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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李跃的年纪在他们当中是最小的,身形确实也很细瘦,但是他人又不算矮,放在一群粗壮的汉子中间,好似一根伶仃的瘦麻杆,看起来一碰就倒,然而江宁挑中了他,自然是有理由的。
李跃平日里最恨的便是旁人嘲笑他的身形,可是吃什么都壮不起来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听了这话,当时就沉了脸色,然而那群汉子们欺他年纪小,只一味地哄闹着,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大家伙儿正大笑间,只听啪嚓一声脆响,王老二坐着的那条长凳登时就散了架,他一时不防,狼狈地跌坐在地,李跃面无表情地收回脚,望着众人面上各异的表情,一会又嘻嘻笑了:“一时激动,对不住,对不住。”
他说着,朝王老二伸出手去,王老二丢了个大脸,面子上过不去,哼了一声,铁青着一张脸,打开他的手自个爬了起来。
这就是江宁为什么要雇佣这个细瘦少年的原因,李跃天生神力,当时在他们与牙行伙计面前,单手便轻松举起了半人高的大水缸,并且别看他平日里干什么都笑嘻嘻的,一遇到正事就很能动脑子,也很能卖力气,所以挑人的时候,江宁当时就拍板留下他了。
经过王老二这一摔,众人表情都有些讪讪的,也不敢再小瞧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少年了,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在江宁想要开口调解的时候,客栈伙计闻声进了门来,一看那散了骨架的长凳,立刻嚷嚷道:“损坏我们客栈的东西可是要赔偿的。”
江宁歉意笑道:“对不住,一定赔,等我们退房时一并算来便是。”
客栈伙计又啰啰嗦嗦地絮叨了几句,这才离开,尔后江宁正色对李跃道:“他拿话挤兑你,固然是他不对,但是你拿这凳子出气,总是不行的。”
李跃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道:“我赔就是了。”
他说着就要掏钱,江宁出言阻止道:“暂且不必,日后从你工钱里扣吧。”
然后他又转向王老二与其他人,略略提高声音道:“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李跃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与你们出一样的力气,干一样的活,拿一样的工钱,你们从前怎么攻讦他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是有一条,所有人都要记好了,在我的商队里,不允许再出现这种情况,若是再犯,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不顾情分了。”
王老二听他这番训斥,面上不由有点挂不住,只顾着沉默不言语,江宁见他如此,又缓和了语气,对他道:“随车这些天以来,干活王大哥你是最为卖力的,这些我们大伙都看在眼里,你年纪又是最长,经验最丰富,一干小辈说话做事,还需要向你请教才是。”
听了这番话,王老二面色总算缓和了,也赔笑向江宁道:“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还请江掌柜不要见怪。”
江宁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跃,不动声色地给了个示意的眼神,李跃瞅见了,立刻意会,也认认真真地向王老二说了几句软话,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一扫而光,众人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总而言之,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十分融洽了,至于背地里各人怎么想,那江宁也管不着了,对于他来说,只要不影响商队就好。
江宁离开屋子后,走了几步,便听后面传来呼喊:“江掌柜,请等等。”
江宁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果然是李跃,他一边喊着,一边小步跑了过来,在江宁面前站定,摸了摸头,嘿嘿一笑,竟然有点腼腆的模样。
江宁心里好笑,这个少年平日里的性子看起来很大大咧咧,又爱与人自来熟,但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不然也不会当场给王老二难堪了,他笑问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李跃挠了挠鼻尖,有点局促地笑:“刚刚多谢江掌柜解围了……”
江宁听了,微微一笑道:“我可没有给你解围,反而扣了你工钱呢,你还要谢我?”
李跃顿时有点急了,又用力地挠了挠鼻尖,有点找不着词一样语无伦次地解释:“今天是我冲动了……不该踢那凳子,扣工钱是应该的……冷静下来想想,若是、若是没有江掌柜解围,以后我在商队可能就不好过了……”
听他这样说,江宁忽而笑了,道:“既然如此,日后须得时时记着你今日这话,不要再让自己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
李跃大力点头:“江掌柜说得是,我会记住的,多谢江掌柜。”
江宁摆了摆手,与他道了别,便往后院门口走去,雨已经停了,从客栈后院出去,正好是要往东部码头去的路径。
他还未出院子门,就听外面的巷子里,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充满威胁地道:“你站住!站住!别再过来了!你再过来,我就、我就弄死你!”
然后下一刻,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伴随着男子一声惨叫响起,江宁一怔,蓦然停住脚步,心里顿时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卧槽,这外面不会正好是凶案现场吧?!
第42章
正当江宁心里揣测之时,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狗吠,尔后便是那年轻男子愤怒的声音:“你别过来了!你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汪汪汪!”
“退开!我身上没吃的!你总不能想吃我吧?”
“汪汪汪汪!”
“怕了你了,狗大爷,求你给我让条路。”
“汪汪汪汪汪!”
江宁:“……”
他在门里站了一会,没想到外面的情况竟然还维持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没办法,他清了清嗓子,巷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江宁这才走了出去。
只见巷子里边果然是有一人一狗在对峙着,那人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蓝色的袍子,手里握着折扇,正指着他面前那只蹲坐着的大黄狗,架势虽然很威风,但是奈何那狗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黄狗站起身来,抖了抖一身毛,绕着他转了一圈,仿佛是在挑选下口的地方。
一人一狗听见有人过来,便同时抬起了头,男子容貌意外的俊朗,江宁一个没忍住,老毛病又犯了,在心底默默地给他打了一个七分,这才向他开口道:“这位兄台,是否需要帮忙?”
年轻男子立刻点头,有点紧张地道:“要要要!能否帮忙将这恶犬赶走?”
江宁看了看他面前那只虎视眈眈的狗,略一思索,便掏出一个油纸包来,里面有两个大白馒头,腌菜肉馅儿,原本准备给韩致远带去的。
江宁掰开其中一个,霎时间,一股诱人的肉香气弥漫开来,那狗果然动作了,抽着鼻子嗅了嗅,然后看了过来,江宁晃了晃手,下一刻就将馒头朝远处扔过去,大黄狗登时就身形如箭,猛地窜了出去,追着那馒头跑了。
年轻男子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对江宁拱手:“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江宁一笑:“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那年轻男子也笑起来,自报家门道:“在下姓顾,名鸿云,不知兄台贵姓?”
江宁答道:“免贵姓江,单名一个宁字。”
“原来是江兄,”顾鸿云笑着打开折扇摇了摇,端的是一派翩翩公子的气质,他看了看那狗离去的方向,踌躇道:“江兄也要走这条巷子?”
江宁点头说是,顾鸿云登时喜出望外:“太好了,不如我们一同走吧?”
江宁心道,你大概是怕那狗还回来吧?
巷子很长,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前边的顾鸿云搭话道:“江兄看起来不像是冕阳城的人。”
江宁笑着反问:“怎么不像?”
顾鸿云哈哈一笑,摇着扇子道:“说来这冕阳城我也来过好几次了,这里的百姓非常有意思。”
这话听得江宁终于有了点好奇:“怎么个有意思法?”
“说个趣事与你听听,”顾鸿云打开了话匣子,笑道:“我从前有一次路过此地时,见到一位老人摔了,便上去扶了一把,还将人送去医馆,结果老人反而诬赖我,说是我将他推倒的,要讹我的银钱,我若是不愿意付,他便躺在地上大哭不止,围观众人也有从头看到尾的,他们也并不觉得这位老人有什么不对,反而来指责我,后来无法,我破财消灾,这才得以脱身,等回了客栈,发现我的随从是被人扭送着回来的,一问之下,原来他也扶了一位老人,只不过出门没带钱罢了。“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这冕阳城的百姓,真真是有意思极了,我走南闯北这么久,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规矩,各个人家商户将整座冕阳城画地分割,还各有各的名号,江兄日后走路时可要小心了,你就算是掉了个铜板,落到这冕阳城的地头上,下一刻就改名换姓,不再是你的了。”
江宁:“……”原来扶老人这个梗竟然从古代就开始有了?
顾鸿云笑完,这才摇着扇子道:“江兄古道热肠,所以我才觉得你不像是这里的人。”
这个人似乎特别会说话,一番恭维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来,十分自然,且不会让人觉得排斥,应该是个生意人,想到这里,江宁笑道:“顾兄过誉了,我是越州人士,只不过途经冕阳罢了。”
顾鸿云闻言,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迟疑,尔后摇头:“也不太像,江兄是后来迁至越州的?”
这个人还真有点厉害,江宁心中大为诧异,这才道:“不错,确实是去年迁来的,不过顾兄是如何得知的?”
顾鸿云哈哈一笑,道:“不过是见识的多了,我十年前便离开家,四处闯荡,说句不自谦的话,这大泽,从南到北,从东往西,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听江兄说话,其中带了北方宿州的腔调,又混杂了越州的口音,十分好认。”
江宁笑眯眯:“顾兄见识颇广,佩服佩服。”
说话间,这段巷子便走到了头,那狗也不见再跟上来,顾鸿云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向江宁道:“江兄要往何处去?”
江宁答道:“去码头接人。”
顾鸿云收了扇子,拱手道:“那我们就此别过了,相逢即是有缘,改日再遇,必定要请江兄喝一杯水酒。”
江宁笑了笑,欣然应了,顾鸿云便告辞,摇着扇子往右边的酒楼去了。
江宁在码头转了几圈,没找到韩致远,便只得又回去客栈,一进大堂,韩致远正向跑堂伙计问话,见他进来,松了一口气,道:“回来没见着你,你去哪里了?”
江宁把手中的油纸包扔过去,回道:“看你中午吃得少,给你送吃的去了,怎么样了?”
韩致远面色立刻多云转晴,上下抛了抛那油纸包,与他一同往楼上房间走去,一边道:“没见着人,船上也没什么动静,我等了一会,就回来了。”
“唔……”江宁略一思索,道:“既然这样,傍晚的时候再去看看,总要想想办法,这种天气,茶叶不能拖,每拖一天就是损失。”
韩致远点点头:“不下雨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然而下午的时候又下了三场小雨,断断续续的,幸好到了傍晚已经停了,两人便稍微收拾了一番,出门往码头去了。
到了那艘大红顶的货船下,果然见着那管事站在一旁督工,一边掏着耳朵,一边与工人嘱咐着什么,看到江宁他们过去,便摆了摆手,结束了那场对话:“去吧,我刚刚说的事项你要记住了。”
江宁等他说完,这才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