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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鸿云有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他在军中,详细情况我并不太清楚。”
师天华哈哈笑道:“也是,还请你得空转告他一声,等他回来,我请他喝酒。”
顾鸿云点点头,师天华看了看他,又望了江宁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三人坐了一会,师天华道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便告辞离去了。
师天华走后,江宁与顾鸿云也离开了酒楼,两人一边走着,顾鸿云道:“我前几日才回到上京,便听到了远志酒的消息,还想着或许是你来了呢,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又问道:“不知你眼下在哪里落脚?”
江宁回道:“我在上京设了酒坊,就在城西,你若是得空,可以来坐一坐,必然扫榻相迎。”
顾鸿云欣然答应,想了想,又道:“前两日刚送来战报,沙河关大胜,想来用不了几日,这消息便会放出来了,你不必忧心。”
他说着,自嘲一笑:“家书随战报同一时间送来,我首先得知的,竟是战报的消息。”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再说下去,转而又问道:“你收到你兄长的信了么?”
“还没有,”江宁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有一件事情,当初瞒了顾兄,是我不对,还请顾兄能够原谅。”
闻言,顾鸿云先是诧异,尔后才道:“什么事情?”
江宁答道:“其实,韩致远并非我兄长。”
“原来是这件事情,”顾鸿云恍然,然后笑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你们不同姓氏,想来也并非亲生兄弟。”
江宁微微一笑,顿了一会,才道:“不知顾兄对于断袖如何看待?”
顾鸿云呼吸一窒,只觉得心头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像是腾起了一股火,然而,下一刻又倏然凉了下去,仿佛只剩下轻飘飘的灰烬一般,一股憋闷的感觉藏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有点艰涩的笑了一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江宁只是笑而不语,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顾鸿云顿时有点无所适从,想了想,才道:“只要是真心喜爱,断不断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听到这里,江宁微笑道:“那么,想来顾兄也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瞒了你这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顾兄见谅。”
顾鸿云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们,相识有多久了?”
江宁想了想,回答:“若是从初见那一天算起的话,到如今,大概也有,六年之久了。”
六年,顾鸿云望着江宁,将这两个字放在舌尖来回咀嚼了几遍,不知为何,一股苦涩之意从心底涌了上来。
又过了几日,师天华得空找到了江宁,两人搬了酒,在院中小酌,师天华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江宁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道:“你我之间,还需如何客气?容慜有话但说无妨。”
师天华道:“那我可就直说了,江兄,顾鸿云此人,不可深交。”
江宁一怔:“上次容慜神情有异,是否也是因为此事?顾兄有何不妥?”
师天华点头,又踌躇片刻,道:“不瞒你说,我与他交情平平,倒是同他兄长顾鸿文往来要多上不少,他们家的情况……”
他说到这里,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一般,最后也只是含糊道:“或许只是我多虑了,小题大做,江兄听过便罢,来来,喝酒,喝酒。”
师天华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十分爽快,少有这般含糊吞吐的情况,江宁便不由将这事放在了心中,偶尔也拿出来琢磨一二,但是之后并没有再见到过顾鸿云,此事也渐渐被搁置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有消息传来,夷族降了,在大泽兵将几乎要踏向夷族王庭之时,夷族选择俯首称臣,愿意向大泽王朝岁纳朝贡,新帝大喜,犒军之后,出征兵士班师回朝,为有功将士论功行赏。
对于江宁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他原本打算,如果战事一直延续下去的话,他会囤粮草,通过师天华的门路,送往边关以作支援,但是眼下看来似乎不用这么做了。
然而还没等他松下一口气,丁余便告诉他,酒坊这边出事了,有人将余年酒坊的酿酒方式泄露了出去,上京城内开始出现了使用同样方式酿出来的酒水。
江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并没有多少意外,他早就知道有一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就算是当初与酒坊内的帮工一一签了契纸,尤其是就保密一事上面,然而人的本性如此,岂是区区一张薄薄的纸页可以束缚的?
他顿了顿,正要对丁余说话,忽闻门外有人叫道:“江掌柜在否?”
江宁应了一声,出了门去,门外是醉仙楼的伙计,见了他,便道:“我家掌柜请江掌柜过府一叙。”
江宁点点头,道:“劳烦稍待,我吩咐一声便来。”
那伙计应了,江宁回身进了酒坊,对丁余道:“此事我早有准备,你不必慌张,酒坊内一应行事如平常一样,等我回来再说。”
丁余连忙答应,江宁这才随着那醉仙楼伙计走了。
第82章
等到了醉仙楼,吴掌柜已经等着了,他见了江宁,站起身来打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吴掌柜遣伙计看了茶,两人这才入座。
江宁笑着道:“不知吴掌柜此番邀我前来,有何要事?”
吴掌柜略微一笑,道:“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只是近来上京城内不少酒楼卖出一种酒,名为扶头酒,不知江掌柜是否知道此事?”
江宁点点头,坦然道:“不瞒吴掌柜说,此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吴掌柜放下茶盏,道:“这扶头酒我也喝过,其味其色,与江掌柜的远志酒虽然微有差异,但也相去不远,甚至像是同出一源……”
他话没有说完,江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遂语气恳切,直接开口道:“实话说,余年酒坊如今正式卖出的酒水只有一样远志酒,新瓶装旧酒这种事情,我们酒坊是绝不会做的。”
吴掌柜连忙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你我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江掌柜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这扶头酒,前两日才出来,据说是仁御酒坊酿造出来的,此番请江掌柜前来,也只是想提醒江掌柜一声罢了。”
江宁略一思索,便微笑道:“请吴掌柜放心,远志酒乃是余年酒坊的几位匠人花费许多心血酿造而成的,其工序之繁琐,所需原材之精细,绝不是旁人粗略推敲便能仿制的,就算是酿造出来了,也不过是空有其形罢了,吴掌柜方才不是也说,此酒与远志酒有所差距?”
听了这话,吴掌柜这才满意地挼着胡子,哈哈笑道:“江掌柜说的是,是我多心了,贸然劳烦江掌柜一趟,是我的错。”
“哪里,吴掌柜言重了,”江宁微微一笑:“也要多谢掌柜告知我这些事情,”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这样,我们酒坊前些日子酿造出来另外两种新酒,分别名为红曲酒和香销雪,其酒性与远志酒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不知吴掌柜是否有兴趣?”
“哦?”吴掌柜眼睛一亮,连忙道:“果真如此?”
江宁笑着点头道:“自然,回头我让伙计将酒送过来,吴掌柜可先尝一尝,再做决定。”
“好!”吴掌柜大笑着,道:“那就有劳江掌柜费心了。”
“哪里,”江宁谦虚笑道:“我初来上京,还要多谢吴掌柜的关照才是。”
此后两人又寒暄几句,江宁这才告辞离开,他走后,吴掌柜坐了一会,招来一旁的伙计,道:“去,同陆管事知会一声,今年的贡册上,将松露酒划去,添上远志酒。”
那伙计略微迟疑着确认道:“可是仁御酒坊的松露酒?”
吴掌柜微微阖眼,道:“就是他们的,你去同陆管事说吧。”
听了这话,那伙计连忙应声去了。
再说江宁回到酒坊中,已是下午了,天色擦黑,酒坊中各人皆陆陆续续准备回家,见江宁进了门来,他们都停了动作,三三两两唤道:“东家来了。”
江宁微微一笑,看了看众人,道:“先不忙着走,我有一桩事情,还要劳动各位一番。”
他说着,扬声唤过丁余,嘱咐几声,尔后对院子里的众人道:“将所有的伙计与酿酒师傅都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之后便都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大多神情茫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酒坊中人手不算太多,酿酒师傅包括丁余在内,一共有三个,帮工伙计除了从越州跟来的两个以外,另外还招了三个,酒坊里一共有八个人。
等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江宁这才开口道:“余年酒坊在上京刚刚落脚,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各位的出力,才能有如今的规模。”
他话说得客气,但是众人却都不敢居功,说是这么说,然而他们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拿了东家的工钱,就该给东家干活的,更何况,他们心中都清楚,余年酒坊在上京开设也不过一月有余,正式酿造出的第一批酒还在耳房囤着呢,这一个月的酒全凭越州的酒坊供给,就算眼下经营出了规模,也不算他们的功劳。
众人都纷纷道东家客气了,江宁微微一笑,也不就这个事情多说,继续道:“不过,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可是不行的,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就安静下来了,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江宁道:“我自问发放的工钱不比上京城内任何一家酒坊的要少,当初招工之时,契纸上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若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余年酒坊内关于酿酒的任何事宜,不许外泄,只是如今,我听到一些风声,令人十分费解。”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江宁的意思了,院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江宁微微一笑,道:“各位不必紧张,我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不会平白冤枉任何一个人的,丁余。”
“来了。”丁余从门里出来,手中托着一个巨大的木盘,这是往日里用来晾晒酒曲的,此时上面整齐地排了八个小碗,里面盛放着棕黑泛红的液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每个小碗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包,江宁拿起其中一个纸包,掂了掂,转头对一头雾水的众人道:“这里一共有八个碗,每人喝上一碗,这事便过去了。”
他说着,打开那个纸包,将其中的物事倾倒在一个小碗内,灰色的粉末簌簌而落,众目睽睽之下,江宁扔下空了的纸包,顺便还拿起筷子搅了搅那粉末,直至完全融入棕红色的水中。
丁余将剩下的几个纸包,也一一倒入各个碗中,分给众人,江宁看着那些呆怔的面孔,认真了语气,道:“与此事无关的人,大可以放心喝下去,必然不会出事。”
言下之意,如果与这事有关的人喝下去,怕就会出问题了,东家发了话,院子里的伙计帮工都端着碗,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敢动。
丁余见状,端起最后一碗正要喝时,江宁阻止了他,接过那碗,也不多说,仰起脖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整个院子寂静得甚至能听到他吞咽时发出的咕咚声。
一气儿喝完了,江宁放下碗,做了一个手势,微笑着道:“诸位请。”
众人见他这样坚决,心中都知道,今天怕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