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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妈也知道这些要求太不合理了。”秦老师心虚地为自己开脱,“这不是那条路走烂了么,雪景也看腻了,生命需要新鲜刺激。”
“去北欧看雪刺不刺激?日本也行,您跟我爸商量吧。”
秦老师眼周的鱼尾纹都抻平了:“啥?”
大学老师虽然不需要坐班,但科研任务重,单位又总有这样那样的杂事,以前他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提出请假陪他们去旅行。现在不一样了,云栈想,他已经太对不起爸妈了,如果真的只剩下一年的寿命,该尽可能地陪伴他们,对他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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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蜷在花瓣里的绿叶子一片一片支棱出来,没睡够的小桃精‘哈欠——’抖抖,准备迎接清晨的第一缕光……合作用。
要再等一天,才可以真正地呼吸。爷爷说,挨过七七四十九天,他就可以脱胎成人了,今天正巧是最后一天。
谁说花妖柳怪都是女的?小桃精就是男……雄的。他现在还不是人呢,也就不用遵守人类的条条框框,比如说,他可以每天大大方方对着另外一个男的花痴。第一次见云栈时他还是满树枯枝上的一枝,他迫不及待地勾住人家的衣服,之后,便被移栽到盆里。这就是缘分吧,小桃精在初冬时分开得灼灼如春。
每次云栈为花浇水,都会让他联想到爷爷讲过的高山流泉,清泠泠涌入他仰望着的桃花眼,浸润了每一条筋脉,在芯上激起一连串小水花……虽然似乎是有点冷,可现在是冬天,一到了春天,肯定会化成一条温泉的。这样想着,小桃精更迫不及待地想化成人了。
七点整,教研室的门推开。小桃精连忙收敛起招展的花枝,安安静静做个盆栽。这么早就来的,肯定只有云栈——果然。云栈的生活习惯特别好,会在家里吃早饭,不像别人总是将味道霸气的包子提到工作的地方。清爽的气息越来越近,小桃精的花芯扑簌扑簌颤了起来。
当当当三声敲门,一个女孩子的脸小心翼翼探进来:“云老师。”
云栈马上转回身:“源菲?来,进来,坐。”
看两人隔着办公桌坐下,小桃精说不清地心里不是滋味,哼,非工作时间、男老师、女学生,几个关键词能脑补出万字论文来。L大是科研型大学,老师两极分化,主攻科研的大多有自己的研究室或实验室,另外一些无所事事的,平时都猫在家里,所以教研室变成了大家难得相聚的闲扯淡之所,热闹程度不下茶馆。小桃精在这里待了四十九天,眼观六路狗血,耳听八方长舌,成长为一盆见多识广的妖精。
“云老师,我……我心里很不安。”那叫源菲的女孩子低头用手指捏着盛了水的纸杯。
“怎么,是你爸妈又说你了,还是学习压力太大?”
源菲抬起头:“您当初说是让我来做面馆的服务员,可是这么多天,我什么都没做,每天就是在L大的教室里复习,您还照常给我一个月2000的工资,我怎么能……”
云栈笑了笑:“这不是还没营业呢么。”
“那我就该先回家去等着啊,也不好意思白拿您的工资。”
云栈觉得有必要对她一次说个清楚:“源菲,你是个单纯的姑娘,不要想那么多。上次在你家里听了你的事,我很替你可惜,你今年的高考成绩明明不错,却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上大学。我觉得你再认真复习一年,明年肯定能过重本线。我是个老师,你是个学生,你就当这是一种职业性的关心和帮助吧。”
“可我并不是最好的学生啊,比我优秀却没有条件念书的学生有很多很多,您就算要资助,怎么会选我呢?”
“我不是什么教育家或是慈善家,慧眼识珠地去挑千里马,你是我碰巧遇到的,既然遇到了,能帮就帮,就当是……”云栈想,该怎么说呢,实话‘我到处找他都找不到,只好去寻访他仅有的亲戚,才遇到了你’当然不能说,只好说,“缘分吧。”
听到缘分这种词,源菲的脸悄悄红了一下:“我的运气真好,能遇到您这么好的人。要是我堂哥当初也能这么幸运就好了……唉。”
“你堂哥……”
源菲以为云栈不记得了:“就是上次我跟您提过的那个成绩挺好,高考考过重本线,大二却退学了的堂哥啊。”
云栈明知还会失望,却仍不死心:“你们现在真的没有任何联系了么?”
源菲摇了摇头:“您是我的大恩人,是我最……尊重的人,我家里的事,也不怕您笑话。其实上次您去我家,也知道一些的。我堂哥是个孤儿,是我奶奶一直在抚养他。我奶奶年纪大了,又没什么文化,带着堂哥过得特别苦。而我家,因为超生了我弟弟,我爸妈都没了工作,也挺难的,没什么能力再去帮奶奶和堂哥。我爸心里过意不去,就一直少跟他们联系。奶奶大概是知道我爸妈偏疼我弟弟,怕我受委屈,隔一阵还会悄悄给我一些钱,堂哥也会把零用钱攒下来分给我。后来,奶奶得了很重的病,堂哥就辍学了,他大概是实在筹不到医药费,有一次来求我爸爸。我爸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拿了一万块钱给他,说是母子一场,只能尽这点力了,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们了。再后来,我们就彻底断了联系。”
源菲讲完,看不透云栈的心思,怕他是被自己家里的事给烦到了,有点不好意思:“云老师……”
云栈回过神:“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你很懂事,想早点为父母分担,一起抚养弟弟。可你想想,你今年才十八岁,又没有什么学历,能做什么呢?错过人生的黄金期,路只能越走越窄。”
袁菲听得低下了头,一会儿才轻声说:“云老师,我也很想念书,我堂哥跟我说过,我们家还没出过一个毕业的大学生呢。可是我计算过的,就算我明年考过重本,上了师大甚至是L大,四年的学杂费、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您是知道的,我爸妈在经营小吃部,都是有收入的,他们只是……不肯出钱让我念书,我这种情况,根本申请不到补助的。而您……我怎么能让您一直资助我?”
“是的,我不可能帮你太久。”云栈苦笑了一下,那个一年之约是个催命的沙漏,“可是,也许将来会有人继续供你,比如说,你堂哥。”
“我堂哥?”袁菲惊讶道,“您怎么知道?他现在一定在为照顾奶奶焦头烂额,怎么会有能力来帮我?”
“也许,我是说也许。”云栈说,“我有一种预感,你们的境况会有所改变的,你,和他,还有你们全家。相信我,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小桃精听得也挺难过,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心酸,把那点飞醋都压过了。等他反应过来,源菲已经离开,云栈站在窗边。花盆外落了好多花瓣,云栈铺开一块干净的大毛巾,把花瓣一瓣一瓣收起。他的手指修长,张弛文雅又有力,好像还很暖。小桃精有点羡慕那些‘脱发’了。他突发奇想,纵身一跃,附着在一片花瓣上。反正今晚就要变成人了,他舒坦地摊在云栈手掌心,跟那盆旧蜕说拜拜。
浴缸里的水微烫,小桃精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度,舒服得一跳一跳,渐渐地适应了,安静下来随水荡漾。小桃精也是第一次见到家居的云栈。云栈穿着薄的棉质T恤和长裤,漂亮的身材轮廓一览无遗——宽肩细腰窄胯长腿,肌肉像流水一样,遵循着优雅的河岸线,蓄积着喷薄欲出的力量。
他会不会……会不会也要进来泡泡?
可云栈只是坐在浴缸边发呆,花瓣一片一片从他手中落入水中,殷红殷红的,看久了,有点像晕开的血滴。爷爷说过,桃是一种神奇的植物,桃木可以辟邪,桃花却易招鬼。小桃精虽说是名副其实的精怪,可是他怕鬼,以前最怕的就是那些女老师休息时间围在一起用笔记本看鬼片。
封闭的浴室水雾弥漫,云栈慢慢闭上眼。小桃精不知道,云栈并不喜欢泡澡、不喜欢汗蒸或是温泉,他不喜欢任何憋闷的环境。热气仍在蒸腾,氧气越来越稀,他的脸上渐渐蒙起一层汗珠,鼻翼和喉结都一动不动,只有眉毛微皱。
小桃精开始有点担心了。
听说,失血过多,器官会慢慢缺氧,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云栈的眉皱得更紧,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这么痛苦,你怎么能忍受……
云栈突然睁开眼,吓了小桃精一跳。他大喘了几口气,站起身,一边扯掉T恤,一边走到墙边打开换气扇。
还有这种人?没事跟自己憋气玩儿……小桃精的心思突然急转,云栈赤着上身!小桃精还没来得及惊呼,已经被送进来的风吹起,刚巧落在云栈脸上。桃瓣沾了水,滑不溜丢,狼狈地从肩颈一路蹭过壁垒清晰的胸腹,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然后……
啪嗒,一片花瓣落地。云栈拾起花瓣,觉得奇怪,是自己看错了么?怎好像渗出些红色的汁液?不知道为什么,那蔫蔫的一小瓣看起来有点可怜,他轻叹口气,把它揣进丢在一边的T恤兜里。
爷爷说,等待化人的日子里,要清心寡欲,可他居然没出息地流了鼻血,前功尽弃。小桃精悲愤地决定不再等下去,他实在太心急了!
第4章 第二章
大雪悠悠扯着白絮,置身事外地欣赏着晚高峰的形色匆匆。滚滚人潮中,小桃精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看得过眼的男子,飘悠悠落进他兜里,忽然响起一个可疑的声音,‘噗——’那个人竟然用手擤鼻涕,完了就往兜里抹!
小桃精手忙脚乱地逃走了。刚刚钻进下一个目标兜里,又立即被粗暴地翻出,一个女人吼道:
“老田刚给儿子的红包呢?是不是你藏起来了,藏哪儿了,藏哪儿了?”
小桃精在一片口袋翻飞中仓皇逃窜,无比郁闷,传说中的摄魂附体呢?
“这啥,桃花?啥?树上掉下来的,大冬天树早都秃了骗鬼么?有了女朋友还想走桃花运!什么,你今天的幸运色是桃红?哈哈,你看明天的幸运色是绿色吧,用不用我送你一顶?”
……
小桃精觉得,女人都好凶,他更加决定要用一个男子的身份跟云栈相遇,一个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就像——
就像不远处正走过来的青年。大雪落了他一身,看不清衣着,反倒衬出他特别干净和清秀的脸,只是神色有点呆,甚至是失魂落魄,衣服上明明有帽子,雪这么大,也不知道戴上,就是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有时候来车了也看不见,直到不满的滴滴声大作才木然让一让。
呆呆的才好控制,小桃精觉得这个真的不错,凝神往他身上一附,毫无阻滞!
童颖坐在副驾,脸朝向车窗一边,云栈似乎在专心地开车,目视前方。
不大愉快的一段对话后,车中一片沉默。
童颖觉得云栈变了。以前,在她不高兴不满意的时候,他虽然未必就妥协,但会耐心地劝解。现在他更多时候只会沉默,好像总是别有心事。细想起来,这个变化大概是从上个月他登山磕破了头开始的。虽然伤得不重,毕竟是短暂的失去过知觉,家人后来逼着他去医院做了详细体检。
既然检查结果完全正常,说明他的认知能力没有受损,童颖实在想不明白云栈怎么会突发奇想,贷款兑下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面馆。云家三代都没人经商,他一无人脉二无经验三无手艺,唯一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