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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展雄话犹未了,见一头似乎受了伤的狮子,落了单,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跳跃;继之,一群蚂蚁,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带着沙沙之声,向这边行走。霎时间,那头狮子被蚁群包围,发出凄厉的哀叫,往日称雄山林的兽王,不到一盏茶工夫,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胡宜烽离南京以来,已两战强敌,虽身受重伤,也没有畏惧胆寒过,眼下见雄狮为蚁群所啖,不禁直打哆嗦,惨然道:“可怖之极,可怖之极!”
那群蚂蚁纪律严明,秩序井然。为首的是一只长约二寸的蚁王,色泽乌黑发亮;后面紧跟着四只寸许长的蚂蚁,似是大将;其他的蚂蚁也足有半寸长,浩浩荡荡,所向无敌。廖、胡二人见状,慌忙跳向身后的一株参天大树,以便急切时逃走。
蚁群爬行极快,眼看已至池边。池内的赤链蛇与巨蝎却互不相让,兀自僵持着,而那条大蜈蚣则洞察先机,腾地弓身,弹出大池,飞掠树梢,逃命去了。
数不清的蚂蚁迅速地兵分两路,沿池边包抄过去,继而顺池壁爬下,从四面向蛇、蝎环攻。刹那间,蛇、蝎为蚂蚁覆盖,伴以沙沙声香,瞬时池内只剩下一根蛇骨与一具巨蝎的空壳!群蚁饮食之后,纷纷缘池壁而上,在蚁王的率领下,又列队行进了。
廖展雄睹视这怵目惊心的场面,皮皱肉麻,想道:这群蚂蚁所向披靡,无敌不克,若行至村镇,岂非人类大劫?常言道,击贼须先击王。想到这里,一抖手,抛出五枚金钱镖,将那蚁王与它的四员大将拦腰截断。
四只大蚂蚁折断后在原地无力地挣扎,而那蚁王虽首尾异处,头部却仍然向前爬行。后边的蚁群,阵容不乱,踏过四只大蚂蚁的躯体,紧紧跟上。见此情形,廖展雄惊叹不已,连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忽听得胡宜秋尖锐一啸,叫声:“着!”一根银针闪烁而出,将那正在爬行的蚁王头部,牢牢地钉在地上,蚁群倏然而止。
好一会儿,有几只胆大的蚂蚁似乎察到不祥,爬向前面,绕那蚁王之首兜了一个圈子,即向右面爬去。这几只蚂蚁想是大将属下的头目,一经脱离蚁阵,顿时阵容大乱,这群适才还是所向披靡的蚂蚁,现时四散开来,奔向东西南北,消失于蜈蚣岭的丛林乱草间。
廖展雄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道:“秋妹,急战已息,我们回去吧。哎,只可惜逃走了那条大蜈蚣!”
胡宜秋深有感触道:“这自然界弱肉强食,委实惊心动魄,刻下我还在起鸡皮疙瘩呢。”
廖展雄道:“天地间,有一物必有一制,强者因弱者之存而得以生,弱者聚合为群,也可变成强者。你看那三条巨蛊,啖食千百条毒虫殆尽,是何等的威风,却不免两毙一遁。狮乃兽中之王,吼叫一声,群兽为之胆寒,只因行动稍缓,竟丧生蚁口,霎时间即成白骨。这群蚂蚁,在蚁王的统领下,即是千军万马,也必为之披靡,而一旦失去统驭,合群解体,又是弱者,仍为强者之食。这就叫:诸凡万物,相生相克。”
二人纵下树来,细视那蚁王之首良久,才缓缓下岭,转回古丈客店。
黑夜已深,山城古丈沉没在一片寂静之中。廖展雄卧于榻上,正自好睡,忽听得窗棂微动之声,惊觉而起,侧耳细听,并无异样,仍是一片寂静。是自己听错了么?他点燃了窗前桌上的油灯,看见桌上有一个小纸球,再看窗纸上呈现一个小孔,显然那纸球是方才有人弹进来的。以己之功力度之,这人轻功十分了得,不在己下。这夜行人意欲何为?若暗算自己来着,后果已然不堪设想。看来非有恶意,且看这纸球再说。当下展开纸球,四字狂草跃然纸上,苍劲有力:“夜防暗算。”于是吹灭油灯,盘坐于床,静观其变。
约莫半炷香工夫,一阵疾风吹来,窗户洞开,在星天衬托下,一条三尺来长的硕大蜈蚣,穿窗飞入,扑向廖展雄。廖展雄一看便知,是日间在群蚁袭击下,从大池内逃走的那条蜈蚣蛊。急切间,他顺手抓起床头的金丝鳝王鞭,上下舞动,护住身形,伺机进击。
那条大蜈蚣对金丝鳝王鞭似有畏惧,只是在空中盘旋,不敢下来,即也不愿离去。廖展雄心道:难道这金丝鳝王骨有避毒之功?于是抖动金丝鳝王鞭,向大蜈蚣连点。那蜈蚣左闪右避,忽高忽低,灵动之
极,一时倒也奈何不了它。
廖展雄鞭长有限,连点数鞭,见击它不中,遂放低鞭头,诱它俯攻。大蜈蚣果然上当,俯身冲下。廖展雄瞅得真切,抡起鳝王鞭,快若电光石火,向蜈蚣腰际扫到,大蜈蚣突地升高,避开鞭锋。良机即现,岂能骤失?廖展雄一按鞭柄机簧,鳝口张开,一根子午闷心钉疾射而出,正中蜈蚣颈部,大蜈蚣想是疼痛,呼的一声,倒腾窗外,破空而去。
廖展雄心念胡宜秋,飞身出屋,一个起落,便至她窗下。只见窗户已然大开,胡宜秋在屋内挥舞宝剑,划出一道又一道紫色光圈,正自同一条尺余长的蜈蚣搏斗,其激烈之势,远过于方才自己与大蜈蚣之战。
廖展雄喊道:“秋妹休惊,愚兄助你!”语声甫落,甩直鳝王鞭,一根子午闷心钉闪电也似,射中蜈蚣头部。那蜈蚣身形一弓,从空中摔跌下来。胡宜秋跟上两剑,将那蜈蚣斩成三截。
廖展雄跳进屋内,点上油灯道:“秋妹没事吧?”
胡宜秋道:“没事。雄哥何以得知小妹受袭?”
廖展雄笑道:“这条蜈蚣不及那条蜈蚣道行深厚,只一击便毙。”
胡宜秋惊道:“雄哥也遭袭击了么?”
廖展雄道:“就是日间从池内飞去的那条大蜈蚣,中了我一根子午闷心钉,却让它逃了,不过谅它也支撑不了六个时辰。”
胡宜秋道:“说来奇怪,那五毒道长怎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姓名?”
廖展雄道:“想是我们日间见三蛊鏖战时,给白云观的人盯上了。他跟踪到这客店,岂不一切了然?”
胡宜秋道:“还有更奇怪的事呢。要不是这纸球打在我的脸上,我事先有了防备,说不定要吃大亏。”
廖展雄接过已展开的纸球一看,上面狂草四字,与给自己的一样,说道:“这奇人不知是谁,却暗中相助我们。我居九华山十多年,不识江湖人物,秋妹是否有些线索?”
胡宜秋道:“在我父、祖辈故人之中,并无如此身手之人。”
廖展雄道:“只有日后慢慢查访了。今夜经此一闹,也无法安睡,不如刻下去蜈蚣岭,了结五毒道长这笔帐。”胡宜秋称是。
当下廖、胡二人施展轻身功夫,纵上屋面,越过城墙,一径向西,到达蜈蚣岭天已大亮。二人提携上岭,但见漫山寒烟,弥雾封谷,在晨风摧动下,翻卷如云。待至上达岭巅,鸟瞰东方,旭日吐艳,喷薄而出,在阳光照射下,雾气渐散,松柏苍劲,斑竹修长,已然清淅可见。
廖展雄喟叹道:“好端端的一座蜈蚣岭,却让这妖道控驭,世俗视若皇宫禁地,竟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胡宜秋道:“今天定要将这皇宫也似的白云观,夷为平地!”
廖、胡二人走至白云观前,却见观门紧闭,杳无声息。日出之时,一般庙院早已山门大开,香烟袅袅,钟磬齐鸣,诵经声响,这白云观何以异常?廖展雄扣门数声,并无回应,遂伸掌向门上按去,“嘎”的一声响,门闩震断,推门入内。
二人穿过两进大殿,却空无一人,心中均道:古怪!继而走至天井,忽听到东厢房有说话之声,于是二人提剑在手,步进房内,只见有十多个道士围着一张大床,在那里七嘴八舌。
廖展雄大喝道:“五毒道长,快来受死!”
众道士闻言转身抬头,其中一道士面如土色,“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声音颤抖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其余道士见状,都跪了下来,口喊“饶命。”
廖展雄甚是纳罕,问道:“哪个是五毒道长?”
先跪下的那道士道:“师父今晨已给飞天蜈蚣蛊咬死了。”
廖展雄道:“什么飞天蜈蚣蛊?怎么会咬死你师父?都站起来回话!”众道士窸窸窣窣地站起身来,兀自惊恐。
那道士道:“回二位大侠话,昨日二位前来探岭,给一个去岭腰挑水的小道士发现,他回来说了,师父便命小人跟踪二位。小人一直跟至古丈城内客店,找店家打听清楚,回观如实禀告师父。当夜,师父连我们这些弟子也不让知晓,便放出飞天蜈蚣蛊与另一条蜈蚣蛊,欲取二位大侠性命。天刚亮时,师父在这丹房喊我们,说是用蛊偷袭二位,飞天蜈蚣蛊受伤返回,咬了他一口,要我们快拿解药。我们师兄弟见师父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左腮帮肿得老高,两个小孔直流黑水,身上还趴着那条死了的飞天蜈蚣蛊,才信他所言确实。众人一时慌了手脚,翻了好几个药箱,方才找到专解蜈蚣蛊毒的解药,哪知师父一连服了五颗,都不见效,在床上惨叫数声,天大亮时便咽气了。”
廖展雄走近床前,探身看了看五毒道长乌肿发亮的面孔,又命一道士解开他的衣服,翻过身来,见他背上确有一个硕大的蜈蚣血印,点了点头,自语道:“这就是了。”
胡宜秋在一旁道:“听说毒蛊听命于符帖,怎的会伤害它的主人?”
那道士道:“毒蛊听命于符术,一旦放出,必须见血,若伤人不中,便要回来咬放蛊之人。师父为了防这一手,才配制了各种蛊毒的解药。这次不知怎的,连服五颗蜈蚣蛊毒的解药也没有用,许是飞天蜈蚣蛊毒性太大,解药降它不住。”
廖展雄淡淡一笑道:“情因飞天蜈蚣蛊在偷袭在下时,中了我的子午闷心钉,钉上有三种蛇毒,散入了飞天蜈蚣蛊的躯体。飞天蜈蚣蛊咬你师父一口,蛇毒便随蜈蚣蛊毒注入他的体内,解蜈蚣蛊毒的解药岂能解得?也是你师父害人如麻,当有今日的下场!”
说罢,廖展雄在丹房内搜索起来,一会儿,找到了徐公公给五毒道长的书信与那颗夜明珠,揣入怀内,然后目光横视,炯炯有如利剑,在众道士脸上扫了一眼。众道士微微战栗,恐悚不安。
只听廖展雄说道:“尔等师父已自食其果。尔等也曾助纣为虐,从今以后当洗心革面,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若再为非作歹,传入我耳内,我即在千里之外,亦定赶来取尔等项上首级!”
众道士此时如获赦旨纶音,齐声道:“谨遵大侠吩咐。”
这些道士何以惧怕廖、胡二人如斯?原来众道士只是跟五毒道长学了点养蛊使毒的法儿,专干些丧天害理的事情,武功却是平平。眼见得飞天蜈蚣蛊也奈何不了二人,反致师父丧命,不知他们有何等高妙的法术,是以不敢造次,唯命是听。
当下廖展雄、胡宜秋与众道士走出丹房,走至后院。但见院内置有许多大缸,其上均反扣一口大缸,廖展雄问道:“这共养了多少蛊?”
先前那道士答道:“共有蛊五十八条。”
廖展雄着人取来几桶豆油与许多干柴,手指大缸道:“这些毒蛊危世已久,须尽数除灭。”遂将干柴浸以豆油,点成火把,命众道士掀开大缸,一一投了进去,又一一盖好。一时“啪啪”作响,腥气熏天,数十条毒蛊都随祝融氏去了。
此时廖展雄道:“白云观作恶多年,是个杀人魔窟,宜以火焚之。你们且把观内的财物平分了,即收拾行李,往别处谋生吧。”
众道士不敢多言,唯唯而已,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