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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院的人都换上了孝服,白灯笼和白皤都挂上了外梁。
讣告发了出去,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
颜氏不吃不喝地坐在灵堂棺木旁边,怔怔地望着一对白烛发呆。
骐儿骥儿披麻戴孝烧着纸钱。
知道家中氛围不对,往日最爱闹腾的骐儿也并不闹了,小嘴紧抿,脸上一派肃然。
虽已是秋日,但也不宜停灵太久。
楚晋之不喜欢太过热闹,他去世三日后,楚彧便发了丧,将他下葬,让他入土为安。
直到棺木抬出去的时候,这三日一直一言不发的颜氏方才有了反应。
她追了上去,不顾丫鬟们的拦阻,嘶哑地叫着楚晋之的名字,声音凄然哀婉,让听的人都不由心中大恸。
颜氏哭晕了过去,楚彧和筱雨又在床边侍疾了几日,颜氏方才渐渐好转了回来。
只是人瘦了一大圈,瞧着憔悴不堪。
这日筱雨喂了颜氏喝了些粥,伺候着午睡了。行了出来,见到楚彧坐在院中的石凳下发呆。
筱雨走了过去,楚彧转过来问道:“母亲睡了?”
筱雨轻轻点头,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后道:“泉大人今日派人来说了,再五日就要送一部分使臣回西岭。我们如果要一起,须得给他回个话。”
楚彧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想回去吗?”
筱雨叹道:“这是该你拿主意的事儿。除了母亲,这里也没什么别的要牵挂的。”
“母亲她……似乎并不大想要跟我一起走。”楚彧轻叹道:“她舍不得离开和父亲一起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
楚晋之和颜氏的感情,也着实让筱雨动容。
即将撒手而去的时候,楚晋之那只抬了起来要给颜氏擦眼泪的手臂,始终没办法从筱雨的脑海里消失。
“将来等我们老了,我情愿我死在你前头。”筱雨忽然喟叹了一声。
楚彧顿时看向她,轻斥道:“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筱雨定定地道:“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楚晋之走了,一了百了,而颜氏却这般憔悴不堪,可不是留下的才是最痛苦的?
楚彧心里难受,好像有什么堵着自己嗓子眼儿似的,闷得慌,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闷声道:“那也是好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么早担忧做什么。”
筱雨淡淡一笑。
“我不过是有感而发。”
她看向楚彧:“要是母亲真的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西岭,可怎么办?父亲不在了,总不能让母亲一个人留在这儿。这要说出去,可是不孝。再说,我也不放心。母亲这般的精神状态……”
楚彧点了点头,道:“还有几日时间,我们好好劝劝母亲。父亲临走前也有遗言,让我们接母亲去西岭享福的。”
筱雨轻轻点头:“那我们少不得要好好和母亲说才行。”
“嗯,你先让人收拾行李,再和骐儿几个说一说。岳父岳母那里,也要交代一番才是。”
筱雨颔首:“这些我都省的。”
筱雨让人去打点行装、通知亲朋好友。楚彧则等着颜氏睡醒了后,同她提了要去西岭的事。
果不其然,颜氏摇头,说她不想去。
☆、1024。第1024章 交易
跪下恳求这种事,楚彧这个儿子做不出来。他只想说服母亲,却不想逼迫她。
“使团不日就要离开,我跟筱雨也要带着几个孩子回去了。”楚彧轻声道:“母亲一人留在这儿,儿子不放心。”
颜氏略笑了笑:“这些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这会儿左不过是你父亲不在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能多陪陪他。”
“母亲……”楚彧轻叹了一声:“父亲临终有言,让儿子儿媳接您去西岭享福。您还有一个孙儿没看过呢,再如何,也要代替父亲看看这个人孙儿不是?”
颜氏听闻此言,有些悸动。
骐儿骥儿和乐儿是楚彧和筱雨到了西岭之后才生下的孩子,而康康却是筱雨还怀着他时,颜氏便盼望着要见到的孙儿。虽说都是孙子,但从感情上来说,颜氏虽然没见过康康,但对康康付出的感情无疑是最深的。
颜氏略想了想,到底是点了点头。
楚彧心中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她道:“我比你父亲身体好,便是来回走几趟,都无妨。”
楚彧一顿,略一想便明白过来了颜氏的意思。
“母亲跟儿子去了西岭后,若是待得厌了,也可回来住上一年半载的。儿子儿媳陪您一起。”
楚彧说得平淡,颜氏望了望她,苦笑一声:“你这倒显得是我不通事理了,一把年纪了还拽着你们夫妻俩陪我胡闹。”
楚彧淡淡一笑:“母亲上半辈子过得憋闷不自在,下半辈子有儿子儿媳看顾着,自然是您想要做什么,儿子儿媳都会努力为母亲完成。”
颜氏眼眶微红,良久才连连到了几个“好”字。
她也不想让儿子儿媳为难,打定主意跟着儿子儿媳去西岭,等到觉得活得差不多到头了,便再回来。
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如此,颜氏同行的事情便也敲定了。
咸宁帝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没有给楚彧添什么阻碍。过去十年里楚彧和筱雨担心的“人质”问题,倒好像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楚彧和筱雨闲聊时说起,筱雨却道:“我便是那等小人,总不会将人看得太好。那狗皇帝现在是有了更好的人质,才舍得放掉母亲。”
楚彧一笑。
筱雨对咸宁帝颇有意见,每每提到他都会以“狗皇帝”称呼。
好在都是在私下里,筱雨也足够警醒,料想不会有人捅到咸宁帝那儿去。
整装出发的前一天,咸宁帝特意办了宫宴为他们饯行。
墨夫人仍旧没有出现,姬良羲规规矩矩地坐在咸宁帝下首,表现得规规矩矩的,见筱雨望向他,微微弯了眼睛对她笑了笑。
哎,皇家子弟,亲情寡淡,真让人说不出的同情可怜。
筱雨唯一希望的,便是这孩子将来不至于长歪。
想到这儿,筱雨不由得看向咸宁帝,眯了眯眼睛。
这男人应当不至于这么混账,把自己儿子往废物上养吧。
若将来姬良羲真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筱雨说什么也不会把乐儿嫁给他。
宫宴气氛良好,咸宁帝和楚彧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面上都是笑如春风。
筱雨四顾,正对上扈三弯对她抬眉。
像是有话要和她说。
筱雨借口出恭,退出了宴席,寻到了周边较为清静隐秘的地方。
一会儿后扈三弯便也悄悄跟了来。
“好在你身边没有跟个婢女。”扈三弯站在筱雨前面,眯眼一笑。
筱雨轻声道:“三弯叔这话说得……我可没忘你把我身边的鸣翠给抢了去的事。”
扈三弯顿时讪讪,摸了摸头,道:“这怎么说的,我跟鸣翠是两情相悦。”
“知道。”
筱雨淡淡一笑,正色道:“三弯叔单独将我唤到这儿来,必有正事要与我说,何事?”
扈三弯也肃了面容,轻声问道:“皇上拿太子的婚事,跟你们做了交易?”
筱雨一惊。
这可算是十分隐秘的事,筱雨虽然告知了家中亲眷,解释乐儿的婚事由来,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能说出去。秦家人都是守口如瓶之人,自然不会将这件事宣之于口。
仿佛知道筱雨心中疑惑什么,扈三弯忙摆手道:“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是我让人循着蛛丝马迹查出来的。”
扈三弯顿了顿,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必然是不希望子女陷于宫廷之中,所以就很疑惑,皇上提了太子和你女儿的婚事,你怎么会这般轻易答应。那必然是有什么在中间横着,让你不得不应。正好,我的探子通过这些日子的打听,发现兵部私库武器房有些动作,昨个儿才得了确切消息,有一批武器从兵部私运出来,而那批武器,便是之前与曾家相抗时,从海国手中截获的海国武器。”
扈三弯犹豫了一下:“皇上用这批武器和你们换取太子的婚事?”
筱雨不得不佩服扈三弯的心思缜密。
她微微一笑,夜晚有些寒凉,风吹起她鬓边的散发。筱雨将散发别到耳后,轻声道:“三弯叔还是这般目光如炬。确实如你所料。”
筱雨顿了顿,偏头看向扈三弯,问道:“三弯叔觉得,这笔买卖,是亏了还是赚了?”
扈三弯苦涩一笑:“什么亏了赚了的,你何时会将女儿的婚事当做买卖。”
筱雨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些,轻轻道:“我也没有办法。他抛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容不得我不答应。”
扈三弯轻轻点了点头,抿唇看向筱雨,道:“如果皇上给的这批武器,西岭拿去之后能够有机括高手参悟得出这当中的锻造之技,那皇上就该是亏大了。据我所知,这十年来兵部、工部找了无数的能工巧匠,希望能够参悟出武器中的奥秘,却是只研究了皮毛。武器珍贵,皇上也舍不得拆毁太多,致使研究之事一直停滞不前。”
筱雨莞尔一笑:“那……说不定西岭真的能够后来居上。”
扈三弯舒了口气:“我倒是希望,谁都别研究出来的好。”
筱雨盯向扈三弯。
“海国如今已是自顾不暇,若是能够被海上的风暴给彻底覆灭,便再也没有人知道锻造这些武器的原理。西岭和大晋半斤八两,各自拥有武器,却又各自不能制造更多的武器。如此,两国方可太平。”
筱雨不由一笑。
扈三弯当年可是个十足的愤青,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一个有过有名之人。
她正想说话,孰料扈三弯却先开口相询,问她道:“筱雨,你在西岭待了十年,可是已经将自己当做西岭之人了?”
这话问得并不算直白,话中的意思筱雨略略一想就能醒过味来。
扈三弯是想问她,是否已经把自己也当做是站在大晋对立面了。
毕竟,西岭不是大晋,而是大晋潜在的敌国。
筱雨略沉吟了一番,才轻声回答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要论归属感,她或许对西岭更有归属感。因为那里是她用心经营过的地方。而大晋,早已制度成熟。
但是她是大晋人,她的父母兄弟都在大晋。
她不想站在大晋的对立面,可要是有朝一日,真有那么一天……
她想,她大概会避开两国之争吧。
扈三弯似乎也没有想要从筱雨的口中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出来。
他盯着筱雨看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道:“看得出来,你不想与大晋为敌。”
筱雨半晌不语,良久才开口问道:“三弯叔,你唤我来,到底要与我说什么?”
扈三弯轻轻一笑:“我也不与你打哑谜了。”
扈三弯顿了顿,道:“大晋花费了十年都不能参悟出的锻造之技,我希望……西岭也参悟不出。这一点,就只能靠你暗中帮忙了。”
扈三弯的意思是要筱雨暗中破坏西岭的研究。
筱雨不由一笑:“三弯叔,你就这么笃定,大晋耗费十年都不能研究出来的东西,西岭却会研究出来吗?”
扈三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他道:“大晋远不如西岭活跃,这……很难说。”
筱雨轻轻抿唇。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希望你能不让我失望。”扈三弯轻叹一声:“皇上这一招,是错招。”
筱雨并不这么认为。
“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