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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静秋很快跟着电梯到了君诚律师事务所所在的26层,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前台小姐,她做得很是端正,在单静秋一靠近便温柔地看向了她。
“您好,我是昨天晚上预约今天早上九点的单女士,对预约的卢冠杰律师。”单静秋很快讲自己的情况表述完毕,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的前台小姐翻阅着预约登记本。
她声调轻柔礼貌:“是这样的单小姐,我刚刚已经确认了你的预约,请从右侧进去入门右拐,上头有门牌,在三号咨询室里头,我这边会通知律师马上来。”等到单静秋一转身,她便拨通了内线电话:“喂,卢律师,昨天预约的单女士已经到了三号咨询室,对的,请您准时到达。”
听完对话全程的单静秋已经走开,她静静地走入还空无一人的三号咨询室等着女婿的进入。
很快,那门被小心的推开,身穿合身西装的卢冠杰一下走了进来:“您好,我是君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卢冠杰,单女……”
“妈?”一向缜密冷静的大律师脸上全是错愕,“您怎么来了。”
第184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四)
写字楼上方的玻璃都是落地式; 采光很好,哪怕将百叶窗帘拉下了一半; 屋内也依旧异常明亮。
卢冠杰僵硬着脸,让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实习生小姑娘帮忙端进了两杯温热的茶水; 在对方放下茶杯转身离开,轻轻关上咨询室门后,他再度朝向自家莫名驾到的岳母大人; 满面疑惑:“妈; 现在……”他看了下手上的表,“九点刚过; 你和爸面馆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吗?”
他和林蓓蓓结婚的这十来年里; 他的岳父和岳母一向在同事中有口皆碑,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天生的不爱给人增添麻烦,岳父、岳母始终和他们的小家庭保持了些许距离,从来没有对他们指手画脚,平日里和他爸爸、妈妈也相处的不错; 发生任何事情宁可自己咬咬牙解决; 也绝不找上女儿和女婿。
这可要卢冠杰的好些同事羡慕得不行; 毕竟能在君诚律师事务所工作; 也算得上是事业有成了,平日里找上门来帮忙的可多的不行; 更别说他们这律师的特殊身份,像他有些同事,就连七大姑八大姨家里头搞个什么离婚、拆迁; 都得咨询个一晚上,可这些事,在他们家,全都没有,父母那就已经帮忙拦得严严实实。
“哎,忙完了,我和你爸也说过了,我们俩年纪渐渐也大了,也不追求什么大的突破,就希望这个面馆能稳定一些,以后估计就是这样随意经营,卖完就关店了。”单静秋看着女婿说得温和。
卢冠杰有些惊诧,没说出口,毕竟之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听着林爸爸说要把面馆发扬光大,做个连锁呢!不过他倒是挺支持这种想法,撑了下眼镜,点了点头:“这我很支持你,像是我爸、我妈,他们做的那个五金店,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坚持,我也希望他们尽量不要经营,毕竟年纪这种东西在这里,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
他一边说一边沉思,回忆起昨天晚上妻子和他说的要将两个孩子送到岳父岳母那边去照顾一个月,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可这有什么值得当面来和他说的呢,卢冠杰不太明白,他抬眼看向岳母,对方却像一下读懂了他心里话一样地解释了起来。
“冠杰。”单静秋先喊了一眼女婿的名字,刚刚她已经上下打量了一圈,对方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涵养,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卢冠杰上辈子对外,一直是个十足的好男人,他一心为了家庭,努力拼搏,在发达后面对种种诱惑没有动摇,对待子女疼爱、长辈孝顺,看上去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
可他却从来没有去看看,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到情绪崩溃的边缘。
“妈今天来是想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发现蓓蓓最近不大对劲。”她轻声问道。
卢冠杰一怔,他愣愣地看着岳母,没反应过来:“妈,你说蓓蓓不对劲,是指的哪方面不对劲?”单静秋这么一说,他便也努力回想了起来,可怎么想也想不到,毕竟他现在工作很忙,如果在s城里头,基本晚上最早也得八九点回去,还得在社交软件继续维护一些代理人关系,而妻子通常在儿女房间陪着儿女读书,等到两人重新回房的时候,基本都累得不太想说话,直接一觉睡到天明,更何况,有时候从事务所回去的卢冠杰,累得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妻子如果想和他说点话,他都听不进去。
早些年,他和蓓蓓在社交软件上还是挺有交谈,可现在早就没了,他每天一打开手机随随便便都是几十上百条消息,事有轻重缓急,他若是发觉妻子说的没什么重要事情,一般都简单回复,然后继续忙活起来。
在岳母的询问下,他有些难堪,因为在他看来,妻子根本无从变起……
看着卢冠杰低着的脑袋,单静秋不用追问,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她抓着手包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看来你并不知道。”她温和地说,“冠杰,妈没有怪你的意思,这几十年前,我和蓓蓓爸爸在一起,他有半点风吹草动,我比他还要先知道,我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如此,可你作为蓓蓓的丈夫,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对不起,妈……”卢冠杰惭愧极了,声音低沉,“蓓蓓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他的羞愧已然被擦去,心中满满地全是担忧,能让岳母特地过来,那蓓蓓的身体一定不太舒服。
单静秋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对上卢冠杰忧心忡忡的眼,示意对方别着急,而后便开口继续往下说:“可能你不知道,蓓蓓最近真的很辛苦,她由于过度的辛苦,心理健康方面发生了一些问题,我托我们店里头的一个顾客,找了咱们这三甲医院精神科的主任医师咨询了一下,她这可能已经有一些焦虑症和抑郁症的症状出现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卢冠杰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在咨询室内走了两步,满脸茫然地看着岳母,神色惶惶,“蓓蓓她一直挺好的啊。”他有读书,平时也接触很多新闻,这年头心理疾病的爆发率越来越高,他清楚地知道,这东西有多严重。
“蓓蓓最近很辛苦是吗?是家里头的事情吗?还是我爸我妈那?可是家里头已经请了保姆,要不我现在给我爸爸妈妈请个护工去?”卢冠杰焦急地看向岳母,征询着他的意见,正因为家中有人帮忙,爸妈也是头一回出问题,他从来不觉得林蓓蓓辛苦,在他的观念里头,小时候妈妈一个人又去店里帮忙、又做家务、又照顾他,还能将亲戚关系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蓓蓓不用做家务,外头亲戚也不多,只需要专心照顾两个孩子,何以至此,这不是大家都在做的吗?
是啊,何以至此。
单静秋静静地看着茫然的女婿,从她的手包里头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字,这上头全都是单静秋昨天按照女儿发来的信息,和她的印象,一条条誊抄、写在上头的,密密麻麻的字迹,要人看着就有些烦。
卢冠杰疑惑地从岳母手上接过纸,纸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的,挺端正,不过写得又多又密,占据了一整张纸,他看着纸,不知不觉地就念了起来:“周一早上七点二十前到校、周二到周五早上七点三十前到校,中午均为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两点二十五前到校,四点二十五放学,需准时接送,车辆尽量不要入内……”
“玉然周一晚、周日全天补习钢琴,周三晚、周六下午补习英语,星然……”
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心里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急躁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就单单接送这两个孩子上下学、补习班就得花掉那么多的时间。
单静秋看到女婿的手重重地抓着那张纸,在他对面轻声地补充:“这上头写的只有一些时间,学校的老师经常会布置一些背诵、听写作业来家里,订正考卷也需要家长检查签字,还有一些手工课、课外作业,都是需要蓓蓓来帮忙完成的。”她说完话,看到女婿瞬间抬起的头,便笑着继续往下补充。
“当然,这些还不是全部,虽然家里头的阿姨可以帮忙买菜、做饭、做家务,可经营一个家的东西,比家务还多得多,什么时候家里的东西用完了,就要及时的补充,换季节了,得督促阿姨把衣被拿出来晾晒,并且补充一些衣服鞋子……”
“最近你爸生病了,你去看过了没有?”单静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卢冠杰被问得有些难堪,低下了头,他手头的那个案子一直结不了,又是起民事案件,单单送过来的往来账单就能定成好几本,他已经加班了小半个月在看卷宗,每天下班都奔着十点去了,竟是到现在还没去看父亲一眼,虽然他每天一边忙一边打电话,依旧能感觉到那头母亲和父亲的愤怒。
“我猜你是没去的,我知道你也是个孝顺孩子,倒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可我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放心呢?”她看着女婿轻声地问,这倒是大实话,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卢冠杰这种不去看长辈的行为有些不孝,但一是他忙,二是因为……
“我,我……”卢冠杰被岳母问得一愣,怔忪地看向单静秋,良久,才狼狈地低下头,“因为蓓蓓在。”
是的,他之所以能够尽情沉迷工作,忙碌自己;之所以每次回家也就是抱抱孩子,关心两句,从不用过问孩子的学习成绩和课外特长学习;之所以对待长辈可以只是电话关心,从不担心他们有什么事情,全都是因为他有个什么都站在前头的妻子。
单静秋轻轻地点了点头,喝了口茶,面无表情:“是的,你也知道,是蓓蓓在,但是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从嫁给你开始,她就开始努力地从一个被宠着的女儿,到事事兼顾的妻子,再到一个全能的妈妈,可是我要告诉你,我的蓓蓓,从小就又傻又笨。”
她没关注卢冠杰看着她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她总觉得只有她自己把什么事情都做好了,才是帮助别人,才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管事情有多要她难受,要她支撑不下去,她都会坚持下去,你说,她傻不傻?她从来不知道推脱事情,更不知道叫苦叫难,只知道像是个老黄牛一样拼命的做,如果做不到,一定不是事情太多,是她能力还不够,是她还不够努力,你说她笨不笨?”
“妈……”卢冠杰狼狈极了,对方说的哪里是林蓓蓓又傻又笨,是在一刀子一刀子地往他的心里头剐,是他这个做丈夫的,从来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妻子,已经这么辛苦。
单静秋抬起了头,看着卢冠杰的眼睛如同一汪镜子般的湖水,分外平静:“冠杰,妈今天不是来骂你的,世界上没有人生下来什么都会的,咱们都是这么磕磕碰碰地过日子,妈知道,你在外头赚钱压力也很大,钱很重要,可有的东西,应该是能和金钱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的,起码在我心里,我的女儿,比钱重要得多。”
“我和老林一起将蓓蓓交给你的时候,在你们家面前,在你面前,都说了,希望蓓蓓以后成为一个好妻子,可以好好地照顾家庭,我想,她也许走了些弯路,但她已经够努力了,那么你呢?你是否也有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呢?”
“妈,对不起。”卢冠杰在岳母的质问下已经溃不成军,他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