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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一概而论,还得因病而施,因人而辨。”
他对洪悬行了一礼,继续道:“大师周游九州,见多识广,但老夫用这忘忧已经有数十载,经历的病人无数,若没有把握,怎敢用在陛下身上。”
——当然,过去那些病人,并非都能用上药香就是了……
晓年站在洪悬大师身后,听了秦太医的话,一向宽厚的他也不免生出怒意来。
照这位秦太医的说法,他已经研究忘忧几十年,看他炼制药香的手法,可见对忘忧成瘾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眼下却故意拿忘忧的毒和蜂毒、蛇毒做比,企图混肴视听,实在可恶!
其实成瘾有害这件事,对于现在的九州人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理解的事情。比如有人嗜酒、有人嗜甜,有人无辣不欢,有人无肉不欢,这都是瘾。
但生物碱对人的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的破坏是不可逆的,不像辣的东西刺激一下肠胃、肉食酒水增加身体负担一样多少还是有救的。
刘煜能够感觉到晓年的愤怒,他微微侧步,将晓年挡在自己身后,不让上方的刘荃看到。
洪悬大师见煜亲王动了,也往前走去,对刘荃和秦钟岫合掌:“《内经》中对草药的毒性已经分得十分清楚,并非有毒就无用,这点世人皆知晓……贫僧虽未对忘忧有太多了解,但也听说,忘忧之毒,非在当下,而在长远。”
秦钟岫闻言,心中剧震,他强压住想要抬起的头,不去看洪悬,唯恐自己的情绪被对方捕捉。
可惜乘音寺的高僧并没有如他所愿,还是很快把事实的真相说了出来:“忘忧之所以不可用,不仅仅是因为其微毒,而是长期使用会产生巨大的依赖性,若是一旦停用,病者就会难受至极,痛不欲生,身体比未用药前还要虚弱。若是一意孤行,继续用药,又会伤其根本,长此以往,必定减寿……陛下,忘忧之毒,实不能与蜂毒、蛇毒相提并论,其危害之大,尤比寒食散之毒更甚。”
坐在殿上的刘荃看着低头的秦太医,厉声问道:“秦太医,洪悬大师所言,是否属实!”
秦钟岫脑中却听不到刘荃所言,他只是震惊,洪悬大师竟然是一个穿越者。
第170章 劝服
见秦钟岫竟然敢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只死死盯着洪悬大师看,刘荃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意,还有那源源不断冒出的惧意,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愤怒地拿起案上的镇纸; 向自己曾经最尊敬、最信赖的老御医掷去。
那玉质的镇纸不轻; 若非少帝没有力气; 准头也不太好,真砸到老太医头上,恐怕他当场就要头破血流。
不过就算没砸到头上; 砸到身上; 也够这杖乡之年的老者受的; 眼看秦钟岫就要遭殃,煜亲王疾步上前; 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重物,才让秦太医免于受难。
刘煜倒不是因为心软同情此人才下意识动作; 他只是觉得秦钟岫既然对忘忧花知之甚详,如果他们想要救少帝一命; 就不能让其有碍。
晓年见刘煜救下了秦钟岫; 刚刚因为刘荃举动而悬起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他虽然因为故乡的历史而知道忘忧的危害; 但对这种植物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更谈不上有什么方法解毒,如果这个秦太医有什么三长两短,殿上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恐怕没救了。
虽然刘荃许多行为极类先帝; 总是针对煜亲王,让他们十分厌烦,但要叫晓年这个医者眼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因为忘忧而早亡,也是件挺让人唏嘘的事情。
更何况梁州和冀州已经出现了忘忧,眼下也出现了因为忘忧成瘾的事例,保不齐忘忧之祸就会在民间生起,如果秦钟岫研究它数十年,说不定会有解毒的法子,所以必须向秦钟岫问清楚。
由于晓年就站在洪悬大师身旁,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秦太医的眼神。
对方看着洪悬大师的目光中有震惊、有怀疑、有敌意、有不解,甚至还有某种诡异的惊喜……晓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这个所有人都不知道忘忧之害的时代,秦钟岫却已经研究它数十年之间。
——这位秦太医,恐怕跟他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秦钟岫以为认识忘忧的人是洪悬大师,所以误以为洪悬大师才是跟他一样的穿越者,才会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
晓年想,如果自己在九州生活了六十年,突然遇到一个跟自己可能有同样回忆的人,恐怕也会有类似的心态。
秦钟岫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逃过一劫,但他依旧没有看殿上翻脸无情之人,而是继续死死盯着洪悬大师道:“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还有……”
眼看秦太医魔怔了一般只盯着自己,似对自己知道忘忧真正的危害而耿耿于怀,洪悬大师心中闪过什么,却没有去看晓年。
他合掌对秦太医道:“阿弥陀佛,秦大人既已默认忘忧之毒,还望秦大人将忘忧之毒的解法说出来,莫要再执迷不悟。”
洪悬跟简小大夫、煜亲王想的一样,他也觉得秦钟岫既然已经处心积虑研究了这么多年,理当有法子解毒。
然而,秦钟岫却冷冷一笑:“大师既与老夫是同乡,又如何不知,在这个地方谈戒_断,何其幼稚可笑。”
洪悬大师和刘煜等人听不懂“戒_断”一词,但晓年自然是听过的,他也意识到对方说的,恐怕不是虚言。
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显然不可能有诸如美_沙_酮这类不易产生耐受性、药物依赖性低而可用于替代的合成制剂,以减少生物碱对人体的影响,所以想要解除病患对忘忧的迷恋,只能靠其硬扛,谈何容易。
晓年看着少帝那已经有几分虚弱的脸色和身躯,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秦钟岫见洪悬大师听了自己的话没有明显的反应,但也没有开口反驳,就知道对方其实对忘忧只有粗略的了解,其余再无研究。
事实上,在华国历史上文忠公开展禁烟运动后,推行戒掉烟瘾的药方,曾有名医受文忠公委托撰写《救迷良方》,研制出一种“忌酸丸”,此后,还有一位郑姓名医研制了改良版的解毒丸,将副作用减至最低,对戒_瘾是有实际效果的。
但秦钟岫费劲心思、花了半辈子的功夫好不容易整出这个东西,就是要借其作用控制这些身份尊贵的病患,又哪需要去研究所谓的戒_断药方。
所以,不是没有解毒的药,不过是他不想投入心思去研发罢了。
虽然听不懂秦钟岫在说什么,但刘荃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中了忘忧之毒,而且还没有解,一口气没上来,竟是当场昏厥了过去。
余德自听说那药香里有忘忧,想着自己在少帝身边没少闻这种毒烟,怕也中了无解的毒,早就吓得瘫软在地,虽然看到陛下昏过去了,也无力去扶,只能有气无力地喊叫宫人。
洪悬大师和另一位僧人这时候也来不及避讳,赶紧上前,晓年同时跟上前去。
这时候刘煜牵了牵他的袖子,晓年迅速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无声地道了一句“无事”,然后继续上前去看刘荃的情况。
——若是少帝这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刘煜可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更何况,在洪悬大师和晓年都不可能用活人来做实验的前提下,目前只有刘荃一人迷恋忘忧,换句话说,要想在普通百姓将来可能中毒的时候有药可医,那他们必须在刘荃身上下功夫。
洪悬大师和晓年要救的,其实不仅仅是刘荃这个人,更重要的,是为将来可能因为忘忧而受难的普通人,留一线希望。
所以无论是为刘煜着想,还是本着一名医者的天性,晓年都不可能放刘荃不管,更何况还有洪悬大师在,先救人再说。
心知晓年是为了自己才趟这摊浑水,煜亲王马上令宫人请候在偏殿的蔡大人过来,并让人到太医院请仇院使速速赶来。
蔡鹏匆匆入殿,见少帝已经人事不省,洪悬大师等人正围着他查看,而陛下的御用太医秦太医却被宫人压在一旁垂头不语,立刻怒问:“陛下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向煜亲王,眼里写着震惊和愤怒,他不知道刘煜下步想要做什么,但身为陛下的太师,哪怕明知道这样对上煜亲王,自己会有危险,蔡鹏也不会任由刘荃受摄政王所害。
眼前是一位铮铮铁骨的忠臣,明显被误会的煜亲王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他面无表情地道:“秦钟岫图谋不轨,对陛下用毒,刚刚被洪悬大师识破,孤已叫人去请仇院使过来,蔡大人有什么疑惑,就问余德吧。”
恰好余德见了帝师,终于有了劲儿,他连滚带爬地过来,跪在蔡鹏的腿边哭诉:“大人,大人,煜亲王殿下所言非虚,这秦……秦……他害苦了陛下啊!”
虽然心里清楚洪悬大师才是可能救他们的人,但余德哪里敢去求煜亲王带来的人,他现在满心希望都放在眼前这位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身上,只求蔡鹏能够想办法救皇帝、救他。
然而蔡鹏根本对刚刚殿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到现在还满心迷惑。
他分不清到底是煜亲王图谋不轨、想诬陷陛下身边的太医,还是真如刘煜和余德所说,是洪悬大师识破秦太医的毒计,而陛下是自己晕了过去。
好在不久之后,太医院院使仇春晖到了,他和洪悬大师一起施救,虽未能让少帝立刻清醒过来,但至少保住了他因气急攻心而差点丢了的命。
眼看少帝昏迷,自己的师兄又犯下毒害皇帝的重罪,将他推举进宫的仇院使难辞其咎,自是不敢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秦钟岫幼年乃是一名行乞的孤儿,因缘际会被仇春晖的祖父所救,一开始留在仇家医馆做了药童,后来因为聪明伶俐被仇大夫收为徒弟,成了仇春晖的师兄。
只是秦钟岫后来辞别,去了别处游历,仇春晖也入了太医院任职,两人近二十年未见,等再见时祖父已经仙逝,他们也从年轻的师兄弟,变成了年长的老大夫。
那时候仇春晖对先帝的病症无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让先帝养着、拖着,因听闻师兄用忘忧治过魇症,遂向先帝推举了秦钟岫,本意是要给煜亲王殿下治病的。
谁知道,煜亲王没让秦钟岫治自己的魇症,却把小方脉圣手简遵友带离了太医院,而秦钟岫渐渐得到先帝重用,替代了仇春晖这个院使,变成先帝眼前的第一人。
晓年在旁边听闻,心中不禁后怕。
若是那时候刘煜用了秦钟岫,恐怕这时候中忘忧之毒的人,就不是刘炘和刘荃这对父子,而是他的刘煜了!
这也终于解了晓年心中一直的疑惑,为何那时候刘炘的身体明明有好转的意思,甚至有精力把徐家和有异心的宗室一网打尽,却在几个月内突然就殁了——看来跟忘忧之毒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晓年不知道的是,哪怕刘炘撑过了那几个月,秦钟岫也没敢那么快让先帝也中毒。
因为秦钟岫非常清楚,先帝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哪怕上了瘾,也未必会为他所控,所以他迟迟不敢对刘炘下手。
好在先帝积年累月地劳心劳力,处处算计,早有油尽灯枯之意,再被忘忧之毒一催,虽看似恢复了些精神,实则是被催命,果然不久就呜呼哀哉。
从某种程度上说,刘炘是自己害了自己,秦钟岫的“药”,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过程罢了。
而刘荃这个少帝明显不如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