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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中人插手朝中事,这是你我才知的辛秘,于世人而言,只是数位集大成的修士被一个名为魏长泽的魔修杀了,皇上更不会承认,他用如此腌臜的手段铲除异己,因此——”
他的眼中光芒愈甚,望向众人道:“是魏长泽杀红了眼,企图将东胜神州这池水搅乱。”
“言语最能蛊惑人心,将流言放出,将这人嘴脸揭露,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离识期魔修,他越厉害,就让人越恐惧,人人自危,群起而攻之不过是水到渠成。”
麻子脸道:“恐怕不成,你想的太容易了。”
江必信看着他道:“并非我想得容易,而是魏长泽早已树敌万千,只等他落井,不愁没人会往下扔石头。”
“或许有人畏惧,不愿出头,”江必信道,“然而若是已有人挑起了大梁呢?”
麻子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谁。”
“你我。”江必信道。
“世人都是利己的,他们只会帮胜者,只会跟风而起,你我数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个头必须由我们起,只有把火苗给点燃,才能燎原。”
“我已将此事悉数告知吴鹏,他近日给我答复。”
麻子脸却忽然怀疑地望向了江必信,“我为何好像从未见过你?”
“我初来,”江必信笑容和煦,“您不必怀疑,我确实与魏长泽有私仇,三年前他杀了我全家,我侥幸得救,我与尚衷尚大人有些表亲,这些年来一直在他府中做事,不巧,前些阵子尚大人也死于那魔修的手中。”
“我虽求新仇旧恨一并消除,但此法却当真是唯一全身而退的法子了。”
在座的人均是一时沉默,谁也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其中一个人忽然道:“三年前灭门,与尚衷有亲缘的,你莫不是江家人?”
“世上已没有江家,”江必信只是道,“我现已无根无缘。”
这场火因此而起。
魏不忌的名号是忌讳的,一般只流传于街头巷尾,妇人汉子哄弄家里孩提,让他们安分些,这个时候便会搬出魏不忌来,权当大灰狼的故事一样来用,而所有道中人,都很少提这个人,这人就算是入了魔那锋芒也让人胆寒。
他们既然无可奈何,那就只能闭上嘴权当不知。
然而魏长泽近来的所作所为好似在扒开他们的眼皮让他们看着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
魏长泽半月内杀了十二人,均是有头有脸的正派人士,化神期以上的就有八个,可谓浩劫。
不说人人自危,却也少不了暗自反省自己可曾得罪过这人。
各种辛秘唯有当今圣上和死了的人才知,可死的人不会说,当今圣上更不会说。
他们会怕,是因为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怕,风声从四面传来,说魏长泽已入离识期,化魔在即,清算旧账,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为亡妻的黄泉路上多拉些垫背的。
方胜将这些风声告诉邵日宛的时候,邵日宛正在从井里打起一桶水,他行动已经自如,不再那么僵硬了。
方胜急道:“怎么办?”
“等着。”邵日宛随意道。
方胜懵懂着接过他手里的水桶,“等啥?”
“等他翻起天来。”邵日宛道。
井里打出的水冰凉,邵日宛舀出一大瓢喝了口,感觉浑身都精神了。
邵日宛抬头看了眼,叹道:“今天天真好。”
“是啊,”方胜心不在焉,“暖起来了。”
邵日宛却觉得自己一直过在寒冬里,四处都是深得没膝的大雪,烈风呼啸卷集,他好似已经过了六个严冬,环顾四望不见回路,而如今才终于见到了春。
该给筹备单衣了,魏长泽体寒,冬天的行装是邵日宛回来时现给置办的,他自己从不管这些,新年那日推开门相见,只穿着黑色单衣落了一身雪,如今天暖了,他又还穿着棉衾不换。
还应该是黑色短打,金线纹祥云,胸口绣麒麟兽,又帅又大气。
他心里盘算着。
四月初,柳絮纷飞扰人,法会临近尾声。
赤胆城内。
邵日宛站在窗前,拿着个小壶浇一盆花。
魏长泽自身后环住他,下巴也枕在他的肩头。
外面的白色棉絮飘进了屋里,大片大片的落在打开的书上。
魏长泽道:“营飞柳絮雪,门耀戟枝霜。”①
邵日宛笑道:“这些东西烦死了。”
说着将窗关上了。
魏长泽将人情账如今一一还清,这世上的声讨之声愈演愈烈。
风雨漫天的一个月过去了,他已经不欠任何人了,接下来只等最后讨回自己的帐了。
这世上化神期大家不多,超过半数都愿意为剿灭一个魔修而出力。
法会之上,坐坛高有百米,立于山顶,风声凛凛吹拂开众人宽大的衣袍,莹莹蓝光若隐若现,在坐坛中心射出,有近十位化神期修士围坐于此。
这些人均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身后站着都也都是能叫得出名号的青年才俊。
麻子脸道:“我等已明前路难寻,虽人微言轻不足一提,也均做好殊死一搏的打算,天道公正,这祸患留不得,危途大道。”
吴鹏是化神期的武修,鬓角微霜拢于脑后,长得就仁义礼智信,坐于坛中,“不过是一个魔修,我等合力,定能铲除。”
必须得合力,因为谁也不想会独自出头,若有失手惹上这个魔头,那岂不是自讨苦头,众人聚于此处,终于决定风险均摊。
李舒立于人群最后,沉默无语。
一群人端着架子,谁也不肯纡尊降贵,就连讨价还价也要让身后弟子看着脸色替其说话,自然是奇慢无比,却还是将此事定下了。
李舒的眼神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去,看着这些妄想遁入仙门的修士,只觉得极为可笑讽刺。
忽然他的视线和化德门的年轻掌门人对上了。
他对这人有些印象,这些天日日讲经念学,这人叫方墨,说的话很有意思,却像是个呆子。
那人的视线与他短暂的交错,却马上慌张地转开了。
李舒莫名奇妙。
再回去时天已经很黑了,众人飞身而下,李舒还未推开门,就知道里面有谁。
郑千秋坐在一片黑暗中叫了他一声,李舒便回了句‘师父’。
“您不是追求自由去了?”李舒调笑着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郑千秋却直接道:“魏不忌一事你不许插手。”
李舒挑了眉,一时没说话。
郑千秋道:“他入了歧途,有错在先,你现在是代表了十二坞的立场,看清大局。”
李舒笑容慢慢地落了下来。
郑千秋接着道:“非我不顾忌师徒情谊,他杀戮过重已犯了忌讳,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十二坞百年基业,一直不招惹是非,不能在此处毁了声誉。”
“你既然已是掌门人,就该担起责任,”郑千秋深深地看向他,不容反抗地道,“做人就是这样,一路有舍有得方得始终。”
李舒沉默半晌,苦笑着道:“徒弟明白了。”
郑千秋道:“如此甚好。”
李舒此时恍然想明白了方墨的那个眼神的意味,当年事出时,他连夜赶往石寿庄,是见过这个人的,他也帮过魏长泽一把。
不过当年也是一个黑夜,他没看真切,也没记在心上。
原来他早自己一步受了良心煎熬。
日子定在三日后,四月十日,黄历上写宜出行,婚丧嫁娶,忌动土。
赤胆城,兵临城下。
未鸣战鼓,剑却已然出鞘。
今日起了一个大早,魏长泽系好袖口绑带,前襟处一头栩栩如生的麒麟仿佛要扑出来,他转身看了一眼。
邵日宛微笑着替他整了整领口。
魏长泽抓住他的手道:“给我也加个buff?”
邵日宛便按过他的脖颈,在脸上亲了一口,“刀山火海,待君凯旋。”
“成。”魏长泽简单应道。
自诩正道人士自然不一样,飞身立于半空,看着魏长泽好似悲悯。
魏长泽仔细想过,好似宋长彤也是这样的修为和年岁,原来相貌差别竟影响也有如此之大?
来者约有百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气势倒是极其足。
一山羊胡白衣男人开口道:“认罪伏诛,为时不晚。”
魏长泽正欲开口,忽然听得一声如洪钟般的怒吼,“藏名山众人来也——”
三年了,黄明功也长进了。
一群武修呼啸而至,这些面貌都已有些模糊,竟然也千百里赶来还恩情了。
魏长泽高立于城墙之上,黄明功往上望了一眼,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仙君。”
魏长泽不可自抑地勾了勾嘴角。
藏名山众武修转身声音震天,“魏不忌!魏不忌!魏不忌!”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吴鹏道:“好大的笑话!魏不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说大了,”魏长泽随意道,“你来试试。”
“多说无益,”一个佛修道,“他自甘堕落,已无退路,动手吧。”
封丘就是在此时出现的,一撩衣袍挥走黑气,凭空站在了众人的面前,站在了魏长泽的身边。
或许谁也不知封丘是谁,但来此的佛修不可能不知,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将干瘪的皱纹撑的更皱,退后了一步。
有人问道:“这又是谁。”
封丘道:“一个魔修。”
“混账、混账!”那个佛修的话越说越大声,“你竟然……你眼里还有没有佛祖!”
封丘神色却从未动过,“我已入魔,何谈佛祖。”
魏长泽只备了这一条后路,沾了他大师兄的光。
有人呵斥道:“我们只找魏长泽,你若不想死赶紧滚开!”
其实却谁也唬不住,谁也看得出,封丘绝非善茬。
封丘道:“我与人有约,此番只来杀人。”
说完此话,右手拔然一张,一把武魂之刃撕破仓空。
那佛修道:“封丘,你要下地狱不成!”
却谁也没能威慑的住,魏长泽和封丘已然足尖点地,身形骤然消失在了原地,武魂之刃双双劈开空气,带出凛然煞气。
藏名山众人抡刀怒喝,肆意向前冲去——
此战定将劈天裂地,流血千里。
“魏贼!”一个彪形大汉抡起带血的长刀,他须髯如戟,目眦尽裂,大吼一声道,“你这畜牲!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
魏长泽站在高处,长袍迎风猎猎作响,他一身血污道:“有种就来!”
魏长泽声如洪钟,“我命在这,有本事便来取!”
城外杀意滔天,小院之内也迎来了客人。
江必信还是一身白衣,站在了院中。
邵日宛将门推开,道:“请。”
江必信却笑了,“邵道长莫非是在等我?”
“算是。”邵日宛道。
江必信道:“您是明白人,魏长泽未必会死,还是拿捏着您更踏实些。”
邵日宛好似轻嘲道:“你倒是三年也未变。”
“人若是有恨就难行进一步,”江必信道,“我还困在原地呢。”
邵日宛笑了,“彼此彼此。”
江必信左右看了眼,“你倒是放心,身边没留下一人守着,可是都让魏长泽带走保命了?我可是记得邵道长已经修为尽失了。”
“没有,”邵日宛道,“我自己就足够了。”
江必信长剑铮然引出,眼中杀意骤然出现,“那便看看吧!”
他这一剑自诩刁钻果敢,已然用了全力,却只听‘叮’地一声响,却被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