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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说完就离开了,两人坐在寂静的院子里,相顾无言,半晌,一阵秋风吹来,树梢簌簌而动,几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院子虽然简陋,但是看上去风景还不错。
江宁看了一会,伸手端起茶喝了一口,紧接着他的表情顿时就扭曲了一瞬,虽然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做出喷茶这样失态的动作,但是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见他强自镇定地放下了茶碗,于是韩致远默默收回了想要阻止的手。
江宁的表情有点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略微震惊地看着手里的大茶碗,有点不敢相信的意味:“这个……是茶?”
那茶水简直是五味杂陈,苦涩的茶水中居然夹杂了葱姜的味道,还有一股子麻味儿,从舌尖迅速蔓延到了喉咙的那短短的一瞬间,简直就像是发生了无数次化学反应!
喝完了强行咽下去之后,口腔内还残余着一股子浓浓的怪味,又苦又涩又咸,像是佐料瓶子串了味,茶水到了胃里的那一瞬间,江宁甚至仿佛感觉到他的胃狠狠痉挛了一下,然后开始颤抖起来,这效果,就好像他刚刚喝的不是茶水,而是化学溶液!
望着江宁略带痛苦的表情,韩致远咳了一声,说:“古代的茶水,比较喜欢加一些奇怪的东西。”
江宁:“……”奇怪的东西里面包括葱姜蒜和各种佐料?古人真是够重口!这种东西喝下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于是他默默地放下了茶杯,摸了摸刚刚遭受了惨烈洗礼的胃,希望它还能坚|挺住。
韩致远见他一脸郁闷,清了清嗓子,立刻转开话题:“你知道刘公说的,浮浪人是什么意思吗?”
江宁略略思考几秒,答道:“没有公验的人?黑户?”
韩致远一笑,点头道:“是的,古代的居民都是靠盖了官府公章的公验来出入各个城市,就相当于通行证吧,每种职业的公验都不一样,像我们这种,就是最基础的,一般来说,当地的农民是很难离开本地的,因为需要种田,征税,服役等等,但是如果有特殊的原因,可以去里正那里申请公验,里正初审没问题之后,再交给官府审核,批准盖章就可以离开了。”
江宁皱眉:“这样说来,宿州发生瘟疫的时候,所有想要逃难的人都不是以正常的方式离开宿州的。”
“没错,”韩致远道:“没有公验的人,逃到外地去,就是流民,被抓住要发回原籍的,他们想要定居,就必须再想其他的办法,比如,卖身为奴等等。”
听到这里,江宁忽然想起一事:“那么像我们这种黑户的情况,被抓住了会是什么下场?”
“流放开荒,或者发往前线服役。”韩致远摸了摸下巴,呵呵一笑:“简直是白送的劳动力啊,自然要为建设大泽王朝的繁荣社会添砖加瓦,发光发热了。”
江宁:“……”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个表情包,古人好凶残!
两人又坐了一会,等刘公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合上门,向两人道:“二位久等了。”
两人连忙起身表示没有关系,刘公再次请他们坐下,这才正色道:“我去打听了,这里有一个办法,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另想他法。”
江宁笑道:“还请刘公告知。”
刘公道:“这几日有一个商队经过了桐城,正在城内稍作休整,他们明日一早就会出发,去往越州,不知你们是否愿意跟着商队同行?”
他说到这里,连忙又道:“当然,若是你们觉得不妥,我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只是……”
他语气为难地道:“可能要耗费不少时间了。”
江宁看向韩致远,正巧碰上他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韩致远笑着道:“我们觉得这个方法就很好了,还要多谢刘公,若有来日,此恩必报。”
刘公呵呵一笑,摆手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常公与我四十载交情,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他顿了顿,又道:“那商队明日一早便出发,今夜我可以替你们先引荐引荐。”
“那么多谢刘公了。”
刘公久住桐城,自然很有几分人脉,他带着江宁两人走过正街时,遇到的不少人都纷纷向他打招呼,也有人好奇地询问他身后这两个陌生年轻人,刘公都以是远亲子侄来探亲的理由一一搪塞过去了。
等到了城东的一家客栈,进了门就看到几个人坐在堂内吃酒聊天,见有人进来,都转头来看。
刘公向其中一人笑道:“李掌事,好久不见了。”
一个略微清瘦的中年人站起来,他长了一张国字脸,眉毛笔直浓黑,微笑着迎过来:“刘公!别来无恙。”
两人满面笑容地寒暄了半天,刘公这才道明来意:“其实今日过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那李掌事看向他身后的江宁两人,有些疑惑:“这是?”
刘公道:“我这两位小兄弟,想要跟贵商队一起,同去越州,不知道是否方便捎带一程?”
李掌事想了想,才略带歉意道:“刘公有事相托,本不该推辞,若是放在以往,此事轻而易举,但是此次……却由不得我做主了。”
他踌躇片刻,微皱着浓黑的眉毛,低声解释道:“此次走商,东家有人过来,我不敢随意应答,不如这样,我先去同主事禀明缘由,看看能否通融一二,若是不行,还请刘公不要责怪。”
刘公连忙应答:“这个自然,本是我的事情,怎好埋怨掌事?还要麻烦掌事帮忙说情了。”
李掌事客气之后,便上了二楼,刘公带着江宁二人在堂内坐下,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那李掌事便下来了,面带迟疑地同刘公道:“我们商队这两日在桐城雇佣短工,正巧还缺了两个名额,不知你的这两位朋友是否愿意……”
刘公回头询问两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江宁点头,韩致远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笑道:“此事甚好,麻烦刘公与掌事了。”
见事情已经有了着落,刘公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李掌事拿出两个木牌来,递给两人,道:“雇佣而来的短工今夜必须住在客栈,明日一早就出发,你们拿着这两个牌子,切记不要丢了,这一路走商吃食饮水,皆需此物作为凭证,你们随我来。”
他说着,转身带着两人到了客栈后院,那里正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圆脸少年在整理东西,见李掌事进来,忙直起身来招呼:“李掌事怎么来这里了。”
李掌事看了看地上大堆的物资,皱眉道:“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都偷懒去了?”
圆脸少年张了张嘴,正欲回答,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是干笑:“无妨,这里事情也不多,我一个人做得来。”
李掌事听了这话,面上更是不好看,他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说的,他们身为沈家的奴仆小厮,受雇于沈家商队,这些事情就不能说是一定要哪一个人做的了。”
说到这里,他转而冷笑起来:“你安排好这两位之后,去将那些人都叫来,顺便告诫他们,根据商队规矩,行偷懒耍滑之事,扣月钱三成,明日一早就要出发,现如今货物竟然还未收拾好,成何体统!”
李掌事发完威,就摔了门帘走了,剩下那圆脸少年与江宁二人面面相觑。
然而等李掌事走了后,过了一会,那圆脸少年忽然笑起来,眼睛都眯成小缝了,面上狡黠之色一闪而过,表情跟方才截然不同,他扔下手中的货物,拍了拍手,目光绕着两人转了一圈,还刻意弯腰,避开斗笠仔细地看了看江宁的面孔,上下打量之后,才慢悠悠地问道:“你们,是新雇佣来的短工?”
第13章 又睡啦
“你们,是新雇佣来的短工?”
江宁温和一笑,回答:“是。”
圆脸少年听了,又问:“叫个什么名儿啊?说来听听。”
“我叫江宁,这是我兄长,韩致远。”江宁还是笑笑:“还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唔……看你们还算顺眼,你们叫我沈振吧。”圆脸少年朝他们招了招手,转身往后院的一间屋子走去,道:“先随我来吧。”
他说着,带着两人进了屋子,屋子里满地的大通铺,幸好足够宽敞,光线也还算明亮,沈振指了指墙角的最后两处,道:“你们夜里就睡这吧。”
他想了想,接着又说:“既然你们是李掌事雇来的,我就稍微提醒你们一句,若有什么贵重的行李,还是赶紧往自己怀里揣着吧,这商队里的下人,除了我沈振,其他人都多长了一只手,不太干净,要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听了这话,江宁那根敏锐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向少年拱手道谢,笑容还是温温和和的:“多谢沈小哥了。”
沈振似乎很满意他们的态度,摆了摆手,语气满不在乎地道:“不必谢我,分内之事,你们日后干活多卖点力气,别与那群脓包一样偷懒耍滑拖后腿,可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他说完,便让江宁与韩致远收拾好行李就过去院子,嘱咐完之后就走了。
韩致远找到两人睡的铺盖,略嫌简陋,但也勉强可以应付,他摘了斗笠,往下一躺,叹气:“总算能睡上被子了。”
可不是,两人自从来到这里,就没睡过正经的被子,在小乔庄时,睡的是没铺盖的炕,只用衣服草草垫了一下,到后来出发走到桐城,一路上就更不用说了,荒郊野岭,能找到个稍微干燥的地方睡一觉就不错了。
江宁也躺下,盯着黑乎乎满是蛛网的房梁顶,感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韩致远听了这话,沉沉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宁听了,想想也是这个理,他笑着爬起来,拍了拍衣裳:“走了。”
“等等,”韩致远捡起地上的两个斗笠,皱眉:“这个还要戴吗?”
当初他们为了防止短头发被别人看出异常,才戴了斗笠,但是现在已经进了商队,总是带着这个会很不方便,反而会显得更加怪异和引人注目。
江宁看了看,说:“不戴了,如果他们有人问起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
果然,两人出了门,院子里正倚着磨盘翘着腿,一边吃零嘴的沈振看到他们,惊讶道:“我还道这种天气你们居然戴斗笠,看你们这模样,难不成以前是做过和尚的?”
话一出口,韩致远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江宁却笑道:“沈小哥说笑了,我二人未入过佛门,这头发只是意外而已。”
沈振不知是少年心性,是不大懂看人脸色,还是懒得看,好奇地细问他们是出了什么意外,江宁故意说得含含糊糊,只说家里曾经发生过火灾,房子都烧没了,于是沈振这才恍然大悟,顿时脑补一番,自觉洞悉了真相,也不再追问了,反而是对两人生出不少怜悯来,日后在行商路上也对两人多有照拂,这是后话。
等到了晚间,沈振带两人拿着木牌领了饭食,在后院的磨盘旁用过之后,忽然听见前头闹哄哄的,似乎有一大群人进的客栈来,沈振白眼一翻,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同时告诫两人道:“待会别与他们多说话,免得膈应到自个儿。”
正说完,门帘被人一掀,一个瘦高个的男子走了进来,见了沈振,眉毛一挑,粗声粗气地骂道:“好你个沈振,你到底长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