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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人的声音!我还没有死!
突然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慢慢地睁开双眼―――
好亮呵!这是人世间的阳光,温暖又熟悉,我眨了几下眼睛,好适应这对我来说刺目的光线。但,这是哪里?我又在什么地方?
“来,喝点水吧。”我反射性地张开干裂的嘴唇,便有一勺清甜的水流入我的喉中。清水入喉,我顿觉全身都被注入了生机,吸了口气,我用力吐出话语:“谢……谢谢……请问这是……哪……哪里?”
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淅起来,我的额头覆上一个人温暖的手,她的声音温柔平和,充满慈爱:“孩子,你晕倒在归云庄外了。”
归云庄?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大,也终于把周围的景物与人看得一清二楚:眼前坐着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手中拿着润湿的毛巾,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庞黑瘦,带着一丝稚气。笑着说:“姐姐醒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我平素自我控制力极强,有天大的事也从未让我惊讶出声,可是现在,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由大喊出声!
面前的妇人与这少年,居然身着一千年前大宋朝衣冠!
一刹间,我只觉得这小小的屋子飞速旋转起来,妇人、少年、屋顶、床铺……都一拥而上冲进我本就混乱的脑中,即使我心理承受力再强,也终于接受不了这匪夷所思的打击!
眼睛一白,我终于又昏了过去!
“姐姐,你多吃些鸡肉,我娘亲做的香酥鸡没得说!”黑瘦少年一边大口大口将鸡肉往自己嘴里塞,一边还不忘向我的饭碗里夹了一块。
“谢谢……”我拿起竹筷又放下,心里沉重异常,这一周来我从救起我的妇人与少年口中,知道了我所在的年代和城市,这一落,居然到了大宋天圣三年,山西境内的绛州城。吕子良虽然是个疯子,但实在是个天才,他做的炸弹威力无比,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而且能够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的宋朝,若是二十世纪的人知道时光穿越居然能够成功,肯定会惊叹为近一千年来最伟大的发现。
可我现在连做白老鼠供人家研究的机会也没有!
我曾经仔细设想大概,在现代生活的一个月前,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有一个被媒体称为“疯子”的科学家称人们生存的空间是重叠的,一大堆专业名词我没有记住,大概意思是说只要知道从重叠的一个空间进入并列的第二空间的渠道,就有科幻小说所称的时光倒流的可能。现在想来,我的时光穿越便可能与飞机爆炸有关,这爆炸居然误冲误撞打开了空间重叠的通道。但又为什么只有我来到这过去,而飞机上的其他人……那个有甜美笑容的空中小姐,可爱的孩子,雍容的少妇……我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毕竟我是活着的,这就比死去的人要好!
中年妇人向我笑笑:“怎么,是不是荆妇做的菜难以下咽?”我一惊,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忙道:“不不不,云夫人太客气了,白衣蒙夫人收留,尚无以为报,怎能挑这拣那,况且夫人烹调之技无双,入口实是甘美,夫人不必客气。”我既知道身在宋朝,便尽力满口文词雅句,生怕被人看出与众不同。这几天来,我从黑瘦少年――云逸扬口中得知,面前的妇人夫家姓云,是他的娘亲,而我所在的半大不小的屋子,居然叫“归云庄”。
云夫人微微一笑:“听姑娘谈吐,颇具大家风度,既能来寒舍落脚,让小儿与荆妇喜之不胜,只是……妇人不幸,先夫早亡,唉……这归云庄,也便破落了。”
我苦笑道:“云夫人,莫怪白衣多言……”我环顾四周,这间屋子虽大,却年久失修,秋风一吹,屋子几乎摇摇欲坠,这样的房舍,不至于家徒四壁,却也差不多了,“这是我见过的,最不象山庄的山庄。”
此言一落,我注意到云夫人柔弱的身子突然一挺,眼神变得锋锐,但也只是一瞬,云夫人又恢复了温柔的神情:“想当年呵……”云夫人的声音变得悠然,她的眼神变得欢快,仿佛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外子在世时,归云庄何等风光无限,天下云锦彩缎,归云庄若称第二,何地敢称第一!而现在,盛极转衰,不过一转眼间……”云逸扬突地打断了云夫人的话语:“娘,你就是爱唠叼!今天孩儿不是已经收上了一百两银的租子了吗,明日我去咱们的布店看看,说不定还能弄些银两,今年冬天又可以过冬了!”
我看看高高大大,却一脸稚气的云逸扬,又看看满眼辛酸的云夫人,突然有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主意:“云夫人,我们做笔生意如何?”
我呼了口气,这短短的半个月,自己经历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大变,人生一场大梦,但如果这真是一场梦,却该有多好。
从衣食无缺的现代,一下子来到这落后得鸟不生蛋的宋朝,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这时候,我的脑海里不由得出现一句早已滚瓜烂熟的词:“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我现在,却又该如何向?
管他的!
既然自己身已至此,为何不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第三章 苏三手
苏三手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三个人,三只手。
若说绛州城中谁的手最值钱,十个人有九个人会说:“是苏三手的手。”
苏三手是男人,却能绣出天下无双的绣品,苏三手的绣品,据说苏杭最灵巧的绣娘见了都自惭不如。
苏三手是三兄弟。
据说苏家三兄弟自幼家贫,父母早亡,苏家长子便带领两个弟弟砍柴过活,一次上山砍柴时,却遇上了凶狠的狼群!大哥手持柴刀左冲右突,二哥则护在最年幼的小弟身边,不让狼群靠近。这是一场异常壮烈的厮杀!饿红了眼的野狼张着白花花尖利的牙齿,大口不断淌下发腥的口水,围绕着快要到口的食物转圈;而三个衣衫蓝缕的少年,手持生锈的柴刀,奋力砍向狼群……
待到村里乡人手拿火把冲上山,将三兄弟救出时,发现苏家长子双臂血肉模糊,双手早让饿狼一口口咬了下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二哥的一只拿着柴刀的手被咬得只余一层薄皮挂在腕上,另一只完好的手抱着已哭昏过去的小弟,强咬牙关支撑。
三兄弟经此狼群袭击虽留下了命,三个人却只剩下了三只手!大哥不能再去砍柴,二哥仅有的一只手砍柴换回的家用又少得可怜。于是,当时才九岁的小弟便在一个晚上跑出了村庄。
苏家三弟居然跑到当时绛州城号称“针神”的第一绣娘荀慧娘处,说:“我要学天下第一的刺绣。”
荀慧娘从没想过一个打柴为生的山里孩子要学她名动天下的绣艺,多少名门淑媛,望族闺秀想学她的神针,却都不得其门而入,这个孩子眼神虽然灵动异常,但一双打柴的粗手怎么能拿得了绣针,拈得了绣线?于是,她委婉地告诉苏家三弟,他的手太黑,又太粗糙,使不了细如牛毛的绣针。
' 。qi70。'
听得此言,这个倔强的男孩子一言不发,转身跑出了绣庄,五天后,这个男孩子又跑到荀慧娘前,伸出他的手――
他的臂还是那样乌黑粗糙,但他的手却变得洁净光滑!
男孩子一字一句的说:“我用热的皂角水浸了五天,用刷子刷了五天,现在的手,拿得起绣针了!”
荀慧娘大吃一惊!她不但吃惊手的变化,更吃惊那个孩子的眼神,坚毅中透出一股倔强,好似在说:“即使你还要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做到!”
于是,荀慧娘收了她平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徒弟。
这个徒弟也是她最优秀的徒弟,十年后,苏三手之名名振天下!
苏家小弟说:“苏三手是三个人的名字,我们三个人,都是苏三手。”
苏三手的绣品,就包括了苏大的画,苏二的字,苏三的绣艺。
但凡山水、花鸟、鱼虫,无一不入苏三手的绣布,苏三手的绣工即使在最粗糙的麻布上,也会价值百两银子。
我伸出一只手指,对着云氏母子笑道:“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云夫人奇道:“白姑娘,不知你要和我们……”满脸都是诧异的神色。
“夫人不要慌张,我没有恶意的。”我双手交叉,舒服地将自己靠在竹椅上,“难道夫人不想重振归云庄的声名么?”我眼神一定,向云逸扬望去,他正充满好奇,又充满希望地看着我:“只要你同意与我合作,一年后,归云庄定会重新崛起于绛州城,不,是整个山西!”
“真的吗!白衣姐姐,是真的吗?娘,这真是太好了!”云逸扬跳起来大叫道,云夫人却沉吟半响,缓缓道:“可是不瞒姑娘,现在归云庄不比往日,土地愈见单薄,仅有的几间布庄也生意清冷,若要重兴归云庄,却又谈何容易,况且……”
“况且,你们只是收留我,又不知我的来历,是不是?”我看到云夫人一脸犹豫不决,便接口道:“这就要你们考虑清楚了,你们收留了我,我决不会欺骗你们,可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的来历……但我保证,我会尽力让归云庄重新以前的辉煌!”
云逸扬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瞅了我半晌,突然起身道:“我相信白衣姐姐!”他伸出黝黑的大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从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我们归云庄门外,我就觉得,你是上天派来帮我们云家的!”这个黑瘦的少年,落出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以归云庄少主的身份,欢迎你到我们云家!”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云逸扬好奇地看着我。
短短三天,我已帮他将归云庄内的剩存滞销布料几乎倾卖一空,使得这个少年天天用这样一副崇拜的眼神望着我,觉得我脑子里有什么秘诀似的。
其实没有什么秘诀,降价而已。
归云庄的布料质地厚实,耐洗耐磨,卖不出只是一个原因:式样陈旧。
于是我在布店前大笔一挥,写上几个大字:存货出清,三折甩卖。云逸扬大吃一惊,拉住我的手叫道:“白姐姐,你不能这样做,我们云家的布料从未降过七十钱一尺!若二十钱一尺,我们云家的声名何存!”
“声名?”我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脸吃惊着急的样子,“知道吗,人也好,山庄也好,在落拓潦倒之时,是无所谓什么声名的。”我仰起头,看着远处悠然在晚风中飞起的黄叶,声音空茫深远:“你一定要记住,当你有朝一日重振归云庄时,你要的尊严与声名,才会来到你的身边。”
“现在么,你告诉我,绛州城,不,是整个山西的绣艺谁最有名?”
“是苏三手,当然是苏三手!”
“好,我们就去请苏三手。”
“不过……苏三手有个非常难缠的惯例……”云逸扬为难地说。
我的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惯例,就会有例外。”
我白衣,就会是这个惯例的例外。
穿起云夫人为我做的一袭黑色长衣,随着她将我的乌黑发丝细细盘成男人的发髻,用一根乌木簪别住,我的目光渐渐变得沉静清冷。
既然我不能选择我的现在,那么,我一定要掌握我的未来,而在这个文人当政的宋朝,女子的地位视同鄙履的年代中,我要做强者,就必须舍弃女子的身份!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
我长身而起,接过云夫人递给我的遮纱斗笠,黑色的纬纱遮住我苍白的容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