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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没质问她为何此时才说。
钦史大人如此心急,必然是真的担心田蜜吧?一定会及时赶到的吧?有他在的话,一定会没事的吧?
卢碧茜站在空旷的府衙门前,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睫毛轻轻颤了颤。
倘若一开始就不听先生的话,是不是这些可能,都会变成肯定?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该听的。
惟愿两人平安。
卢碧茜正失着神,突然的,从府衙里冲出一队精卫,他们行动迅速,步伐一致,面容肃穆,风驰电掣的从她身边闯过,紧追钦史而去。
是那声口哨唤来的,这些人,是钦史的亲卫。
一定要来得及,务必。
红头山煤窑,田蜜从马车下来,迎面而来的,不是这里的东家葛鸿雁,也不是这里管事,而是——
“葛公子。”田蜜略微蹙眉,她看着施施然向自己走来的阴沉少年,目光中有些疑惑。
德庄商圈里,从没听谁说“葛家公子能力超凡,年纪轻轻就接管家业”之类的话,是以,她根本没想到负责接待她的,会是他。
这葛家煤窑,越来越奇怪了。
“田姑娘,哦不,现在应该叫田大人。”葛骏染貌似有礼的上前见礼,他伸手做引,微翘唇,笑道:“知道大人要去账房,这边请。”
田大人?这大人两字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田蜜不知道葛骏染耍的是什么花招。但这也无妨,她面上不动,便是连唇边职业化的微笑都没有,木讷着小脸,当头向账房走去。
一行人的分工早已明确,入了账房,便开始审核自己负责的那一块。然而。田蜜却叫住了其中一个,对他道:“高凡,抱歉。这一次,存货盘点这块,便交由我来吧。”
“姑娘要亲自盘点货物吗?”这话并不是高凡问的,而是一直跟在田蜜身边。可谓寸步不离的葛骏染问的。
其实,这两日来。田蜜的审核思路,早已被当成教案,广为流传了,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她所用的套路,并据此作出应对措施,虽然。因着她的多变,那并没有什么用……
此次便是如此。明明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却又一次的出乎意料,她一来,竟然什么都不问,直接就要求亲自盘点存货。
她怎么就盯上存货盘点这块?是她的话,就绝不可能是兴致突起。显然是进账房之前,她就已经看出什么了。
葛骏染没想到会这么快,对她割目相看的同时,心中却有些浓浓的嘲讽。
好,很好,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得偿所愿,现在对方要直入主题,那他就奉陪好了,这可怨不得他。
葛骏染嘴角只是微末的勾了勾,那笑容并不算笑容,他眸光微闪,淡淡的道:“既如此,那在下便领姑娘去库房看看吧。”
这闪烁的目光,并没有逃过田蜜过于锐利的眼睛,她看在眼里,眼帘微低,片刻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不慌,既然来了,不坊先带我参观参观贵窑。”
葛骏染笑了笑,并不介意田蜜突如其来的请求,他轻松点头,伸手道:“请。”
田蜜当仁不让的先行,在徐婴语跟来时,她侧头吩咐道:“婴语,你留下,照看好他们。”
徐婴语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家煤窑有古怪,她们都是清楚的,如今,田蜜要一个人跟着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友善之人的少东家走,这不是以身试险吗?
她不赞同的看着田蜜,田蜜却坚定的回视着她,在所里,田蜜毕竟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个,徐婴语纵有意见,在工作中,也只有听命行事。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疲软的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说罢,不看田蜜,也不看侧目看过来的葛骏染,闷头做工。
田蜜侧过身,顺势撇了葛骏染一眼,面无表情的向前走。
而葛骏染唇角一勾,却是露出了兴味的眼神。
这田蜜,好生敏感,是该说她大胆呢?还是该说她伟大呢?呵呵,反正无论哪样,他都讨厌得想毁掉就对了。
出了账房,到了一个岔路口,葛骏染提醒道:“大人,请这边走。”
田蜜住步,回头一笑,目光澄澈通透,笑看着他道:“不,我看那边有旷工在挖矿,就想去那里看看。”
葛骏染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神情,顿了数息。
少顷,他挑了挑眉,又表示无所谓,拔腿随她去,道:“既然大人想看,那就看好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知道的多和少,又有什么关系呢?脑袋里的东西就和钱财一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只不过,他算是明白了,为何连日来,这么多坊子,竟没有一个能从她手里逃脱。
她根本就不曾信任过坊子里的任何人,就如同此时,她根本就不会按他们设定的路线走,她早就明白,按他们的路子走,就是被牵着鼻子走,最后得到的,自然都是他们想让她得到的。
她不吃这套,她从来只按自己的套路来。
身后审视的目光,田蜜不是没察觉到,但她并不予理会,到了挖煤处,她打量了一下黝黑的矿山,目光落在那些矿工身上。
那些矿工,衣衫单薄肮脏,皮肤黝黑,神情大多麻木,许多人都形销骨立,动作稍有延迟,便要被监工甩上一鞭子,就像是牲畜一般。
田蜜看着,澄澈的眸光微凝,唇角紧抿。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时代的煤窑,但是每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心情都不会太美好。好吧,事实上,只要不是心理变态,见此情景,就没有人会开心得起来。
据她所知,煤窑的工人,大多不是良民,他们可能是逃难的难民,可能是流放的罪犯,可能是被贩卖的奴隶,可能是最贫苦的百姓……这些底层的“贱民”,往往并不被当做人看待,死伤乃是常有之事,根本没人会管。
煤窑向来关系复杂,事端多生,本身便是一笔糊涂账。
身后,葛骏染恭敬却不含感情的响起,“还请大人移驾他处,此处太脏,怕污了您的眼。”
“是吗?”田蜜目光向后一撇,淡淡的道:“我倒是没看出来。”
葛骏染笑了笑,没有答话,却见田蜜静了一下,忽而道:“葛公子,以贵窑的规模来看,远远不止值八千两银子这个数吧?”
葛骏染笑容一顿。
他早就知道,只要她往别处去了,就一定会发现实际的数目和账面远远不符。
隐匿真实财产,这作假的手法拙劣,她审查的方法也并不高超。
煤窑之所以一直以来没被查出来,并不是因为其他人笨,而是,其他人都不笨——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了,追根究底,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偏偏,这田蜜是个例外。
他不语,田蜜却侧过头来,澄透的眸子落在他身上,脸上别无情绪,唇微微翘了翘,幽幽问道:“葛公子,当初核准这座矿山价值的,是现任税监阮天德阮大人吧?我很好奇,贵窑究竟是以多少银两,买得八千两银子的开采权的呢?”
这话,便是在问他贿赂了阮天德多少钱,才能以八千两拿下如此规模的矿山。
葛骏染在这目光的逼视下,面色僵硬无比,但就在田蜜以为他要憋不住时,他却噗嗤一笑,就像方才是逗她玩般,他欺身凑到她耳边,目光微闪,声音阴冷,“倘若我说,一文钱没花,你信吗?倘若我说,不止没花钱贿赂他,便是连八千两银子的开采权都是他赠的,你又信吗?”
“你敢信吗?”幽幽的、徐徐的说完,他缓缓退后,唇边有丝狠辣笑容,阴冷眸光闪着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敢信吗?为什么她不敢信?为什么一文钱没花,阮天德要送他如此煤窑?这个煤窑,为何与其他煤窑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ps:感谢南闲隐士送的平安符
☆、第两百三十五章 陷阱与野心
心中有诸多疑问,田蜜看着阴阴沉沉的葛骏染,秀眉紧紧的蹙着。
葛骏染却光棍得很,他并不受田蜜的影响,一拍手掌,若无其事的道:“好了,大人看也看过了,问也问过了,现在该去库房了吧?”
为什么,她觉得葛骏染好像挺期待她去库房似得?
库房的成品或半成品,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另有其他?
无论如何,如今已深入虎穴,无路可退,唯有继续往前了。
田蜜点点头,随他去了库藏。
田蜜方才走了那么多地方,已然清楚这矿山的价值远超八千两,然而,此时跟着葛骏染七弯八绕的走在山腹中,她才惊觉,这岂止是八千两,根本是八千两的几十倍不止。
田蜜素来觉得,自己胆子真不算小了,可是如今深入虎穴,且越走越深,看着周围陌生而森冷的环境,她不由攥紧了手指,极力维持着面上不变的神色。
葛家煤窑的库藏,竟然设在幽深的山腹中。
如此深远,运输起来费时费力,明明是大大的不利。
这库藏,又是一诡异的地方。
心,越来越沉。
田蜜怀揣着心绪,在高大的门口驻步,抬头,看着这近乎有一层楼高的坚固大门,眉心微凝。
便是林家兵工坊的武器库,也不过如此了。
田蜜略有些踟蹰,身后,葛骏染略带嘲讽的话在激她,“怎么,姑娘不是来此盘点库存的吗?为何到了门口。却畏缩不前呢?”
田蜜闻言,沉默了片刻,她并没有看葛骏染,而是看了眼倘开的大门内的情况。
门内十分幽深,门口,设有一案几,案几后有两人。负责盘查出入库的货物和人员。
她掩帘。长长的吸一口气,缓缓的呼出来。
从拒绝徐婴语相随时便知道,今日。已不能善了,而现在,也回不了头,应该说。从和阮天德对立时就不能回头了。
田蜜提步,慢慢往里走。语气平淡的问葛骏染:“库藏内有多少工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有恃无恐了,葛骏染倒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田蜜问,他便答:“共有九库曹。外面八曹,每曹设五人,里面一曹。设四人。”
外八里一,为什么要单独分开一曹?
田蜜边想着心中疑惑。边在入门处审查出入库的账证单据。
田蜜看得很仔细,边看边写底稿,葛骏染竟然也不急,就在旁边等着,优哉游哉的。
田蜜审核完,可谓是面沉如水。
葛骏染明明说有九曹,可这里,却只有前面八曹的记录,这第九曹,究竟是个什么鬼?竟然一点连影子都找不到。
田蜜起身,葛骏染也起身,随她去往存煤之曹。
田蜜手持从账房带来的账册,旁边,葛骏染抱着出入库的凭据,她一边评估实物,一边核实账册,而结果,自然如开采权般,根本不相符。
田蜜看了葛骏染一眼,葛骏染并没有作假被揭穿的危机感,只是笑,笑的人头皮发麻。
走过八曹,一直到第九曹。
田蜜站在第九曹紧闭的门口,回头,看着身后各司其职的场面,再回头,看面前这坚固石门。
她握着账本的手,紧了一紧。
身后,葛骏染已将那些没用了的出入库单据交给了其他人,他见田蜜站在门前,便笑了一笑,走上前去。
门口并没有驻守的人,葛骏染熟练的找到机关,扭动之时,那姑娘终于开口,却是轻声问道:“第九曹内,当真只有四人?”
这声音,清脆微弱,低低浅浅,迟疑而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