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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那人,是宣衡啊。
她以手扶额,然后感觉,额头还是有点烫,她低头,又拿起糖人身下压着的小纸条。
依旧是铁画银钩般的字迹,上面写着:恐是风寒,醒来乖乖配合大夫。今日事多,晚上再来查验。
俨然是监护人的语气。
田蜜嚼着糖人儿,将纸条收进盒子里,收拾了一番,出了房门。
刚走到前厅,管事的便迎了上来,他道:“姑娘起了,大夫都来了多时了。”
田蜜眨眨眼,“大夫?”
“是啊。”管事的点头道:“一大早便有大夫上门,说您昨夜饮了酒吹了风,恐怕身有不适,他特来看诊。我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便让他在堂中稍等,特来请示您,您看?”
对上管事的疑惑的眼神,田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点头道:“没错,是他,我去看看。”
不出所料,大夫果然是宣衡请的,田蜜看过后,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小感冒罢了,吃点药去去寒就好了。
谭氏虽然劝她在家休息,但这点感冒,她完全没当回事儿,颠颠的跑去上工了。
按部就班的一天,唯一的不同,是往日乐在其中,今日却看得晕乎乎的。一大堆数字,在她眼前幻化成了无数个线圈,绕来绕去,差点给她绕晕了。
田蜜觉得脑仁疼,但她还是习惯性的做到下工才回家,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拥抱柔软的大床,恨不得再不起来。
但还是要起来的,起来吃饭喝药,然后,爬房顶。
“唔啊……”田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眨眨困顿的眼睛,眯着眼睛看了圈四周黑乎乎的夜景。
什么时候了?好像很晚了的样子,好冷。
她蹲在房顶,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卷成一个虾米。
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冷。
她收紧了肩上厚厚的披风,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宣衡还没来,一定是太忙了。
她惆怅的捧着自个儿脸颊,轻叹了口气,然后,不再“顶风”作案,活动了下手脚,颠颠的往下爬。
爬回房间后,她三两下踢了鞋子,抱着软绵绵的棉被,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然后闭上眼,呼呼大睡。
她真的很快睡着了,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好像是置身火海一般,她被自己这个意识一吓,有气无力的醒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费力的去扯身上的被子,皱眉呢喃道:“热……”
身边有人撑起身,一手抓住她乱舞的双手,一手覆盖住她额头,松开后,他低声道:“是发热了。”
见她仍皱着秀气的眉头,小脸皱成一团,他将她的手规整好,柔声哄道:“乖,别乱动,别踢被子,不然又要着凉了,你乖乖等等,我去给你煎药。”
他起身下床,动作小心谨慎,压着被沿,没让外面的冷风灌入被中。
身边一空,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点什么,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抓了个空后,也不再徒劳的举着手,而是手脚并用的踹了被子。
但没了被子,并没有让她好受多少,她仍旧紧皱着眉头,十分难受,忍不住把自个儿卷缩成一团。
这一团,被一只手臂拦腰捞起,她贴近了一个熟悉的臂弯,这臂弯舒适的让她想在里面打滚,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身体就被圈住了,唇边一湿,苦苦的汤汁流入了嘴里。
“是药。”轻浅温软的声音在她耳边柔柔说到:“喝了就好了。”
或许是被这温柔的声音蛊惑了,晕晕乎乎的她,竟然真的乖乖喝完了一大碗药。
药喝完了,那人便要起身,这一次,她及时抓住了他。
他动了动,见她固执的拽着他袖袍,便也作罢,顺手将药碗放下后,回身抱起她,将她放置在床里侧,整理好她的衣衫和双手,然后重新用被子裹好她。
他的动作很轻柔,她竟然,很喜欢这样的触碰,以及,很眷恋他身上的温度。
她的手,仍紧拽着他袖袍,琥珀般莹润的眼眸不知何时睁开了,十分迷离的看着他,一眨也不眨,似在回忆他是谁。
“对不起,让你等到这么晚。”温凉的手抚过她额前的碎发,落在她鲜红如火的脸颊,他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低声道:“过了明天,就再也不会了。”
浓密卷翘的长睫眨了眨,她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睁着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睛看着他。
他轻轻笑了笑,反握住她小而柔软的手,靠近她,慢慢的融入被子里,躺在她身旁,抱她在怀里。
被窝一下子丰盈了起来,有他的温度,方才的烈火地狱,好像也被他的胸膛隔离在外了。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震震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近了,滚烫的额头被温凉的额头碰触着,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漆黑眼眸中明亮的自己,模糊的听到他轻柔的声音,“乖,我不会走的,安心睡吧。”
她眨了眨眼,蝶翼般的眼睫刷过他皮肤,然后,她闭上了眼。
她安心的睡了。
环绕着她的世界,很安稳,让她觉得,即便一直这样沉浸下去,到生命尽头,也无妨。
这一觉睡得很沉,待她醒来,天已大亮,身边已经无人,她靠着枕头,眼睛睁了许久,才坐起身来。
第二天了啊。
第二天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猛地掀开被子,飞快的爬起来,穿衣洗漱,然后飞快出门。
宣衡寅时便要上朝,自然起得比她早,但问题是,她睡也就罢了,竟然睡到日上三竿!
早朝都过了八百年了好吧!
☆、第两百六十六章 前路同行
田蜜坐在槛槛的马车里,清楚的听着外面的飞短流长,无论是青州还是京都,老百姓的八卦热情总是那么高涨。
“你们知道吗?原来之前流传的国公府小姐和宣王的婚事是假的!宣王早就有了意中人,跟公孙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不是嘛,听说啊,今儿个早朝,皇帝还有意为公孙小姐指婚,想指给三皇子,咱唯一的皇子,当朝的储君,未来的皇帝!以公孙的家室,她可就是妥妥的未来皇后了啊!”
“嘿,别说皇后,这事儿,还真是八字就差那么一撇!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当三皇子就是什么良配?告诉你们,就在今儿个早朝,丞相大人亲自揭发了三皇子勾结外敌内乱我军的阴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举证,人证物证俱在!”
此人说的如身临其境一般,湛湛有声的道:“你们是没看到哟,那当时,满朝轰然,皇帝急火攻心,当场就吐了一口血,拍案大骂逆子,看三皇子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寡了他,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有人就不明白了,“三皇子勾结外贼?他图什么啊?这江山不迟早是他的吗?”
顿时有人提醒他,“你忘了,那时二皇子还在呢!这两位皇子的夺位之争,可不止殃及了我们这些池鱼,连远在边境的大军,都差点断了粮草,若不是青州义举,那一关,你当那么容易过去?这之后,若非百信当家人出谋划策。你以为,当今天下,就一定是现在这个局面?”
“说的是,这三皇子,也没比他那些兄弟好多少,一样凶狠残暴自私自利,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皇帝。那可真是……”
“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还有一事。不晓得你们知道否?”这人说着,低头贼兮兮的道:“二皇子倒台那会儿不是说三皇子也受伤了吗?这伤势一直被遮掩了起来,好像见不得人似得。却原来。三皇子是真伤到了难以启齿的地方。这以后,怕是……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人群彻底呆滞了。
无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都没注意到。知道得如此之多的那人,趁他们走神的功夫。脚底板抹油,溜了。
田蜜抚着车帘,看着人群中那灵活的背影,微微一笑。
这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类似的消息。
三皇子事情暴露,皇帝气得吐血……她摩擦着下颚。抬眼向远处辉煌的宫阙望去,眸光幽深而透亮。
契机。终于到了。
她放下车帘,退回坐榻。
马车照常在百信停下,她如常踏上百信光可鉴人的地板,只是,第一时间,她便发现今日大堂中安静得出奇,伙计们都显得心神不宁。
管事的迎上来,略有些踌躇的道:“姑娘,今儿个有不少伙计来后了都请假回去了,那个,我都允了……”
来了之后才请假……大而澄透的眼里滑过了然之色,田蜜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道:“无妨,能维持基本运转即可。”
说罢,她上了二楼,站在自个儿办公间的窗户前,看着底下交头接耳后,默契退散的人群。
皇城的老百姓,嗅觉真是灵敏啊,甭管会不会真发生什么,一但察觉到异常,就会明哲保身、静观其变,这一点,其他地方望尘莫及。
京都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随便谁打个招呼,消息就能传一大圈,那些朝官啊,衙门里的差役啊,军营里的兵卫啊……只要不特地交代,通常也没有保密一说。
或许这正是上位者想要的,无关人等,还是一边呆着好。
难得的,田蜜今日没做旁的事情,她只是端了杯茶,坐在窗下,看着窗外各种变化。
看似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但是,一些细枝末节,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譬如,守城人员的晃动,城内巡防人员的交替,宫中不寻常的走动……
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澄透的眸子于高处纵览全局,她敛了敛眼眸,看着杯中已经尝不出味道的茶水——并非茶水淡了,而是,她实在喝了太多了,从早晨到傍晚。
期间,挺多人派人来提醒她别乱走动,譬如,舅舅、弟弟、丞相、袁华……
她闻言,只是微笑,不曾应承。
因为,这么热闹的日子,让她不乱跑,那是不可能的。
“天黑了啊……”她站起身来,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了下身体后,迈着短小却镇定的步子,下了楼。
楼下已空无一人,伙计们早已下工。
爬上马车,做好后,她吩咐车夫:“去皇宫。”
“皇宫?”车夫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里面的人没再吱声,他顿时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便不再多话,马鞭一甩,驾着马车向不远处巍峨的宫廷奔去。
田蜜从马车上下来时,神圣庄严的宫门前,已立有一道欣长的身影。
暮色里,那人向她走来,步履闲适,衣袍微荡,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
他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漆黑明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唇含浅笑,对她道:“我们走吧。”
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来,也一定会跟他走。
田蜜微微笑了笑,任他拉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高大巍峨的宫门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不紧不慢的行在光洁的大道上,道路两旁,是绵延的雪地,寒风裹着雪,向两人席卷而去,高大的身影一展披风,顷刻将矮小的人纳入自己羽翼下,护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趴在温暖的胸膛,田蜜微笑,她这辈子。真的已经认准这个怀抱了,他一直说他有幸,其实她一直没说,她才有幸。
感谢这异世有他。
宫外静,宫内更是静,一路走来,只见铁甲兵卫驻守着各大殿宇。不见九曲宫阙中有任何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