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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徵的嘴角扬起一丝冷意的弧度:“迷得咱们的徵公子,连正事都忘了?”
直到走到底,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硕大的东珠奢侈的摆满了内室。自然光线从特殊设计的透风空洞不断折射下来,交织在一起,显得如梦似幻。
然而,太过空旷安静的死寂,却让这里更像一个堆满珍宝的墓葬。
“小征?怎么还要我亲自来喊你吗?”越從止了步,扬声问道。
下意识轻摇羽扇,扑面来的凉意却叫皮肤上微微起了一点不适。
正中的床榻微微一动,似乎有人被声音唤醒了,慵懒的坐起来,带着四周的云纱帷幕一阵波动。
越從偏头冷淡的看着。
里面只有一个人,显然越徵并不在里面。
他无趣的收了扇子,负手便要离开。
幔帐里伸出一只手,拉开了青色的帷幕。
余光惊魂一瞥,那只手骨节修长单薄,干净平稳。不知道是室内的光晕太过适合灯下看美人,肌肤莹润乳白,比他记忆里见过的任何一双手都好看。
“谁来了?”出乎意料,幔帐内的声音听上去却无一丝靡丽妖娆,清冽冷淡的男子的声音,似乎习惯了高高在上,尾音有一种奇异的轻飘。
越從止了脚步,微微回转,三分笑意调侃:“是越郎,却不知道是不是佳人等着的那位了。大周的国君治国一塌糊涂,后宫的美色却是云集,不知美人如何称呼?”
姬清隔着云纱冷漠的看了眼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人,连他的脸都没看见就敢胡说八道。
“你再不走,等下人来了就要死了。外面怎么了?刚刚梦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越從笑了笑:“得罪。我在找人,外面也在找人。你可知你们的国君被关到哪里去了,有个人一直在找他,看着挺可怜的。”
幔帐内的人不出声了,却似乎在极力的站起来,挣扎着往外。
越從落个没趣也不计较,抬脚向外走去,心情比来时好上一些,或许是越徵不在这里,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沉迷美色,坏了性情。
心底到底存了一丝好奇,走得缓慢想要离开前看上一眼里面那人的颜色。
正在这时,来时的地宫长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從微一分辨便知道是谁,不由眼底一丝叹惋,止步解释道:“里面可没有你要找的人,不如我帮你去问问越徵。”
来人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跑得脚步沉重却没有一丝停滞,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或者听到了也不信。又可怜又可敬。
越從好奇的止步回头,冷眼看着。
“别过来!”幔帐里的人忽然声音微微提高了,比之刚才冷了几分却多了些感情。
那无论如何也不肯停下脚步的青年这一次却听话了,一动不动,只有压抑的气喘的声音,却似乎透着畅快欢喜的快活。
“我回来了。”
笙歌轻轻的说,声音暖暖的干净,像阳光晒过的温度正好的泉水,润泽。
他随意的擦擦额头的汗,撕扯下一圈袖子,做了一个越從难以理解的动作。
笙歌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了。
试探的走了两步,便伸着手一步一步坚定的朝那个人的方向走去。
青年的声音含着直白的爱意,温柔道:“我听你的话的,别生气。你说不叫我看见你,我就不见。我蒙上眼睛了,你不想我看见你,却没说自己不想看见我。”
幔帐里的人不说话,越從却觉得,那人直直的凝视着一步步自负双目在黑暗里摸索靠近的青年。
笙歌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哄着他:“你很想我,我知道的,因为我就这么想你,每天都想,每时每刻都想。你否认也没用,叫一下我的名字好不好?我怕自己又走错看错了。”
他叹气喃喃抱怨着:“夏天真讨厌,白日也叫人觉得在梦里一样不真切……”
“笙歌。”幔帐里的人轻轻的回应了,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越從的心底突然有一股说不出的不适,就像是这世间有些美好的东西就在你眼前,却不是为你准备的,只得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看着。
“找到你了。”覆着双目的青年隔着云纱触到了那个人的身体。
“嗯,你找到了。”轻飘温和的声音,没有受了委屈似的萧瑟孤寂,包容平和,一点也让人想不到他的处境。
到了这一步,越從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未免太过出乎意料,完全无法把他和情报里那个刚愎自用、残忍铁血的暴君联系起来。
笙歌并没有迫不及待的扯下那道隔绝的云纱,手指仔细的的滑动找到那分开的交叠之处,这才轻轻掀起分开,自己探了进去,再放下云纱来。
就好像这样做,就进入了姬清的世界和领域,隔绝出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陛下帮我看看,这么久没见,笙歌有没有哪里变了?”
笙歌这一刻终于才心静了,摸索着握住这个人又一次变得冰冷的手,让他贴着自己被阳光和热气熏热的脸,感觉到姬清的手指一点点抚去他脸上的汗水。
这一刻,此生便无憾了。
第98章 孤头上的绿帽每天都是新的33
上瘾的药香到底对姬清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按理来说那点分量并不足以叫人难以摆脱; 但帝王被蛊毒摧毁的身体本就是垮了的。
姬清的药瘾发作的毫无规律; 时常精神不济,痛苦的时候便让笙歌抱着他,默默隐忍。
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痛苦。
在这个人的身上; 一切的痛苦都是无声无息的; 暗涌一般,不注意察觉就好像不存在。
笙歌吻着他的额角:“是什么感觉?告诉我,我想跟你一起疼。”
姬清默然的笑了:“忘了,你亲我的时候,不注意就不疼了。下次疼得时候再告诉你。”
神隐许久的大周帝王的旨意迅速传遍天下。
在共同的敌人面前; 大周与南越的联盟势在必行,即便这盟约并不平等。
被世家掐断粮草供给; 排斥警惕在外的勤王之师; 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奉旨入京,驻扎在朝歌城外。
姬清回到了他的碧霄楼; 这里没什么变化; 如果有也只是换了一批人。
越徵被他的二哥越從带走,回去南国。
姬清拒绝了见他,既无必要,也是因为这一天他要见大将军靖荣。
靖荣依据盟约去抵抗胡虏,很可能被南越或者投降的世家算计到一线,生生耗死。
靖荣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眼中是锐器的冷酷,再无以往故作的简单直率:“陛下,我们不管这大周了,我们带兵回北漠,随便他们打个你死我活,随便谁来做这个皇帝。”
姬清平静的看着他,不慌不忙,并没有末代帝王日薄西山的颓然:“不用,出了这个宫门,就带着人降了越從吧。这个人眼界放在大局,心思没那么窄。你降了,他就不会再叫你们送死。这天下争来打去也是世家和皇族的事,你们就尽量保全自己吧。”
靖荣抬头望着他,咬紧牙关,英俊自负的眉宇,毫不遮掩的望着人的时候,就像北漠草原上的头狼。年轻锐利,毫不掩饰的野心。过于坦荡,便也显得轻率随意。
他的膝盖慢慢曲起,就像是随时要暴起攻击的猛兽,眼神却澄明:“不知道在陛下眼里,靖荣算什么?全天下都背叛你,只有我一直站在你这里。可你还是不肯信我。跟我回北漠!在那里,我保证你还是王。”
姬清的眼神毫无变化,确实,靖荣没有背叛他,最多只是情义难两全,稍微纵容了背叛他的人,并无大错。
他淡淡的说:“怎么,你想试试挟天子以令诸侯?至少先别死在自己人手里。”
“死没什么,有一件事,死了都不甘心。大不了把命给你。”
靖荣径直走过来,单膝跪地,避过帝王的眼神,在一切情绪未起之前,用力的抱了一下这个人。
狡诈的胡狼,在莎草里打滚狩猎,低头饮水,偶然望见了雾霭蒙蒙的湖心之上一片蒹葭。
高高端坐、遥不可及,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他想象之外的存在。是昂贵的绫罗丝绸,是一点一点雕琢打磨的玉人,是供奉神殿里叫人参拜,他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尽头。
是,就算杀死、驱逐所有其他的头狼,也无法拥有企及的遥远。
姬清垂眸看了眼他发怔的目光,望着远处走来的笙歌,轻轻的说:“努力活着吧。”
……
离开朝歌的越徵并没有回过一次头,越從却知道他脚下的迟疑和心底的抗拒。
这个弟弟自小老成,很能沉得住气,一般人很难猜出他心底在想什么。
马车里。
越從闭着眼,从容平静的说:“不是什么东西都需要算计抢夺才能得到的,小征。就像你要这个皇位我便给你,对兄弟们下手别太狠。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不该太信自己人,也别太防着自己人。这个位置不好坐,大哥不要,二哥也没那么想要,你拿了记得——天下为重。”
越徵抬眸望着闭眼养神的二哥,心底在意的却是他话里拿皇位类比暗示的其他意思。
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没教过我这个,只教过我,只有亲手一一拿来的东西,才是自己能拿稳掌握的,这道理颠仆不灭。”
越從睁开眼,望着他:“但愿你不后悔。”
……
这场抵抗胡虏的战事持续到隆冬,胡虏和他们的马儿无法适应中原气候,不断生病死去,这才终于被一路攻打驱逐出漠北腹地。至少二十年内再无气力侵犯中原。
战事结束,联军民间声望一时无两,主要尽归南越。
南国越氏所到之处,不分平民士族,堪称箪食壶浆以待王师到来。
大周的气数彻底绝了。
姬清第一个等来的,是提剑闯入紫宸宫的博源公子。不,已经是义军头领博源将军了。
笙歌去为姬清拿药了,刚好错过。
姬清站起来,慢慢走近一脸冰冷肃杀,拿剑指着他的博源。
“孤从见你第一天就在等你这一剑,你却到现在都没能刺出来。剑在鞘中不发,就废了。拔·出来不见血,就只是一片破铜烂铁。”
博源的眼神像一场单方面的背水一战:“我活着你一点也不意外?你对我,从来就只想到杀和被杀?”
“靠近点,孤告诉你。”
交颈,耳畔。
他们从前也这么近过,博源的眼神恍惚一瞬,这个人也曾主动抱过他。
姬清的答案,当然是没有。
说出来未免就太过伤人了,所以还是算了。
“你不该用剑,只适合用笔。世间只有两种剑,一种永远待在鞘中,束之高阁,远远作壁上观,传世足矣。一种,意念动了即便是错也绝不踟躇,剑比意快,不见血就绝不回头。”
姬清按着博源的手,毫无回转的刺下去。
“就像这样。”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也是,有一瞬间只是害怕极了想逃,却一动不动。
姬清按着他的肩膀,轻轻一推,博源连同他手中那把寒剑一同跌倒在地。
“这一次,你真的报仇了。”
博源看着满手的血,心口一片空洞,就好像这一剑是刺在他自己身上的。
博源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慌不择路的逃。
国公府满门上下的仇,终于报了,仇怨爱恨都了结了,为什么还不觉得一丝欢喜轻松?
且笑,且哭,且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