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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宜秋奇道:“表哥刚刚艺成下山,怎的便收了徒弟?”
廖展雄将打豹收徒之事说了,胡宜秋笑道:“表哥好福气,才下山便收了个得意的徒弟。”
二人催马行至岳家。岳山见了,甚是殷勤,说道:“廖大侠匆匆上哪里去?这次可要多住几天了。”
廖展雄道:“我与胡表弟有事去湖广辰州,途经吕亭,顺便看看岳平的伤势,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岳平上前给师父叩头道:“师父带徒儿一起去吧,也好见见世面。”
廖展雄道:“你肩伤未愈,还是好好养伤要紧。”
岳平道:“徒儿伤愈之后,可到哪里去寻师父?”
胡宜秋见他感情真切,便道:“我们不久即去福建投效戚继光,我哥哥在戚继光帐下任职参将。你伤愈之后径去福建,若我们尚未至军营,可找我哥哥胡宜春。”取了一根银针给岳平,道:“以此为证。”
岳平接过银针,欢天喜地,道:“多谢胡大侠。”小心地收好银针。
一夜无话。第二天绝早,廖、胡二人上马赶路,岳山父子送至吕亭镇头。
二人快马一鞭,扬尘南驰,未牌时分,已至安庆,于是直奔江边渡口。但见满江大雾,无涯无际,渡口空荡荡无有一人。
胡宜秋道:“看光景今天是没法过江了。表哥,我们就在附近找一家客店住下,明晨再过江吧。”
廖展雄道:“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牵着马,走在沿江的一条街上,不多远,看见一家“迎江楼”客店,于是走过去。店伙早已迎上来,道:“二位客官住店么?”
廖展雄道:“要一间干净的上房。”
胡宜秋道:“要两间上房。”
廖展雄诧然道:“我兄弟同住一房,正好抵足长谈,何以要分住两间?”
胡宜秋道:“小弟在家是一个人睡惯了的。”
店伙道:“小店多的是上房。”
廖展雄笑道:“既如此,就要两间上房吧。”
店伙引二人至房内,又有一个伙计过来牵马至后院。
歇息了一会,廖展雄道:“天色尚早,听说这江边有个迎江寺,我们何不到迎江寺看看,也好消磨辰光。”胡宜秋应“好”。
廖、二人出了迎江楼,左拐不远便到迎江寺。这迎江寺宛若一条大船,山门左右各有一只大铁锚,寺内有振风塔,高七级,有如船的桅杆,想是取行船振风之意,倒也别致。
二人跨进山门,迎面有一尊弥勒佛,大腹便便,笑容可掬。佛像两旁挂一副对联,上联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下联是:“慈颜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廖展雄道:“佛家讲的是慈悲容忍,四大皆空,这副对联倒对得有趣。”
二人穿过前庭,步入大雄宝殿,但见大殿中间有三尊如来佛塑像,并排而坐。胡宜秋道:“表哥,为何明教寺的大雄宝殿仅有一尊如来,这迎江寺却有三尊如来?在普陀山也是这样,有的寺庙有一尊如来,有的寺庙有三尊如来。”
廖展雄笑道:“表弟欲考试愚兄么?”
胡宜秋道:“小弟委实不知,怎敢考试表哥?”
廖展雄道:“想那普陀山也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你身为观音院住持的弟子,岂会不知?”
胡宜秋道:“关于佛门典故,我曾多次询问师父,师父总是说,你与佛门无缘,知此作甚?”
廖展雄道:“你师父之言不无道理。不过我师父说,既然学艺于佛教圣地,对佛门之事也应知一二。”
胡宜秋道:“所以小弟在这里诚心请教表哥呢。”
廖展雄道:“愚兄也知之不多,都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现下就鹦鹉学舌吧。这三尊佛总称三世如来。居中的是释迦如来佛,即佛祖如来,原名叫悉达多·乔答摩,释迦族人。两千多年前,他原是北天竺迦毗罗卫净饭王的王子,后来悟道出家,在天竺(古代泥泊尔,印度)一带创立了佛教,他的弟子们尊称他为释迦牟尼,意即‘释迦族的圣人’。他圆寂后,由他的弟子把他的言行记录在贝叶上,流传下来,成为佛教典故与佛本生经,也叫‘贝叶真经’。古时候,天竺人把当地的一种贝多罗树叶,放在水中浸泡,待叶肉腐烂后,留下了稠密的网状树叶经络,可以代纸写字,写在这种‘纸’上的经文,故称‘贝叶真经’。释迦牟尼左边的,是三世如来中的东方佛,称药师如来佛,佛教中说他能给人医治各种疾病,是以又称消灾延寿佛。释迦牟尼右边的,是三世如来中的西方佛,称弥陀如来佛,又称阿弥陀佛(阿音‘婀’),佛教中所说的西方极乐世界,属他管辖。佛门宣扬人生在世须积善积德,死后方可接引到西方极乐世界去。若寺庙中只有一尊如来,那便是佛祖释迦牟尼。”
胡宜秋兴致正浓,问道:“站在三世如来前下的一老一少,是何菩萨?”
廖展雄道:“这老者是迦叶菩萨,他是佛祖如来传法宗的第一代祖师,为佛门二十八祖之首。那少者是阿傩菩萨,人称多闻第一,是佛祖如来的弟子,佛教经典就是由他记录佛祖言行于贝叶上,才得以流传至今的。”
胡宜秋环指十八罗汉,道:“小弟见大多数寺庙均为十八罗汉,那年我路过苏州,见寒山寺却只有十六罗汉,至今也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希望表哥一解。”
廖展雄道:“你欲打破沙锅问到底么?”微微一笑,道:“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圆寂后,日夜守候在他身边祈祷的十六名弟子,后来均得正果,成为罗汉。唐玄奘在所译‘法住记‘中,按意把他们分别译成:降龙罗汉、伏虎罗汉、长眉罗汉、长手罗汉、听经罗汉、讲经罗汉、沉思罗汉、愁思罗汉、藐视罗汉、钦佩罗汉、巡山罗汉、假寐罗汉、袒腹罗汉、讪笑罗汉、评酒罗汉、五蕴罗汉。”
廖展雄顿了顿,接道:“若是音译,字数极长。而古书是不加圈点的,读书时要读书人自己断句。古人读书,一句话读完了,常常在字的旁边加一个点或圆圈,叫做‘句’;一句话没完,但读时需要有一个停顿,就在字的下面加一个点,叫做‘读’(音、义:‘逗’)。两者合称‘句读’。古人就是用‘句读’来给古书断句的。西天原来只有十六罗汉,不知哪位古人在‘句读’佛经时,将其中的两个罗汉名字各‘读’为二,两个罗汉‘读’为四个罗汉,于是乎就变成了十八罗汉了。也有人将守候祈祷佛祖的十六名弟子,加上‘弥勒’及佛母‘摩耶夫人’,视为十八罗汉。苏州寒山寺建寺较早,还没演变成十八罗汉,故只有十六罗汉。”
胡宜秋笑道:“表哥讲解得透彻明了,小弟益发要问了。各地有许多关公庙,那是因为他重义气,堪为人表,何以佛寺里也供奉关公呢?”
廖展雄也笑道:“不想表弟对佛门掌故有如许兴趣,愚兄只得倾囊而叙了。相传关公被东吴杀后,灵魂不散,在空中高呼道:‘还我头来!’玉泉寺里的佛祖对他说:‘你过五关斩六将,一生中杀了多少名将,他们的头向谁要还?’关公似有所悟,但仍喊道:‘还我头来!’佛祖便向他讲经说法,关公听后大悟道:‘敢问佛祖,我怎样才能去西方极乐世界?’佛祖大笑道:‘你只有放下屠刀,到寺庙护佛,方能如愿。’关公满口答应,故而所见佛寺中,关公的刀头是着地的,这正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
胡宜秋道:“小弟还有一事不明,须向表哥讨教。对于观音菩萨,有人称观音,有人称观世音,有人说他是男身,有人说她是女身,不知何故?”
廖展雄道:“观音菩萨,原名观自在,佛教中说她能救苦救难,当世人遇危难之际,只要呼唤她的名号,她即寻声来救,是以称她为‘观世音’。她手托净水瓶,柳枝洒出净水,可以普救众生到极乐的彼岸去。唐朝时,为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因此改称观世音为观音。相传她原是男身慈航道人,修十七世才成女身。”
说话间,廖、胡二人已穿过大雄宝殿,向振风搭走去。安庆是个水码头,迎江寺游客很多,男男女女,摩肩擦背。大凡来迎江寺的游客,都欲登上振风塔,以一睹江景为快。
二人随人流行至振风塔下,胡宜秋的右足跟给人碰了一下,偶一回顾,见后面人群中有一人好生面熟;奇怪的是那人与自己目光甫接,即低下头去。此时廖展雄已走进振风塔,胡宜秋无暇思索,赶紧跟上去。
二人拾阶登上振风塔最高层,此时江面上大雾已渐渐散去,眺望大江,舟船沿泝,形如穿梭,壮丽景色,一览无余。
廖展雄凝视江面,若有所思,突然手指大江道:“表弟,你看这江面上东行西往,一共多少船只?”
胡宜秋用手数了数,但见舟帆点点,哪能数清?于是说道:“无数。”
廖展雄却道:“两只。”
胡宜秋疑道:“两只?”
廖展雄笑道:“不错,两只!一只是‘名’,一只是‘利’。这许多船只中,无非是携眷上任的,承办公务的,经商谋财的,打鱼糊口的,凡此种种,都脱不了‘名利’二字。是以那大肚弥勒佛笑对江面,寓意颇深呢。”
胡宜秋道:“有没有抛却名利的呢?”
廖展雄道:“抛却名利是很难得的,如刚才说的那些菩萨、罗汉,也未能尽抛名利。”
胡宜秋道:“那些菩萨、罗汉,在西方极乐世界里,修真养性,与天同寿,要名利何益?表哥之说恐未确也。”
廖展雄道:“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表弟有没有听说过?”
胡宜秋道:“小弟身在佛院数年,哪能没有听说过?”
廖展雄道:“那唐玄奘去西天取经,历尽千辛万苦一十四年,方至西天灵山雷音寺参见佛祖如来。佛祖命阿傩、迦叶带唐玄奘到珍楼宝阁,去领取真经。阿傩引唐玄奘至楼下,看遍经名之后,便向唐玄奘索要礼物。唐玄奘一听,忙道:‘弟子不曾备得。’阿傩、迦叶笑道:‘好、好、好!到这边来接经。’唐玄奘接了经卷,返向东土,行至途中,发现哪里是什么真经,全是白纸,并无半点字迹!”
胡宜秋道:“这阿傩、迦叶实是可恶!唐玄奘为何不回禀佛祖?”
廖展雄道:“唐玄奘回至雷音寺,禀告佛祖,佛祖听罢笑道:‘此事已知。只因经不可轻传,不可轻取。往日比丘给人诵经一遍,讨得三斗三升米粒黄金,我还嫌他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佛祖数落了一番,又叫阿傩、迦叶快将有字真经,拾几卷与他。阿傩、迦叶复领唐玄奘来到珍楼宝阁,仍问道:‘可有什么礼物?’唐玄奘无奈,只得取出当年唐太宗亲手所赐的紫金钵盂,双手交上。阿傩接了微微而笑,迦叶进阁拣经取卷,唐玄奘这才得到真经。”
廖展雄叹了一口气,道:“你说佛祖、阿傩、迦叶哪里在传授真经,简直是在出卖真经!经传东土则有名,收取财物则有利,岂脱‘名利’二字哉?”
胡宜秋道:“如此说来,抛却名利普天之下竟无一人?”
廖展雄道:“有,但极少,像戚继光那样的人便是。听说他在福州与倭寇交战,他的儿子临敌胆怯反顾,按军法给他推出辕门斩首了。子犯法且行刑,视名利可知。”
胡宜秋道:“听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廖展雄笑道:“言过了,言过了。难得表弟勤问好学。‘学问学问,学而且问。人生在世,好学勤问,与己有益,与人无害,何乐而不为之?’这是恩师常说的话。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