫,呼吸急促,直翻白眼,眼看就没了性命。
吴老太太虽知自己的儿子不妥,却着实是第一次看到这等场面,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头晕眼花,摇摇欲坠,只能死死抓着方若华的衣袖。
“真人,真人救命!”
小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这宝贝大孙子也是她的命,丢一个她都不想活了。
方若华四下看了一眼,又抄起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花盆,冲吴老太太笑了笑道:“我可砸了?”
吴老太太只觉得这位方真人笑得云淡风轻,一派仙风道骨,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方若华顺手扔出去,砰一声,正好砸在小少年的脸上,鼻血喷流,又酸又涩,眼泪鼻涕全冒出来,但这一疼,不知怎么的,那头发和诡异的人头竟消失无踪。
小少年呆了呆,瞠目结舌。
方若华咳嗽了声:“出来吧。”
她话音未落,小少年猛地回神,连滚带爬地爬出来扑到吴老太太怀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嗝,呜。”
吴老太太又是拍又是哄,安抚了半天,急声道:“方真人,我儿这是怎么了?”
方若华摇了摇头:“这还得问问令郎。”
吴老太太长叹:“我儿根本不与人交流,连我这个当娘的跟他说话,他也不听的。”
儿子出事,身为母亲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两日吴老太太简直为小儿子操碎了心,一直想尽办法要和儿子说话,奈何怎么说也无用。
“天宝这两天自己梳头,自己化妆,时不时唱唱戏,他大哥骂他他都没反应,要知道以前他最怕他大哥,他大哥说一句,顶我说十句的……”
吴老太太大约也是心中紧张,硬是失去往日的从容淡定,絮絮叨叨中就见方若华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窗户,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左右下人仆从都屏息凝神。
刚刚被吓得差点尿裤子那个吴家的孙少爷,也胆怯地抬起头看过去。
众人都不觉得他们家四少爷会有什么反应。
这几日为了四少爷,他们是手段尽出,道士请了,和尚请了,大夫也看了,可自从他们家少爷差点杀死春雨以后,就再也没有与他们说过半句话。
吴老太太叹了口气:“真人!”
话音未落,却见镜前那‘女子’竟转身站起来,走到窗边,倚着窗户盯着方若华看。
老太太和吴家一干人等都收声,噤若寒蝉。
这‘女子’神色略带一点愁绪,眼中雾气朦胧,像看不大清楚一般,只微微一笑,温柔妩媚得很,倚在窗边拢了拢自己的乌发,轻笑道:“还道是哪里请来的法师,原来是故旧到了。”
方若华扬眉,又问了一句:“敢问尊姓大名?”
“你既不认得了,那再告诉你一次,到也无妨,奴家米小小,祖籍昆仑。”
这女子叹了口气,“我知好姐姐你想说什么,你这人一向心软,最看不得凡人吃苦。”
“说实话,若是我能选,我也不乐意与这么一个臭男人扯上任何一点关系,真担心将来我也染上他的臭味,想洗干净都不那么容易。”
第903章 因果
‘女子’面上露出几分说不出的嫌弃。
“我好好过我的日子,唱戏睡觉,悠然自在,已经有多年不曾涉足人世,要是他不主动来招惹,谁愿意理会他一介凡人。”
说着,‘女子’到有些不耐烦,显得百无聊赖,又懒懒洋洋缩回椅子上坐下。
“姐姐法力高深,不必我说也该看得出,不是我想和这家伙纠缠,纯粹是走不脱,硬是要走自是行的,可他这魂魄就只能烟消云散了。”
外面一干老少听她轻轻悠悠的声音,齐齐打了个寒颤。
“哎,修行千年,也是不易,我哪里舍得她……因为这么个东西沾染因果,唔,姐姐要是有法子,自使来便是。”
方若华叹了口气,转头面对吴老太太,神色严肃,语气也极正经。
“据我观察,令郎的魂魄正与一女子纠缠在一处,彼此密不可分,现在那女子还被人压制着,所以暂且无碍,一旦压制不住,那女子恐会将令郎吞噬,到时候就再也无力回天。”
吴老太太完全没听懂,只急道:“可是我儿得罪了这位,这位仙姑?她要什么补偿尽管说出来便是,三牲祭祀也好,别的也罢,只要能放过我儿,让我做什么都行。哎,实不相瞒,陛下已经降了口谕,我们家天宝明年便要迎娶平远公主为妻,他可不能有事。”
那‘女子’翻了个白眼,却再不肯理她。
方若华到很细心地宽慰老人家:“目前和我们交流之人,并非鬼魅,虽非人身,却的确是有点修为的仙家,有她在,贵府才能有如此太平,令郎也才安安分分地呆在屋里,否则看你们家丫鬟受伤的样子,恐怕阖府都不安宁。”
看吴老太太似乎听懂了些,方若华轻声道:“所以现在要紧的,不是把这位仙家驱赶走,而是闹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般鬼魅能缠上一个人,很大的可能是这人和鬼魅有什么牵扯。”
说到这儿,方若华回头见杏儿几个丫头都十分好奇,干脆给她们科普了一下。
“你们若是三更半夜走夜路,晚上有什么人喊你们的名字,千万别应声,也别回头。还有在家里,如果是深更半夜有什么人在外面敲门,敲窗户,别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最好不要起身去开门,更不能答应对方进来,一旦你答应了,若来的是个鬼物,你便与对方达成契约,人家就能自由出入,你的小命,可就在人家手里攥着了。”
几句话吓得杏儿和吴家的人都脸色微变,脑子里浮想联翩,竟凭空生出许多揣测。
吴老太太神色紧张至极,小声道:“那我儿子已经招惹了脏东西,可如何是好?若是真人能解我儿危难,便对我吴家恩同再造,吴家一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方若华沉吟道:“先把出事当日,跟着四少爷的人叫来问问情况。”
事实上,这位四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跟着的下人们谁也没讨到好处,全都被打了三十板子,如今在下人住的院子里养伤。
吴老太太命人把他们又提溜出来时,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被人拿冷水冲洗也不在意,伤如何同样不在意。
对他们来说,不怕挨打挨罚,是真怕从此以后就再也入不了主人家的眼,被抛到一边不闻不问,那可真是谁都能作践,比死还不如。
几个小厮都跪着,拼命忍住害怕,口齿清晰地道:“那天四少爷就是同三殿下和南安郡王三个人一起去猎场打了一天的猎,晚上又到碧雪楼喝了大半宿的酒,然后就回家了,确实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厮们也是欲哭无泪。
“那天有三殿下在,小的们都没近身伺候,实不知怎会如此!”
一群人哀哀求饶,吴老太太面色阴沉,忍不住抬头去看方若华。
方若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几眼:“确实?”
几个小厮都赌咒发誓。
方若华便道:“好吧,那也无妨,若真是没什么因果,这事不难解决,一会儿我调一些香,就在你们少爷房间里点燃,我晚上会住一晚,看看情况。”
吴老太太自是千恩万谢。
方若华做事向来利索,很快就调了些香,让吴家的下人准备好。
天一擦黑,吴老太太便守在四儿子的房门前,死死拽着方若华,寸步不离。
每日一到夜里,都是吴天宝闹得最凶的时候,不是唱戏就是喃喃自语,有时候自己和自己都能吵起来,总让守门的下人们提心吊胆,一宿都不敢熄灯。
今天晚上却有点特别。
吴天宝显得很安静,并膝端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个绣绷,认认真真刺绣,偶尔一抬头,白日里的冷艳妩媚也变作温柔贤淑。
吴老太太看得心里发慌,刚想开口,却见自家儿子轻声笑起来,小声道:“天宝,姐姐终于睡了,你开心不开心?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让你和我融为一体,从此再不分彼此。”
眼看着儿子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的手腕,目光却直直盯过来。
噗通,噗通。
吴老太太的心狂跳。
其他人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中邪是确定无疑了,像眼下这等状况,吴老太太都不敢再让娘娘来省亲。
否则万一此事传扬出去,那可是大罪,他们吴家再家大业大也承受不住。
吴老太太一时绝望,泪如雨下。
那吴天宝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点儿无奈:“我说妹子,怎么跟你说不通呢,你若想复仇,待他死了下去地府,想怎么都由你。”
“还是说,你是当真想和他续一段姻缘?要不我给你和他施个和合术?保证他一心只念着你想着你,对别的女人再也没兴趣,你非要吞了他算什么,还不够油腻的呢,难吃死了。”
话音未落,那张脸又变得极为冷漠,没有一丝表情:“我偏不!”
“凭什么他就能高高在上得玩弄旁人,欺辱别人,我偏要他生生世世受我压制,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姐姐,你要是有闲情雅致就跟着我,盯着我,反正我与他契约已成,他是逃不掉的,就看咱们谁能熬得过谁?”
‘两姐妹’在屋里斗嘴,外面吴老太太简直快疯了,她的宝贝儿子可熬不住!
方若华摇了摇头,低头看吓得瑟瑟发抖,硬是咬紧牙关不松口的几个小厮,轻声叹息:“你们到是忠心耿耿,可你们再不把知道的都跟我说清楚,你们少爷恐怕就不是丢掉一条性命的事了。”
其中一个小厮愣了下,半晌,鼓起勇气抬头,小声咕哝道:“其实,少爷那日除了和三殿下他们喝酒,还去,还去……拜祭过倪,倪姑娘。”
吴老太太听见这话,猛地一皱眉。
吴家其他人脸色也不大好。
房间里登时传出一声嗤笑,吴家所有人噤若寒蝉,一时都不敢吭声。
许久,老太太才叹了口气:“冤孽,真是冤孽!”
“倪姑娘原是住在附近豆腐坊的女儿,经常来吴家送豆腐,我们四少爷爱吃,那倪姑娘长得好,虽则是小户女,却花容月貌,比大家千金还漂亮,少爷见了她,便喜欢调戏两句,偏偏这姑娘性子桀骜,对少爷爱答不理的,少爷迟迟上不了手。”
“南安郡王和三殿下,见过我们少爷在她手底下吃了好几次亏,就嘲笑了几句,弄得我们少爷很是懊恼,就起了戏弄之心,故意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勾搭人家,我们也帮着少爷试过两回英雄救美,虽然那个倪姑娘有点犹豫,可我们少爷有才有貌,对她还那般热情,没两个月,倪姑娘的态度就软化了不少。”
“三个月前,我们少爷喝多了酒,让南安郡王家的世子爷一鼓动,就使坏把倪姑娘叫去了河边,世子爷,三殿下,还有其他几个公子,借着酒劲欺负了那姑娘,事后,三殿下说滋味还行,想让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