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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人的话一句说了一句,可陶婉哪会听呢?她只是冷淡地离开了画室,告诉师父她心已经定了,不用多劝,丝毫没给师父面子。
赵千千依旧记得那时关上门,能依稀看到师父跌落在椅子上,很是颓废的样子。
是她,让师父失望了,想到这,赵千千觉得浑身发冷,甚至忍不住地,想掉头就跑,可母亲的力气异常的大,狠狠地抓着她,没肯让她离开,她竟然挣脱不过母亲,只得乖乖地站在原地,继续等待。
没一会,远远看去能看到门里头走来一个人,头发有些发白,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西装裤,走过来的路上有许多学生同他点头问好,他也一一打着招呼,是马城。
赵千千有些恍惚,分明才四年没见,可无论是妈妈还是师父,都老了好多,她紧紧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来。
马城走到了大门前,一眼看见的便是在那傻站着的千千,哪怕是带着口罩和帽子,他也能一眼看出。
这曾经是他认准了的闭门弟子,可是却突然之间,放弃了这条道路,马城在千千离开后反反复复地想过,是否他选择的这条艺术的道路太过于自以为是,商业化的道路是否才是真正能成功的?他想了很久,期间一直关注着千千,却看着这姑娘云起云落,跌宕起伏,他很想问问小徒弟一次,她放弃了艺术后真的过得快乐吗?
原本他还以为他这辈子联系不上他的小徒弟了。
直到昨天晚上,赵千千的母亲给他打了个漫长的电话。
他早就知道赵千千母亲的存在,只是他没同她联系过,毕竟平时和小徒弟的交流中,他也了解过,对方的父母已经离异,即使是小徒弟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也希望能靠自己努力来挽回,要是让她妈妈知晓了,没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大战,作为一个高校师父的他,单单每年看到的那些个因为爱情导致和父母吵到不可开交的小姑娘就不少,他可不想把自家小徒弟的家里弄得天天吵得头昏眼花,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他便每天每天的发去了劝说的消息。
只可惜,他始终没能劝回千千。
前段时间他出国参加画展,没能关注国内的信息,直到三徒弟支支吾吾地卡了半天,才被他问了出来,原来千千这段时日遇到了可多事,可现在这什么也憋在心里不说的局面,让马城也很难能出手帮忙。
要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他也许连问问近况、出手关心都要很难。
他依旧记得,电话里头那个和缓的女声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马师父,这么晚打搅您了我很抱歉,我是千千的妈妈,你叫我小单就可以了。”
“千千当年辜负了您的期待,没能坚持地在艺术的道路往下走,我也想替她道个歉。”
“也许这么晚打来,提出这个或许有些非分的要求是过分的,但是我依旧想问一问您。”
马城记得那时他只是说了句您继续说,事实上他这个做师父的并不怨孩子,他只觉得也许他所希望徒弟们跟着他走的,也许未必适合某一个人,当然他也有些失望于小徒弟浪费天赋,可他确实没有真的怪过这个孩子。
电话那头的小单话没停:“马师父,最近千千遇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在很小的时候开始,每次画画的时候她便能忘却烦恼,全身心地投入,我想说,是否能让她到您那画一画,她已经很久没动过笔了,家里也没有什么材料,明天我和她确认一下,如果她现在不介意,我就把她带去好吗?”
马城登时只回了句:“好,那到时候联系。”可挂了电话,他却老也停不住笑,大晚上的不顾自己的老身子骨,跑到画室就把自己当初锁在柜子里的那套千千的画具拿了出来。
嘿,不愧是他马城的徒弟,终究还是会回到画画上来。
昨晚马城不知道睡得多美。
赵千千看着师父,喉咙有些干涩:“……师父,好久不见。”是好久了……过了太久了,一晃四年,她再也没有见过师父,好像是一场梦,闭眼前分明还在画室里画画,可一张眼,却已经成了这样。
马城手背着身后,示意着后头两个人跟上,一边走一边和单静秋、赵千千唠嗑着,好像根本没有把那句好久不见听到心里头,作为一个老导师,他的那些徒弟有的在国外半年一载没能见面,可是正常的很,千千无非是稍微长了一点,他可不介意,面冷心热的马师父不舍得让小徒弟尴尬,强行唠叨了起来。
“最近学校变得可有点多,原来咱们学生老去写生的那个秋水湖前两年来了很多野鸭子,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听说鱼都少了很多,不过倒是写起生来别有一番趣味。”
“咱们学院的楼也改建了,往上面又搭建了四层,前两年装修的时候那叫一个吵,天天嗡嗡叫的,那四层有一半是学生的开放画室,顶层1001是我的画室。”
马城停住话头,往后头似乎恍恍惚惚的赵千千那瞅了一眼,言语有些生硬,没回头看:“等回你找我拿钥匙,到时候可别去和那些学生抢画室,到我的画室画就好,老样子,靠墙那个位置是你的。”
这话没个主语称呼的,要是旁人没准听不出这个“你”说的是谁,可听在赵千千耳朵里,却觉得刚还颇有点冰冷的身体,从指尖到心脏,全都暖洋洋的。
她大声地朝前头应了一声:“好。”能看到哪怕是从背面也能看到的,师父不由自主勾出的唇角弧度。
学校虽然大,但是学院离着校门并不远,大楼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赵千千拉着母亲紧紧地跟在师父的身后,每次在有同学和师父打招呼时,便不住地有点瑟缩,想藏起来,只是躲闪着避讳着他们似乎突然看来的眼神,担心被看到自己是谁。
单静秋虽然一直只是跟着还是一下注意到千千的情况,她料想千千现在应该有些敏感,便用身体把她挡住了大半,叫千千走在靠墙的那侧,不让她露出来。
马城也注意到了后头的情况,便也走得快了点,学生们还没到他便远远地打着招呼,没等近身,很快便进了电梯,按了十楼电梯便很快往上。
1001到了,这是学院刚分没多久的画室,独属于马城,看起来里头窗明几净,面积并不小,宽阔的空间里摆放着许多东西,有画具、茶桌、柜子等等。
马城没让千千休息,打开了柜子,示意着里头放得整整齐齐的材料,然后便是指着不远处摆放整齐的那套赵千千最是熟悉的画具。
赵千千在看到它们时有些怔忪,要知道这些画具有许多都是她的老伙计,只有添置和替换,从没有直接丢掉的理,当然,陶婉根本不会替她收藏这些,她本以为她再也找不到这些了,拿到笔便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和这笔紧紧相连。
老伙计们,又见面了。
脑中似乎有着一条又一条的灵感飞速跳过,迅速的抓住了一个后便连在身后的师父和母亲都抛诸脑后了,只是沉浸在画布之上。
马城耸耸肩,无奈地同单静秋说了声:“真没办法,她老是这样。”这也是他最欣赏千千的,每次只要一画画便会心无旁骛,哪里会管外面的纷纷扰扰,所以在当千千决心放弃艺术的时候,他便更加的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千千除了在艺术上充满追求外,对生活品质这些要求倒也还好。
单静秋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同马城细细地问起了自己的打算,她打算陪着赵千千在首都先租套房子,她可以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单静秋知道熟能生巧的道理,四年没能好好练习,也许千千也有些荒废了,起码目前,她所知道千千最大的梦想便是这个,她也想能替她完成。
马城皱着眉头,虽说单静秋没说出卖房这事情,但他心下也有点猜测,毕竟首都租房向来不便宜,他想了想便也小声地回复了:“我在美院旁边有个小房子,我不肯往外租是因为我在里头放了许多画作,那是我平时用来放画的地方,这样,你就带着千千先去那头住,陪她一段时间,让她考个研究生,要是她学问都给丢了,那就先再画室画着,到时候她心里好过点你再回去。”
他作为师父,和小徒弟相处也已然很久,又是个老江湖,一眼能看出徒弟满心满底的不安与彷徨,可马城也有些寻思不清楚,怎么反倒觉得今天的徒弟一下就回到求学的模样呢?
这幅画赵千千画了许久,她坐在那好像一尊被固定住的雕像,只有手部在反复移动,连到了饭点,都不知道叫饿。
马城颇有些心虚的看着单静秋,毕竟他们这些搞艺术的,不吃饭是常态,要是有个三餐准时准点用餐的反倒成了异类,谁叫他们都喜欢一气呵成呢?可现在这么展示在小徒弟母亲面前,反倒突然有了种虐待孩子的心虚感,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在旁边细细地观察小徒弟的画,好一会,终于瞅准时机,迅速地没收了画笔,拉着小徒弟便是坐在桌前,画室内通风很好,这些饭菜是刚刚他拜托认识的人捎上来的。
赵千千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副画,面对被母亲和师父强行押送到的饭桌,只是在那埋头挖着白饭,半点菜也不用吃,没有两分钟便用完了餐又跑到了画架前。
马城尴尬地解释:“这小单,灵感呢是一纵即逝的,对于我们这些画画的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捕捉住这些灵感,并不是不好好吃饭。”
单静秋也只得点头说是,毕竟连师父都特地来解释了。
又沉默了一会,马城忽地开口:“其实小单,千千真的很有天赋。”他说得真挚:“她有着我们说的高超的共情能力,说得抽象一点,就是她画的画更能让人感受到蕴含在其中深处的情感。”
“像千千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欢画画,废寝忘食,把画画当成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的不多,如果她放弃画画,我想无论是对我,对于美术界都将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事实上单静秋不太看得懂千千的画,哪怕是紧急地换了个绘画初级,可这初级技能在这幅画还没有完成之前,依旧是半点没看出来。
等了许久许久,夜已经深了,马城都已经带着单静秋去那房子处看了看,并逼着千千又吃了一顿,哪怕是过了那么久,千千也才刚完成大半。
马城和单静秋轮着趴桌子睡了一会,只想等那个沉迷画画的孩子画完。
好一会,千千总算停下了笔,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
画中大幅使用的是黑、灰和明亮的黄色。
在画上,大片的灰色似乎是随意地撒泼在上面,可却被廉洁成为了一个灰色的人影,站在画布中间,旁边阴暗的黑色笼罩着她,有些黑点已经溅到了身上,画的背景是黑灰色交织的线条,线条有些呈现螺纹状、波浪状,看起来有种阴郁之美,但唯独从画纸的顶端,射出的三道明黄色的光,其中一束深深地笼罩在这片灰色之上,可却尚未侵入,外头已经露出明亮的光,里头却依旧灰蒙蒙。。
单静秋刚刚才兑换的绘画初级绑上了忙,这么定睛一看,她便能一眼看出这副画里满盈着的阴郁、悲伤气息,似乎能从画里读出赵千千本人,她想,这也许是一副此刻女儿千千的自画像吧。
马城则看得更多,比起四年之前,现在千千的笔触变得粗糙了许多,可画中的那种油然而生的生命力却不能被抹却,即使是在这副阴暗的画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