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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云不知道为了什么,在看清这是一间香闺之后,却突然感觉到困乏起来,真想睡上一会儿才好。
她不由自主地迈步到了象牙榻前,伸手轻轻地抚摸了那对香枕上的飞燕一下,讵料香枕竟然随手而化,那一对飞燕,也随着她在受到惊骇之后,倏然束手而带动的微风,飘然飞起化为残絮!
端木云不禁凛然悚惧,连退了四五步,呆呆地看着正在冉冉坠下来的残絮,心胸间怦跳不止!
其实这个原因非常简单,香枕绣被,望之虽然崭新,但却不知在这象牙榻上,安置有若干年代了,故而本质已腐,成为朽物,只要有人在它上面些许用力,它自然就颓化为一堆灰烬。
端木云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因为事前未曾想到,故而香枕随手颓化之时,才受了惊吓。
如今她惊魂已定,反而暗笑自己的胆量忒小,再次走近香榻,重伸出右手,才待再在绣被之上拭摸一下,却突然终止了这个念头,随即嗟叹一声,她知这两床绣被,必然像双枕一样,故而不忍再将它抚毁,这是女子的天性,回忆过往的事迹,要比憧憬未来美妙得多!
她转身步向妆台,用手指轻轻按向台面,这座妆台是晶石所制,边沿都是用金银包裹着,停有五色宝石,晶石自然不会朽腐,也决不至于随手颓化,她所以按试的原故,仅时无聊的动作而已。
但事出意外,妆台面上,竟然随着端木云按下的手指,透穿成洞,这一来不由她不骇然了。
再次相试,依然如此,端木云摇头不迭,地从晶石台面的朽腐事上,计算着这间石室,至少已有千年光景。
她正摇头暗自叹息之时,突然双眉一挑立即自语道:
“不对呀!千年以前的床榻妆台,不是这种式样,尤其是枕、被之上所绣的……,这真令人不解?”
原来她突然想起了昔日初嫁及哮天的时候,老父知友,曾送了她一份重礼,那是一幅三国时代的洞房新人喜图,有人物,有摆设,绝非现下室中床。台的样子,按这间石室的布置而论,最多是三百年内的东西,莫非晶石在两三百年之内,也会朽腐成现在这个样子?
端木云想不明白,终于痴笑一声自语说道:
“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了,我是为搜觅天蓉姑娘和老伴儿下落而来的,管这些闲事作甚?”说着她再次微笑了一声,抬起头来,这遭她已不再为闲事分心,专一找寻走出这间石室的门户来了。
可是任她找遍了整个的石室,却没有发现一个通达外面的门户,不觉暗中焦急起来,在室内盘转不停。
最后,她霍地想起了那座曾经阻路的晶屏,自忖道:
“妆台也是晶石所制,触之则毁,想来晶屏亦难例外?何不先将晶屏毁掉,也许能有意外发现?”
因此她立即步向那座晶屏,微提真力,平伸右手,缓缓向外推去,她怕力量过大,引出意外之伤。
哪知晶屏动都不动,端木云错当是力道不足,又加了三成真力,却仍如蜻蜒撼柱一般,白费工夫。
她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八成真力打出一掌,岂料晶屏毫无伤损,却震得她那一条右臂和掌腕生疼。这次她有些恼了,倏地退后两步,双掌以十成劈空真力,猛扑在晶屏之上,却依旧是莫奈它何。事到此地,她方始死了心肠,长吁一声,低下头来。
突然,她身后起了一阵轻微的声响,端木云倏地转过身来,怪事!真是怪事,那张象牙香榻,竟已失踪!
端木云正在惊诧骇疑之时,晶屏对面的石壁,竟而活动起来,像是被一种无比的力道所推动,疾电般倒遇到数十丈外,这间小巧美奂的石室,平空阔展了数倍的地方,她不禁惊咦出声!
此时因为正面石壁退移的关系,这间石室突然变成了长方形状,只是地方虽然大了几倍,却仍然苦无门户。
端木云皱着双眉,注目适才曾经摆着象牙床榻的地方,地下不见裂缝,就像是那个香榻,随风去了似的,找不出丝毫失踪的痕迹,她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竖,心中怦怦乱跳不已。
她仗着胆,一步步向前走去,在经过本来安放着象牙香榻地方的时候,竟然绕了个弯,像是生怕碰上那张香榻似的。一面走着,她一面提心吊胆,并将功力提起,准备适应突然中的任何变化和事故,因此她步子很慢。
当她走出十数丈时,似乎觉得身后又有异声发出,立即回顾,这可把她吓呆了,身后除掉那盏六角形的壁灯之外,所有的陈设物件,已经全部失踪,石室竟然变成了一间空空无物的房子!
异响又自身后传来,她再转对着那道移动了的石壁,这次身后却空无一物。葺地在距她丈远的石顶上面,暴射下来一片奇亮耀跟的光芒,她不禁立即阖上了双目、再开启的时候,身前平添了一座玉石高台,高有丈二,广宽约有丈五,长方形状,那片奇亮的光芒,恰恰正好罩满台上!
她全身一抖,今朝所遇的种种怪事,兹后说来,恐怕无人相信,虽然至今没有丝毫令人惊惧的事情出现,但是端木云却被这种古怪奇异的变化,夺去了心志,如坠幽冥,不禁凛悚觳觫。
玉石高台之上,存放着什么东西?她怕知道,却又想知道,这就像是胆小的人,怕鬼,却偏偏愿意听人讲述恐怖的鬼怪故事一样,越是怕也越是想,她终于决定登上高台,一窥究竟。
念头决定之后,立即飞身纵上高台,注目之下,她竟然张着嘴巴,举缩着右手,想要呼喊,但却无法出声!
这是惊怕至极之下的样子,有什么事,竟然使这位名震天下的老枭婆,恐怖地抖战不止而无法出声呢?
原来玉石台上,睡着一位奇俊的少女,面色肃穆而端庄,颈下枕着那对绣有双飞燕的香枕,身上盖着那两床杏绫绣被,虽然说此事忒煞出人意外,但这也不值得端木云如此惊惧呀?
果然,端木云的两只眼睛,并非注视那端庄沉睡不醒的少女身上,而是恐惧地注视着高台的旁边。
旁边地方很大,放置着几样惊人心胆的东西,有一颗人头,面目已非,长发散乱,看来是个女子!
又有一条腿!还有一条腿!有一只膀臂!又一只膀臂!最量令人惧怕的是,有一段无头、无肢、五脏流散于腔外的尸体!这怎怪端木云欲呼无声?胆小的怕不早已吓死在这高台之上了!怪的是,尸体看来已有多年,但却不腐不朽。
久久之后,端木云方始松放下右臂,纵下高台,仅由丈高地方纵落,她竟无法站起,却颓然坐在了地上。
此时端木云已经知道自己误入了一座灵堂,她所骇异而不解的是,那些残肢碎散了的人体,为什么不装在一起,却这样乱糟糟地随便弃置?虽然看出来那些肢体已是数十年前的东西,并且不须多费思考,就能了然那些肢体全属女人,但是却无法断定这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不!不只是无法断定下这毒手的人是谁,又是什么人将这些碎残了的肢体,安放在那玉石高台上面去的呢?
端木云苦笑了一声,她有心再次登上玉石高台,清楚地看看,看看那个似乎沉睡不醒貌相端庄的少女,有无四肢,却提不起勇气,不禁皱眉自忖,自认生平杀人多多,从未有过怕意,今朝忒煞怪异,竟觉心惊难止,连再登玉石高台的勇气都没有,是老来心慈?还是……。
她忖念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时端木云已不愿再在这座灵堂中逗留,只苦难觅门户,一时无法走出。
这时她想到手边要有一柄锋利的宝刀有多好,至少可以仗以开凿那块晶屏,退出这座鬼气阴森的灵堂。
端木云思念到这里,蓦地记起来在那活动石壁之上,所悬挂着的那柄弧形宝剑来了,不由抬头观望。
那柄弧形短剑,果然还挂在原来的地方,大喜之下,立即飞纵近前,腾身上拨,顺手将短剑取了下来。短剑入手,端木云不禁暗中皱眉,怎地这般沉重,她一面疑思,一面按动弹簧,岂料宝剑竟然无法出鞘。
再次腕上加力,仍然不能如愿,这时一阵隆隆声响,那曾经悬挂着这柄短剑的石壁,平空裂出来一个缺口。
端木云自是喜极,这才知道,手中宝剑并非真物,它的用处是在坠着这道秘门的开关,故而如此沉重。宝剑取下之后,开关自动弹回,而秘门因之出现,至此地不由对这巧妙的机关设置,心折叹服。
她有心一试自己所料真假,立即飞身将宝剑悬于原处,然后在空中变式易势,自石壁缺口中疾射而过。果然隆隆之声再起,石壁缓缓自然拢合。
端木云仰望着刚刚拢合的石壁,会心地一笑,这才转过身来观望目下站立所在附近的一切。
这是一间书房,左右壁间摆放着高大书橱,正中一张奇古书案,案上一块尺长的水晶镇尺,宽有一寸,厚约八分,压着一本书籍,案旁左首,一架坐地高灯,灯旁,一座叫人的金铃,案前一只玲珑玉墩,除外再无杂物。
端木云目睹案上的书籍,不由走了过去,推开镇尺,合拢了那本书籍,封面上赫然入目是几个大字,她不禁惊喜地欢啸出声,随即坐于玉石墩上,伏身案际,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她忘记了渴饿和此行的目的,全神贯注在那本书上,如今只好任由端木云专心阅读,我们且说那天蓉姑娘。
天蓉姑娘在陷身怪绝的石室之后,目睹那高踞于白骨台上的骷髅死人,竟然开口说话和即将挪动因而吓昏。
醒来听得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听出是那分手已有数日的梅梦生,立即强睁双目,看清果然是他,不由将满腹的委屈和惊恐之念勾起,是故扑在梅梦生的身上,痛哭了起来。
在经过一阵痛哭和心情突然松弛之后,她竟然感觉到极端困倦,终于在梅梦生的怀抱中酣然睡去。
这一来可害苦了梅梦生,爱为人之天性,佳人在抱,怎能心意不动,却又不敢唐突冒犯,幸而梅梦生井无邪思,终能在最后关头,心明性灵,爱人爱己,以无上禅功,克服他念而趺坐无妄。
天蓉姑娘睡梦中渐觉累乏,她此时仍然认为像平常一样,是稳睡在床上,故而翻了个身,结果滚在了地上。
她吓醒了,他惊醒了,醒来四目相对,天蓉姑娘这才霍然记起睡前的事,不禁玉面转红,扑身坐起低下了头。
梅梦生为天蓉姑娘这种娇羞无邪的天真动作所感,不由得也面红耳赤觉得难为情起来,因此两个人都默然无言。
半晌之后,还是梅梦生先开口问道:
“蓉妹妹是什么时候来的,三位老人家呢?”
天蓉姑娘闻言,不知为了什么又羞红了面颊,低声道:
“梦生哥你真坏。”
这句话说傻了梅梦生,他呆呆的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天蓉姑娘看到梅梦生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由情笑道:
“瞧,你干么做出这个样子呀?”
“你说我坏,我……”
“你还不坏?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刚才……”
“哦!是怪我设说清楚,我是问你什么时候来到这不归谷中的,并不是问你在什么时候来到……”
天蓉姑娘白了他一眼,接口说道:
“你还说不坏,又重了一遍。”
“蓉妹妹别生气,我不是还没有说完吗?”
“哼!你倒有理了。”
“不不不,算我投理,快告诉我,三位老人家可好?”
“好,是好,对了,你刚才说这是不归谷中,难道你早已经知道是被那头戴竹篓的怪客,掳进了不归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