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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崎之这番话，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
池展不敢想，也不能想。
池展只好举起杯子准备喝一口，却控制不住自己细微的颤抖，杯中酒冰凉又粘腻醉人，洒了一两点到他的虎口上。
他对此一点反应也没有，把酒渍晾在空气里，等它自然干涸。
他现在全神贯注地在观察路崎之的动向。
路崎之理了理衣襟，转眼间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歌神，他甚至还勾起了唇角：“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你现在所想。”
池展放下杯子，大着胆子望进眼前这个人的眼底，他笑着，以他一贯的温柔作风，在池展看来却像个恶魔一般：“请你直说。”
路崎之停顿了几秒，忽然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柔和却又颇具讽刺意味的嗤笑：“你是怕了，还是真的单纯得以为，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数据体都是傻瓜，无一例外？”
池展猛然绷住了呼吸，他下唇被咬得有些苍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见到你之后。”路崎之眸色骤然变深，他说得很是坦然。
“你知道多少？有关于这个世界？”池展问。
“我知道的不算多，但绝对比其他人多，”路崎之抬眸笑着，仿佛在和池展聊天气和晚餐一般，“在你还没出现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保持着同一频率，这频率能麻痹我们，能维持秩序，能让我们觉得生活就应是如此，直到那一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发现，你和其他人身上的气息不一样，我焦躁不安，我苦苦思考，我知道，你的频率跟我们不同，你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过了一段时间，我调查了你所有的资料，也跟你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在某个晚上，忽然之间，我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意识。”路崎之讲到这里的时候，扬了眉，不知道是在自豪，还是再表示诧异。
“你的意识？”池展听着这些宛若科幻小说的话，“……你在开玩笑吗？”
路崎之笑意渐深，没理会他的怀疑，他的眼里闪着诡谲的颜色，继续说着：“拥有自我意识之后，我和你的频率就保持一致了。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和现实世界的‘人’不同的，不是你，而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我们。如果真要探究的话，我们这些人是否存在，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然后，我和你的接触一步步加深，我探测到你大脑里的一部分信息，同他们进行数据交流，对现在的状况、对那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池展目瞪口呆，嗓子里卡着一句话，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还想辩驳什么，就听路崎之噙着一抹胜者的睿智笑容道——
“我现在知道，你叫池展，本职是个老师，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的任务就是走完你的剧情，完成你的路线，我和墨让，是你的两种选择，现在我们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虚构的游戏，所有的人都是一团虚无缥缈的数据，每当有新的玩家出现，站在了你所处的位置上，我们的记忆就会被清空重置，这就是这个世界残酷的、永恒不变的规则——”
路崎之看着池展的脸色渐渐发白，笑容更加柔和，宛若四月春风，又像是安抚他一样：“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我有了自我意识，这就意味着，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那些你讨厌的事情。”
池展背后一片冰凉，他眼前渐渐冒出了雪花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他知道路崎之所言不虚，但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毫无察觉，也毫无对策。
要是……要是现在暖暖萌酷酷在的话，那他还能有个人能商量一下。
但是他现在孤身一人。
孤身作战，无枝可依，他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这种情势居然如此难熬，让他如坐针毡。
他甩了甩脑袋，眼前的马赛克和雪花点仓皇逃窜，他觉得路崎之现在非常陌生，倒不如说，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池展盯紧了对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想要干什么？”
路崎之抬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同他拉近了距离，温柔地抬手，想抚摸上他的面颊：“我们现在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我的处境都是相同的，我们是唯一能理解对方的——”
池展不习惯他突然的靠近，侧身躲开了温热的气息：“什么一条船上的人？屁啊我跟你怎么是一样的处境？你特么只是数据成精了——”
路崎之笑了两声，也不恼：“这么说也很贴切。”
“就如我说的这样，我现在有了自我意识，但是如果没人愿意帮我出去的话，我仍然是困在这个地方，和那些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数据并没有任何不同，不，我可能比他们还要更加悲惨，因为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路崎之说着，眼神从黯淡到闪闪发亮，他无比深情地看向池展，“你愿意选择我，然后和我一起迎接崭新的世界么？”
池展心里大呼“不好这个路崎之是疯的”，咽下一口口水：“选择你？怎么选择？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做梦？”
“我想请你，跟我在一起。”
第121章 路崎之是疯的没什么大不了
“？？？”池展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往后退了一步，“路崎之，你特么是开玩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路崎之道。
的确，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来任何玩弄打趣的含意。
“哈？跟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你图什么呢？”池展的心里正紧急戒备，语气却还是故作轻松。
“只有你选择了我，我才能出去啊。”路崎之义正言辞道。
池展一听，在这个骨节眼上听见对方心里的真实意图，他反倒笑了：“兄弟，我知道你想借我的力量去现实世界，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路崎之这样的人精，在游戏里就够牛逼了，现在他自己还拥有了什么自我意识，他要是真去了现实世界，那还得了？池展想都不敢想。
“池展，我能满足你的任何需求，墨让能做到的、能给你的，我也能，”路崎之的语气诚挚极了，他的眉眼温润，像极了春季的天色，湛蓝地趁人最无防备的时候投射下来，制造名为“春困”的产物，“既然如此，你何必要选他呢？”
池展没有看他，心绪随着酒杯里的液体忽上忽下地颤动着：“这还用问，因为我喜欢墨让，所以我选他啊。”
路崎之又笑了，他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一如第一次见面，他站在阳光下，一边笑一边问池展“你在做什么呢”，当时池展只觉得路崎之真是青春阳光得过分，但是现在，池展借着水晶吊灯散发的昏黄光线，再看路崎之、再听路崎之说话，只觉得周身冰冷。
路崎之说：“那墨让呢？墨让喜欢你么？”
池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喜欢啊！
当然喜欢啊！
池展想了想，故作坦荡地用反问回击道：“墨让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是啊，他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路崎之从容不迫地重复着池展的话，池展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一变。
路崎之接着道：“他只是现在喜欢你罢了，他之前喜欢过千万个人，以后也会喜欢千万个人，如果这样的感情能被你定义为喜欢的话……”
“你！”池展心尖上的一块软肉急剧皱缩了起来，他的伤疤被揭开了，他最不愿意提及、最不愿意去考量的事情，就被路崎之简单地发现了，并且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简直像是用手抓了一把盐块，再揉进他尚未愈合的皮肉里。
池展的尾音都有些气急败坏：“所以呢？这又怎么样？”
路崎之安抚似的，用最温柔的声音诱导着池展：“他是数据，但是我不是……你要是选择了我，我喜欢你，我能让你当上影帝，让你拿到星声年度大奖，还能跟你回到你的世界，陪你一辈子。”
“放弃他吧……我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那个世界。”路崎之露出了一个足以蛊惑人心的完美笑容。
池展皱着眉，眉峰间陷进去几道愁苦的沟壑，像是在思考一个旷世难题。但是当路崎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些东西，顿觉豁然开朗，他抬起眼睛望向对方：“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路崎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得到星声奖？”
“不。”池展摇头。
“顺利完成你的任务……？”
“不是。”
路崎之继续问：“还是说，你想得到你在那个世界的金钱，名利，或者是地位？”
池展爽朗地笑了：“你大概不知道我之前的人生是怎么过来的吧？我从小不缺吃不缺穿，没受过苦也没受过难，没上学的时候乖巧懂事，上了学的时候成绩又好，等所有人开始以颜值评判他人的时候，我的长相又恰好是最符合大众审美的那个样子，我喜欢的人最终都喜欢我，你说说看，我还能缺什么？”
“我的日子过得这么一帆风顺，随心随意，很多人都羡慕我，他们觉得我拥有的太多，需要承担的却那么少。但是这真的是能被羡慕的地方吗？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并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觉得与其随便挑一个讲究，不如孤独终老算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家里也不会带给我任何压力。”
池展静静地说着，语气不变。
池展道：“但是，在这里，我找到了我喜欢的人，我这一生，可能就缺他了。”
“我缺的就是一个墨让，你能给我吗？”
池展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景象，交错重叠。
第一次见面时表情冷漠的墨让，大晚上跟他一起研究剧本的墨让，发声帮助他澄清事实的墨让，一脸严肃地教导他的墨让，不经意间温柔地说喜欢他的墨让，在万嘉奖典礼上把奖杯递给他的墨让……
路崎之眯起眼睛，声音是纯粹的苍凉寒冷，如同银装素裹的荒原：“……就算他只是一堆不存在的数据？”
“是啊，就算他只是数据，”池展吐露了自己全部的心声，觉得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再无芥蒂了，“喜欢的人正好喜欢自己、并且两个人最后相守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把他当成是我一生中唯一的遗憾，记个一辈子，也挺好的。”
“人的一生不可能都是顺顺利利的，没有得到大团圆的结局，反而让我安心了一点。”
“而且，现在剧情进行到后半期，我能跟墨让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所以就更要抓紧了，在这个时候我还能选你？我智障吗？”
路崎之的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不觉得有人会希望自己变得痛苦——”
“我想好了。”池展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做的决定，从来不会改变。”
路崎之轻轻叹气，眼里藏着浓浓的无奈，道：“我实在是替你感到可惜，你对一个虚假的人死心塌地，他是不会知道的，他也不能给你带来什么……收手吧池展，你是聪明人。”
“你为什么总是以‘能不能带来什么’这种理由来衡量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价值呢？？？兄弟我跟你三观不合啊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好说话好相处谁知道你这么死脑筋？？？你已经不是数据了，你都是人了你怎么不能豁达一点？？？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