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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枕澜一时默然——这姓林的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林听涛看他面色略有些松动,暗喜,忙又趁热打铁道:“我也不打听你这网瘾少年跟一帮NPC怎么就产生真情实感了; 我就是不想起死、我想回去,成不成?”
顾枕澜不置可否,含混道:“你回不回得去我不知道,可你不回去也没有人想要你的命。”
林听涛嗤了一声:“可拉倒吧。我那便宜师父说摆什么祈雨的阵,呸,他当我是他那个脑子,什么鬼话都信呢!那引魂阵我又不是没见过。阿恒,你想想,他将他那宝贝姘头的魂给引回来,可不是要占我这具身体?那也没什么,这身体本就不是我的。可是到时候我一个孤魂野鬼,被他一剑砍了,那不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顾枕澜忍不住深深看了林听涛一眼,只见他满脸急躁忧虑,不禁感叹此人的被迫害妄想症可能是好不了了。他叹了口气,道:“你可真会想。”
林听涛暴躁地在他面前踱了好几圈,终于停下脚步,哀切地恳求道:“阿恒,我知道你是要给他守阵的,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稍稍看得松一些,好歹放我一个游魂逃出升天,行不行?”
这要求听起来似乎无伤大雅,不过顾枕澜先前没少被此人坑,少不得要思前想后、将其中每一个字的含义都咂么明白。他这么一迟疑的功夫,林听涛忽然毫不含糊地跪了下来。顾枕澜这一惊非同小可,轻易就给人抱住了大腿。只听林听涛痛哭流涕:“蝼蚁尚且知道偷生,我就是想活啊!”
顾枕澜被他哭得一个头两个大,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他手忙脚乱地挣开了林听涛的魔爪,落荒而逃。而在他身后,刚才还哭得真情实感的林听涛缓缓直起身体,近乎冷漠地抹掉了满脸的眼泪。
三日后,引魂阵开。
林听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跟连凤楼来到阵前——当然,他就算反抗也没有什么用,他又打不过连凤楼,被人绑着来远不如自己两条腿走过来有尊严些。
顾枕澜跟阿霁念叨了一夜,定了由他二人守住相对重要些的东、南两方,而稍弱的西和北则由他们隐白堂的长老赶鸭子上架。可等他们来到引魂阵前,却见一脸漠然的观善真人正盘膝坐在东角。
不仅如此,连他座下三个大弟子,都尽数到了。
连凤楼愣了愣,脸上极缓慢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观善真人哼了一声:“贫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说着,他又往连凤楼身后瞥了一眼,看见顾枕澜师徒二人,脸色稍霁,点了点头:“顾掌门。”
观善真人本想着连凤楼这孤僻的性子,万一没人帮他收拾这费力不讨好的烂摊子,他只好让他几个不大够格出师的徒弟顶上。没想到天机山那伙人,虽然是些歪门邪道,可居然很重义气,真的因为自己一封口信,就来“赴汤蹈火”了。
在那一瞬间,沈霁在自己眼皮底下设计杀裴东行的事都显得没那么可恶了。
既然有顾枕澜和沈霁在,观善真人的三个弟子就不必硬着头皮扛大旗了。几人略一商议,决定由观善真人守东方,沈霁守南方,剩下顾枕澜在西,陆西城和柳南烟在北。剩下观善真人的关门弟子靳北遥,则负责四处巡视支援,以备不测。
被完全当成了人肉背景板的林听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祈雨’竟要如此大动干戈,这下连老龙王都不好不给各位面子了。”
观善真人万万没料到连凤楼竟如此不走心地敷衍苏临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只好假装没听见。
吉时已到,连凤楼和苏临渊一前一后地入了阵。
老实说,顾枕澜的心里现在略微放轻松了些。西一角不是个顶要紧的位置,出个二三四五处破绽也不影响什么。昨天林听涛那一哭一跪对他不是没有触动的;他有那么片刻甚至真的有过“救他一命也未尝不可”的念头。只不过肩上担子重,不见得顾得上他,心里还很是郁卒了一会儿。
现在便轻松了许多了。
这引魂阵并不大,他们几人各自守着自己的一角,还能守望相顾。这时间,阵里头风平浪静的,他们这些守阵人自然无事可做。时间一久,顾枕澜便有些坐不住了。他闲极无事,开始抓耳挠腮地对着阿霁挤眉弄眼,动作十分夸张。可惜阿霁一直规规矩矩地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接住他的挑逗。
顾枕澜正对面的观善真人见状,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顾枕澜正愁没人跟他说话,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对着观善真人真人点头致意:“前辈,你可是眼里进沙子了?”
此话一听就是在撩闲,可偏偏观善真人久居上位,平时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撩他?是以观善真人压根就没听出来,还真以为顾枕澜是关心他。于是他十分识趣地缓和了脸色,对顾枕澜摇了摇头,道:“没有风,哪来的沙子?”
顾枕澜一听,乐了。他这才发现观善真人可比他的小阿霁好逗多了。于是胆大包天的顾枕澜仗着观善真人不能冲过来咬他,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观善真人的三个弟子就在他身边,个个听得一脸惨不忍睹。可偏偏没有人长了八个胆子,敢出言提醒他们那面子大过天的师父。
话说他们几人在阵外闲得发慌,阵里头却又是另一番情形了。连凤楼叫苏临渊站在他该站的位子上,便要启动阵法。就在这时,苏临渊忽然开口道:“师父,您这不是祈雨的法阵,而是引魂阵吧。”
他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了,可究竟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其中缘故不得而知。可效果无疑是好的。只见连凤楼浑身一颤,手中的拂尘险些没拿住。
他这一生光明磊落,哪知道头一回骗人,就让人给抖了个底儿掉。
苏临渊看着连凤楼,神色哀戚地说道:“我是你养大的,一身修为都是你教的,今日的一切全是你给的。你要收回,只消说句话就是,何必大动干戈呢?师父,自我成年之后,凡是你要的东西,我有的全给了你,没有的,想方设法也要取来给你。怎么如今你便认为,我不能为你舍一条命呢?”
这一番话是实实在在的“苏临渊”的风格,连凤楼听得几乎绷不住那张常年不近人情的脸。苏临渊殷殷地看着他,多一个字也不肯说了——他知道,这正是恰到好处,再多说就该过了。
连凤楼似乎有些不忍;他缓缓闭上了眼。
苏临渊盯着他,就像再等待判决似的。过了好久,连凤楼又睁开一双凤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苏临渊的心直往下沉。
果然,连凤楼又变回了平素那副冷静倨傲的模样。他对苏临渊道:“你不是说什么都能还给我么,那便拿来吧。”
苏临渊:“……”这个油盐不进的老棒槌,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连凤楼已转过身,启动了阵法。
林听涛的脸上划过一丝绝望,他想,既然你不仁,就休怪别人不义了。
林听涛身形急转,向着坎位退了三步。连凤楼霍然回头,见他竟还想垂死挣扎,不由得勃然大怒。“苏临渊”的修为跟他比起来,比半吊子强不到哪去,登时便觉得他那纤秀俊美的师父现下如同泰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苏临渊”的唇角溢出了一丝血色,却着实诡异地笑了一笑。
阵外,地动山摇。
第109章 jjjwxc 独家发表
“前辈; 平日在你们毓秀山庄,也没人陪你聊天么?”顾枕澜没型没款地支楞着下巴,饶有兴味地问道。
这人可真太烦人了!毓秀真人此前从未见过话痨这种生物,只觉得秋其山这清修地都被他玷污了。
一开始,毓秀真人还勉强回应顾枕澜几句,到了现在,顾枕澜问三句他能回一句就算给面子了。好在顾枕澜根本不在乎别人回不回他的话; 只要能让他一直絮叨下去就行。
“……那他们也够不孝的。”顾枕澜最后总结道。
无端被安了顶“不孝”的帽子,那三位大弟子个个敢怒不敢言。顾枕澜兀自摇了摇头,十分庆幸地说道:“还是我家阿霁……不好!”
一直闭目不言的阿霁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 很想问问自己究竟哪里“不好”。然而容不得他说话;他几乎立刻就发现了顾枕澜并不是在说自己——
整座秋其山都剧烈地颤动着,修为略差些的柳南烟和靳北遥已撑不住,跌倒在地了。
“不好,阵中肯定出事了。”顾枕澜被摇了个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将剩下半句话说了出来。
然而根本用不着他多话; 傻子都能看得出,阵中出事了。
“不可能是阵法的问题。”阿霁蹙着眉分析道:“我师父和连师叔一共查了三遍,巨细靡遗,定是万无一失的。可难道是……”
说到这; 顾枕澜和阿霁震惊地彼此对望了一眼,阵法没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了。可“苏临渊”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制得住连凤楼?
观善真人就有些坐不住了。里头是他亲儿子一般的忘年交; 须臾间生死不知,他哪能不急。幸好顾枕澜眼疾口更快,厉声道:“守好你的东方不要动!苏临渊打不过他,暗算也打不过,可你要是动了,让里头的杀气泄出来,秋其山毁,连凤楼必死无疑!”
观善真人一愣,想想顾枕澜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焦灼,专心守好他的阵。
说来也怪,引魂阵错乱,反噬之力虽强,可重中之重的东方和南方暂且还没受到什么压力。反倒是陆西城和柳南烟守的北角,被杀气混着魔气一个劲儿地冲击着,他们师兄妹两个没多久就有些应付不来了。
负责巡视补缺的靳北遥连忙顶上去,然而三个人也依旧吃力。顾枕澜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那边可是生门啊……”
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顾枕澜离得最近,只好趁着自己尚有余力时,助他们一臂之力。
有了顾枕澜相助,三人的压力登时减轻了不少。然而好景不长,杀伐之气如同一柄利刃,源源不绝侵袭而来,终于,守在最前面的陆西城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只有面前那把深深插、进岩石中的剑,还在尽忠职守地挥洒着最后一点清气。
这么一来,顾枕澜的压力就更大了。他皱了皱眉,对阿霁道:“帮我守一会儿。”
阿霁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就先脑子一步,服从了师父的命令。
顾枕澜形如鬼魅,转瞬间就飘到了柳南烟和靳北遥身后。他甚至来不及打声招呼,便一手提着一个,将他们十分精准地丢到了西角,自己则在陆西城刚才的那个位置上盘膝坐下。
他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到阿霁失声叫了声“师父”时,西北两方的守阵人已换成了。
其实在哪都一样,没什么“首当其冲”的概念。反正看这情形,引魂阵已差不多全然失控了。万一这大杀器一破,他们这几个人全都得玩儿完,早死晚死差不了一句遗言的功夫。
阵中。
苏临渊确实趁着连凤楼不备,从他身后偷袭,一掌将他震伤;可是连凤楼的修为比他强太多了,挨了一掌也不过是塌了半边肩膀,倒是苏临渊被连凤楼的护体真元反噬,瘫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连凤楼干净利落地将佩剑往地上一掷,刚好切着苏临渊的头发丝没入土地里。颤巍巍的清鸣声不绝于耳,可把劫后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