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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人都消散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连孔雀公子都露出了一丝疑惑一般的动容,似是不知道他最后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要杀的仇人是他,那知道了呢?
“他若早知道了,自然就是毫不犹豫的了结了你。”雨水之中引而不发的恶意,抓住这一瞬的破绽,从四面八号攻击而来。
跟之前在萧问水面前毫无反击之力就被杀死不一样,孔雀公子只是随意抬手,轻而易举的就挡下了,那道藏在雨丝之中的透明利刃。
他甚至还保持着扶住萧问水的姿势,尽管怀中的人已然消散。右手缓缓抚了抚弄皱的衣摆,这才抬眼朝他抓住的偷袭者看去。
被抓出来的人即便一身蒙面黑衣,那衣着也与一般人不同,显得极为精致些。
露出的双眼,线条凌厉,盛气凌人。跟听上去刻意低沉沙哑了的声音相比,实际还要年轻一些。
此刻那双眼睛惊讶至极,不可置信的望着,随手接下他全力一击的孔雀公子:“你怎么会接住?不可能,你不可能这么强。城主他怎么可以这么偏爱你!”
那黑衣人朝后厉声说:“你都看到了,他根本就是要杀你,还在等什么?”
孔雀公子平淡的神情稍稍露出些疑惑,这个人竟然还有帮手。
下一瞬,一个气势极为可怕的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极为内敛厚重,他还没看到人,但他只要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就已经像面对一座高山压下,难以撼动分毫。
强,很强。逃都无法逃的强大。
“你是孔雀,萧问水的仇人?”
清冷无情的声线,极冷极淡漠,但却有一丝熟悉,就像他手中尚未出鞘的刀一样熟悉。
那把名为孤星,主人也像极了孤星的刀。
可是,那个人的法身明明才刚刚死去消散,就算要恢复也不可能这么快。
就算能立刻恢复全盛状态,换一个法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从上界的洞府赶来这里。
因为,他进不来渡情城才对。毕竟,一个人一生只能来这里一次。
孔雀没有回答,也不怎么惊讶,只是回眸去看那个男人。
孔雀公子左手凌空制住的蒙面高手,原本胜券在握的冷笑,却忽然一窒,不可置信:“不,不对。你是……城……”
他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他的声音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发出去。
或者发出去了,也并没有被他以为的人听见。
但孔雀公子当然是听见了。
孔雀公子的手扼断了他的脖颈,只在眨眼间。
结束的很仓促很简单,就像是这个人自己乖乖等着那双手来杀他,毫无反抗。
他盛气凌人的眼中,甚至还有跟萧问水被袭击之前,如出一辙的天真欢喜。
就像杀他的,不是他嘴里又憎又恶的孔雀公子,而是他心中魂牵梦萦求而不得的神明。
失去意识之前,孔雀公子对那个人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听到那是句什么话,但那大概是句不错的,好听的话。
因为那个黑衣人死得并不痛苦,也不恐惧,甚至没有不甘。
那个冷淡华美得不似人类,也确实不是人类的妖修,唇边残留着一点笑意的余温。
黑衣人的尸体化作一朵稍大一些的渡情花,随着原本金色灿烂的华光慢慢黯淡,孔雀公子唇边的余温也消散干净。
又美又危险无情,表面看上去却冷淡得无欲无求,毫无威胁,引人情不自禁去靠近。
随着蒙面人的死去,遮天的暗雨也停了,天还是阴云密布。
雨水没有沾上孔雀公子的身,但湿润的空气,却还是让这个人显得朦胧柔和了些。
孔雀公子冷淡平静的侧身,看向另一侧的男人。
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男人的身上依稀还残留着那个苍白清澈少年的影子,如出一辙的苍白清冷,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很沉很黑,已经是一个完全匹配圣君之称的,成熟的男人了。
既不清澈,也不再简单,更难被骗。
“我记得你,又见面了。”圣君清冷的声音低沉,他握住了孤星。
这不是一个谈话开始的姿势,这是无话可说,拔刀之前的提醒。
孔雀公子目光平静:“萧问水全盛时候的法身?来得真快。”
“不快。我找你很久了,直到这个人找上我,带我来这里为止。他背叛被你杀,你背叛被我杀。天道的因果很有趣。只是这业债,算得不对。”
圣君难得说这许多话,他本来没想说话的,在他的预料里,现在已经事了飞升了。
孔雀公子随意问道:“怎么不对?”
他换着走位,看似轻松,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一触即发,双方都保持着随时出手绝杀的前一刻。
圣君认真的说:“你杀了我两次,我才杀你一次,杀完这次刚好还清。该是你欠了我,不是我欠了你。天道错了。”
“两次,杀你?”孔雀公子蹙眉,难得一点生动的表情,却像是听到一个并不有意思的笑话。
他淡淡的笑了:“你的记性真的不好。比你说得还不好。我没想杀你,是你杀了我一次,又为了飞升,还想找到我再杀一次。我本想这一次,你若愿意放下执念,选择复活我,你的业债大约也消了。两不相欠。你飞升你的大道,我做我的孔雀公子。”
他敛了眼,眉宇隐隐的倦怠:“没想到,你选择的是复活仇人来杀,而不是救我。斩厄刀下,无遗魂,我不想彻底消失,只好杀你。我不明白的是,你欠我的业债还了,为什么你还没有飞升?并且,这么快就找来了。”
圣君冷漠果决的脸上微微一丝动容,他看上去毫发无损,但法身消亡,自然多少都会反噬到他身上。
他知道不应该,但看着这个人,还是会有置身初入修行,单纯无知的法身时,同样的感觉——
就算这个人奢靡无度,爱好庸俗,也觉得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打从心里觉得他简单纯净,清透如山水画卷的留白,神秘美好引人。
就算他在自己面前杀人,也杀了自己,还是会觉得不该有人忍心对这个人拔刀,伤他,害他。
但,那孔雀翎虽然不是直接伤害元神的法器,却也印在他的灵魂上,现在的他也清晰的记得,知道是孔雀杀他时,心中骤起的痛意。
那点动容,对修行斩厄无我之道千载,离飞升只差一步的他来说,微弱极了,尚未察觉就已消散。
圣君冷漠的说:“我杀你的那一次,也叫你杀了我。我已经还你了。方才动手的人,并不是我。我从不暗中伤人,我若杀你,必用孤星斩业。我不知道,你竟也会骗人。”
不,这个人本来就很会骗人。他不就已经被骗了两次,也死在他手里两次了。
只是现在这么拙劣的谎言,很不像他会说的话。
圣君顿了顿:“我忘了,你不记得前世。”
孔雀公子笑容浅淡,碧色潋滟的眼睛却冷:“我自然记得自己为何会在渡情城复活。圣君杀一个陪伴多年的灵兽孔雀,自然轻而易举。我又何德何能,能叫圣君偿命?你是修道第一人,我不过一个妖修,你杀我第一次,为了斩俗缘入道,我侥幸能活,从未想过恨你。多年之后,你又来杀我第二次,这次是为了斩业飞升。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能杀你一次,也算替自己复仇了。你动手吧。”
圣君的目光从祭典之上冷眼旁观的诸人身上扫过,尤其看了看那个圆眼漂亮的少年城主。对方依旧冷漠的板着脸,从方才起就没有丝毫要插手的意思。
“他们不帮你?”圣君清冷的声音有些低沉。
孔雀公子一身红衣,背对着渡情城的诸人,神情无悲无喜,冷淡倦怠:“他们为何要帮我?斩厄刀下魂飞魄散,连渡情城也无法复活。”
圣君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他伸出手,手里却无刀。
当他还是简单无知的萧问水时,他每一回见到的孔雀公子都是冷淡高傲的,让人想要靠近触摸,想要挨着他。又怕他不高兴的坏脾气,又喜欢他唯独只对自己生气的特别。
孔雀公子没有说错,即便是无知天真的萧问水,也不会只想单纯的跟他做朋友。
那心思天真纯澈的少年,分明就是,已经对这个人动了心,却不自知。
但圣君历经千载,他不会不懂。
他的手指钳制住孔雀公子华美冰冷的脸,目光描绘着那张脸上每一分每一毫。
他脸上的神情比他的刀还要冷漠锋利,所以就算这个动作有些暧昧,也没有人会想到别处。
修真界所有听过圣君斩厄刀的人都知道,萧问水无情无欲无心无我,没有人会觉得,他会对别的什么存在有风月旖旎的心思。
修真界顶尖的那一拨修士里,多少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从未有人能跟他牵扯上关系。
圣君冷漠暗沉的目光,盯着手里的孔雀公子,任谁都觉得,这是下一秒就要杀了他。
便是冷淡高傲的孔雀,在这危险压迫的目光凝视下,水色完美的唇都微微一颤,变得苍白无色。
不,也或许是因为捏住他下巴的手指有些用力,弄疼了这只娇贵的雀鸟。
那双美丽的,如同沙漠最珍贵的绿洲之心,湖水一般碧色的眼眸,无动于衷的冷淡静谧。因为受制于人而越发潋滟,似有若无的脆弱,越发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脆弱易碎,容易毁灭的美好,引人保护,也引人践踏。
这种命运未定,置身危险之中的神秘无辜,会让这脆弱的美丽倍加,因为即将绝世。
一种奇异的热度,让他体内的水分都似乎蒸发干涸了,圣君的嗓音有些缺水沙哑。
这种属于凡人脆弱肉体才有的生理焦渴,不该出现在修真界第一强者,即将飞升的男人身上。
“你说错了。”圣君的目光冷漠依旧,任何人都不会知道,这个男人方才那片刻,对这个人产生了多少妄念。他甚至想起来了,在某个人的记忆里,无意看到过的混乱邪恶又漫长细致的画面,如临其境。
当时单纯无知的法身并不理解那是什么,却也下意识明白,这是手段极为恶劣的欺负。
萧问水不敢想也没有说,但回归本体的圣君知道,萧问水之所以突然觉得溯回变慢,过后那么生气杀人,因为他下意识觉得,那个被欺凌了的男人,有些像孔雀公子。
孔雀被这样对待的话,软弱无力的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起萧问水初见孔雀的时候,隔着绯色纱帐,这个人在轿椅里吸食填装了灵药的水烟杆。闭着眼睛,冷淡无欲的醉生梦死。
即便这个人一句话也不说,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有意无意的都投注在朦胧不清的纱帐后。
诸般杂念只有刹那,圣君冷漠的说:“你说错了,你说的被我杀死的灵兽孔雀,我并不记得。也不认为这点物竞天择的因果业债,能成为阻止我飞升大道的劫数。我说的前世,是你成为孔雀之前的前世。”
他凑近孔雀公子,跟他近距离四目相对,吐息都似有若无的交换,冷冷的说:“你那时是一只魅妖,趁我新的法身刚成,记忆不清的时候,编造修改了我的记忆,引诱我,跟我结成道侣。最后被我发现了,你我相杀而死。我那时候多少受了你的影响,杀你,用的不是孤星。”
甚至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又一次被引诱了。还是那一次潜藏的暗示,忽然复苏。
孔雀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