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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源的脸上一片平静冷漠。不知怎的,有一滴冰冷的泪自眼角滚出滑落,很快渗入柔软的织物里,再无痕迹。忍痛似得闷哼一声,紧咬着牙,对抗脏腑传来的痉挛痛意下意识牵引的身体蜷缩,千万不要被察觉。
“你的眼神,让我有安全感,我就可以一遍遍确信,记忆里他看着我的眼神,是最温暖,含着爱意的。”那一声声温存亲昵的“我”,不是对他的。
“再恨一点,再冷一点。别这么看我,现在这样是不行的。”
冰凉的手指捂着他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到耳朵里的声音格外失真。竟然觉得温柔。
“要像你舞剑时候,随时准备着一击致命的杀意决绝。那样,孤就会一直一直,最喜欢你了。”
……
见他的第一晚,吻剑、弃剑之后。
在幔帐里,面具后的男人枯寂平静的说。
“这里折磨人的东西那么多,自己选一个吧。”
“王上也算吗?”
彼时他,笑颜如蜜、眼神如勾,浑然不觉自己才是步入死地的囚徒,招着对方以为入网。
……
怎么不算?这天下还有比这个人,更叫人生不如死的存在吗?
“我做错了什么?够不够恨了?现在够不够恨?”他的眼神分明是要哭,却无泪可落,择人而噬似的明亮。脸上的笑容越发绚烂狂妄,多得要溢出来一般。
“博源你冷静一下,你怎么了?”少年温良柔软的眼神,关切小心的望着他。
眼神似有片刻清明,终于看清面前的人不是,博源低低笑着,踉跄的从那少年身上离开。
“我疯了啊!我想杀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杀了他。想得要死,整个人都要疯了。”
进来的月笙箫正好听到这句,迅速的看一眼周遭,好在再无第四个人。
他脸上的神情稍霁,眼睛却冷得如冰:“发疯也有个限度,这是紫宸宫,有些话不要想说就说了。你自己就算不在乎,多少也为旁人想想。”
博源张开手,眉目狂妄:“说就说了,你当我们那位王上会在意?哈哈哈哈哈。他喜欢得不得了呢。”
月笙箫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近似耳语:“博源,这个世界上没有被刺杀而死的王,只有谋逆被逼退位的王。”
没了故作的笑意,博源的脸上只有空洞的执念,喃喃着:“怎样都好,我只想要他死。他死了就好,我死不足惜。”
“记住你这句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月笙箫便不想再逗留。
博源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忽然嘲弄的笑起:“你们月家不是他最是忠贞信任的心腹重臣吗?没想到,最处心积虑要拉他下马的却是你?真是讽刺啊。”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
“真是可笑啊,我们这位王上,他想要的都不可得。哈哈哈哈……他信任的,都弃他如敝履。真可怜啊……哈哈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到了那一日,他是个什么表情?”
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又痛又恨,恨不得杀了自己?
月笙箫回头冷淡的看着他:“报仇报成博源公子这样,也是千古奇观了。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舍身饲虎、大仇未报,倒像是因爱生恨,求之不得疯魔了。未免可笑。”
瘫坐在地的博源摇摇晃晃站起来:“那在下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才好?才符合月兄的期望?”
猛地揪着对方的衣襟,一把将他拉扯得俯下身来,博源凑上去,阴冷的眼神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穿过那座回廊,从撵轿上面看下去,你们的眼神真是一清二楚。”
即便再狼狈的情形,在月笙箫脸上也只有从容镇定:“看出了什么?愿闻其详。”
“人生百态不足道也,只有月兄的眼神格外与众不同有意思些。”
月笙箫多深的城府,自是不为所动,不置可否。
博源嗤笑一声,压低声音:“你不妨照照镜子看看。对了,回廊转角那株梅花谢得比别处格外快些,月兄下次辣手摧花千万记得一碗水端平了。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月笙箫不语,眼角却下意识的颤动了一下。
博源松开手再不看他,懒懒的拍开新的酒坛:“我是可笑,月兄可千万别步了在下的后尘。”
月笙箫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那呆若木鸡的少年。
听过整段不能为外人知晓的话语,少年全程手足冰凉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是个颇为眼生的侍君。没有什么背景。
“博源兄就交给你照顾了,刚才的话,就忘了吧。”
少年温软的面上一片苍白:“是,我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你放心。”
月笙箫面无表情,快步离去。
一路走到书房,那卷久久不能完成的画卷,已然因为适才的朱墨污损了。
月笙箫低头沉沉的看了许久,忽然一把团了起来,就像捏着一团花瓣,扔不能扔,撕也下不去手。
想起博源心照不宣嘲弄冷厉的眼神,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找个火盆来。晚些时候,对文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我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能去面见王上了。”
门外的书童都是自小跟随他的家仆,立刻应诺照办了。
第74章 孤头上的绿帽每天都是新的9
博源公子失宠了。
王上之后再无召见过他; 各色不同的侍君开始出入那条通往碧霄楼的九曲回廊。
但; 再也没有人能像博源公子一般; 被连续招幸。
寡情薄幸的帝王,每一天的喜好都在变。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不同。谁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又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像人们流言里不敢宣之于口的暴君; 暴戾疯狂; 让人恐惧。
有时候是温柔的,像家里的父亲、哥哥一样。
只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渐渐也成了所有人都在猜疑的问题。
王上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就像一个早就堆积在那里的薪柴,无人留意,忽然一根火星就愈演愈烈。
渐渐的猜疑越甚。
自王上开始深居简出以后; 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面具后面的人,是一个人吗?
是; 真的王上吗?
他为什么不能摘下来?难道上次的谋逆刺杀; 毁损了天颜?
这个问题,有一个人绝对知道。
那就是像影子一样跟随在王上左右; 几乎寸步不离的文大人。
清冷的帷幕里; 那位被外界称作文大人的侍从,正轻声细语的传达着流传在紫宸宫,乃至于整个朝歌的舆论焦点。
“他们想知道,孤为什么戴着面具?”
姬清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内里却漫不经心。
他连当毁容美少年的时候都不戴面具,这会儿却一直耐着性子; 当然不仅是因为世界意志给他的原剧情要求他一直戴着。也是因为,面具和真容,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剧情节点。
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快就爆发燎原了。
按道理,还是要再等一段时间的,至少等到主角受入宫,为他所专宠。
攻受两人情愫暗生,而他对主角受百般虐待。
这才刺激得主角攻月笙箫等不及,下了一步狠棋,为此甚至牺牲了博源公子。
他面具下是个什么样子,以及为什么不能摘下面具。月笙箫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毕竟看过他们那边,同样喝过毒酒的徽之公子的样子,就能明白了。
抓着他这个死穴,自是要在关键时刻发力,打蛇打七寸的。
现在就迫不及待的给舆论铺陈造势,算什么?
难道徽之公子不甘寂寞又要出山,这是要他给对方先行探路呢,还是背锅?
姬清饶有兴致的猜测着。
帝王的沉默,看在别人眼里却是无计可施,被逼无奈。
温顺的侍从轻声细语的说:“前朝那边也有声音,想要王上出面。清明祭天怕是推脱不过。您若要露面的话,药物奴都准备齐全了。王上不必忧心,一切都有奴在。”
“是,只有你一直在孤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叛孤,离开孤。”
面具后凉薄的唇角却微微掀起一个隐秘有趣的弧度。
“奴是王上的影子,王上在哪里,奴就在哪里。永远不会走远。”
朱红的袍袖下,那只苍白冰冷的手,落在伏跪的侍从的头上,轻轻的一抚而过。
“你想要什么,孤都会给你,钱或者权,都可以。所以你,千万不要做背叛我的事。”
“是。”王上甚至对他自称我,那该是何等的亲近信任,侍从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那如果是,钱权之外的东西呢?
人的誓言和真心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因为每一刻每一秒都会变。
说的时候认真,变得时候更真。
欲望也是,既无穷无尽永不满足,也随时随地改弦易张。
但,欲望总是存在着的。这就很好了。
清明,帝王祭天,就跟寻常人祭祖一样。
所有的朝臣排列整齐,鸦雀无声,静候于紫宸宫前朝大殿之前。
庄严肃穆,万众瞩目,等着流言热潮中不肯露出真容的帝王。
姬清如常出现,朱红严正的礼服,戴十二道旒冕。
无一差错。
朱红绣着暗黑暗金的龙袍,衬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透明。
最是俊美凉薄的高贵,人间至尊,仿佛生来就是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被万人朝拜仰望。
礼乐的唱和,随着众人心甘情愿的三拜九叩,月笙箫下意识抬头看着自身边走过的身影。
十二道旒冕下的天颜,无法想象的震撼,毫不停留从面前经过。
眉目的线条尊贵又冷淡,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沉寂静谧,比起人君更像神庙里供奉的帝君。缺乏七情六欲,没有一丝烟火尘埃。
既无欢喜,也无悲哀。
无情无欲,在一位暴君身上,多么讽刺。
良久,月笙箫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姬清的双腿毕竟虚软,不能久站。
本该帝王亲自走上去的九十九个台阶,都是被抬上去的,无人敢有异议。
这一次的出行,月笙箫和几个侍读都有幸伴驾。
侍读这个称谓,是他们这些名门公子掌管碧霄楼的笔墨书写工作后,潜移默化的。毕竟,和一帮后宫男宠同一个称谓,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负责拱卫安全的自然是靖荣大统领。
自从上次触怒帝王,他再也无缘面圣,每次求见都被文大人摇头拒绝。
王上并不想见他。
这一次自然是存了尽心尽力,挽回圣心的意思,前前后后防守严密,飞鸟难入。
清明前后总是要下雨的。
淅淅沥沥不大不小,好在是整个祭天的仪式都中规中矩的结束之后。
月笙箫陪王上站在山顶的亭子里。
雾雨濛濛的远山并无什么好看的,因为什么也没有。
年轻的帝王却目不转睛的看着,眉目纹丝不动,整个人也如同玉人一般。
这样近的距离,似乎真的有传说中的龙气似得,压得站在旁边的人喘不过气来。情不自禁就要去注意他,目光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描摹。
月笙箫闻到药草的味道,混合春天野外的气息,非常好闻。他情不自禁走近了一步。
帝王似是完完全全无视了他,月笙箫的目光便渐渐不再过分克制小心。
那不曾朝他分来一丝余光的男人,却忽然说了话:“不曾听笙箫谈起自己,你是在孤面前,最为沉默寡言的一个。”
指甲嵌进指腹的一丝痛意叫他立刻稳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