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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令他班师回朝。
谢辞不知道那位脑残大表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狗屎,他捏着那封信的手不停地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把这张纸给撕了。
“回朝?这个关头上怎么回朝?”谢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诘问。
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战事中逐渐开始掌握主动,永州失地收复大半,战线开始北移,这个关头上,要他班师回朝?
王乾道:“霍侯爷,这是圣上的旨意。”
“怎么回?这仗我们打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把蛮狗往回赶,就算我认了,前线的将士又怎么能忍!”
“定北侯!你这是要抗旨不尊?”
谢辞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将剑柄直接架在王乾颈边,语气却还挺和缓的:“王大人,本侯从不说第二遍。”
接着就是第二道金字牌,第三道,第四道……
皇帝的态度越来越急躁,措辞越来越激烈,到了第十一道金字牌,他直接用愤怒的笔锋质问:
霍长生,你是不是要造反?!
谢辞通通选择了无视。
于是第十二道金字牌和他最讨厌的人一起出现了。
“整整十二道金字牌,”柏集袖手笑道,“霍侯爷,您好胆量啊。”
“怎么?”谢辞冷笑,“这是要丞相大人亲自前来,给霍某来个‘莫须有’了?”
柏集笑得像是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辈般宽容,摇头道:“霍侯爷呀霍侯爷,可不是‘莫须有’啊。”
“霍家军里通外敌,霍侯爷谋反之心路人皆知,铁证如山,侯爷,您看如何?”
“一派胡言。”谢辞简直都懒得多说一个字。
他在边关吃了那么多年的沙子,出生入死不要命地打了半年的仗,让他那位大表兄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长安咸吃萝卜淡操心,蝇营狗苟地拢着他那一亩三分地的皇权。
柏集笑容诡秘,道:“侯爷,您任用蛮人作谋士,与北疆暗通款曲,这可是火炼真金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我不是,我没有。
阿九:我不是,我没有。
脑残大表兄:我不是,我没有啊……
霍侯爷是有历史原型的,那位英雄的结局实在太憋屈了,所以在这个故事里私心改了一把,这个世界就是在这个念想的基础上形成的。目测下章结局,结束方式可能有点,嗯,放飞自我。然后还有一个番外,用阿尔祖的视角。
第76章 将军冢(十二)
“侯爷,您任用蛮人作谋士,与北疆暗通款曲,这可是火炼真金的事实。”
“你说什么?”谢辞有那么一两秒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觉得荒谬,皇帝忌惮他到这种地步?连这么搞笑的理由都想得出来?
“侯爷,您不妨自己回头问问?”柏集抚着胡子,笑得志得意满,“您可是有一位柯姓幕僚?据臣所知,他可是皇贵妃的胞兄啊。”
谢辞这才发现,他身后的柯宁玉已经安静很久了。
不,不可能。谢辞感到一阵晕眩。
不可能,谁都可能背叛他,唯独不会是阿九。
“空口无凭,”谢辞咬牙道,“丞相一面之词,就想让本侯疑心自己人?”
柏集早料到这句话,不紧不慢地从袖囊里拿出一沓书信,信手一撒,纸张飘飘扬扬落下,“此人的身份,乃是皇贵妃亲口告诉陛下。这些书信,正是此人与蛮王往来的凭证,这上头的字迹和印鉴,侯爷该比本官更熟悉罢?”
柯宁玉木然地看着四散的纸张。
那些当然不是他写的,字迹可以模仿,毕竟他替定北侯写了那么多军报,可是印鉴,那枚印鉴——
那是十几年前,二十岁的阿九最后一次回草原时送给他妹妹的,和他自己的这枚只有一点细微的不同。
他不确定老霍看不看得出来。
阿尔祖,阿尔祖,他的希望之花……
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要陷自己于死地的,是他的妹妹。
柯宁玉深深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他缓缓走到谢辞身前,安静地跪下去,额头抵上带着泥腥味的干冷地面。
“属下,伏罪。”
***
柯宁玉被暂时收押,牢房里条件竟然还不错,有厚实的棉被、火盆和几卷书。
他随手抽出一本,靠墙坐下。
尽管他把通敌的罪名全部认下,皇帝却不可能那么容易放过老霍,毕竟他在霍家军已有十多年,傻子才信老霍与此毫无关系。
柯宁玉觉得悲哀,前线将士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帝王的猜忌却一次又一次地叫人寒心。
等定北侯也倒下了,这个国家最后还能靠什么来守护呢?
等等,不,不对。
在这个战势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的关头,皇帝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对他们动手?阿尔祖的那些所谓证据早在开战之初就能置霍家军于死地,如今这幅作态,倒像是……
柯宁玉心头掀起惊涛骇浪,锁链响动声传来,他抬头望向不速之客,再不掩饰讥诮的笑容,“柏大人,这是要问讯还是问斩?”
柏集屏退左右,待只剩他二人了才道:“柯公子,贵妃娘娘另有安排。”
果然如此。
柯宁玉低笑一声,带出一连串沉闷的咳嗽,他捂着发痛的胸腔嘶声道:“卖国狗。”
“良禽择木而栖,”柏集浑然不在意对方恶言,走近几步轻声道,“替换的死囚老夫已备好,柯公子只需诈死逃过此劫,随老夫前往长安。”
柯宁玉吃力地撑起身体,摇晃着站起来走向他,“去长安,陛下能容得下我?”
柏集脸色阴沉下来,道:“柯公子无需介怀,北疆与我朝乃是友邦,陛下自然……”
他猛然顿住,颈边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一柄利刃,冰凉的杀意让他脖子上的皮肤爬满了鸡皮疙瘩。
“柯公子这是何意?”柏集恼怒道。
裴昭的袖里剑挂在柯宁玉腕骨支棱的细瘦腕子上大得有些晃荡,柯宁玉捏紧剑身,不顾锋利的边刃割破掌心皮肤,鲜血直流。
他把袖里剑往柏集颈上摁了摁,费力地笑起来,“柏大人,烦你顺我一程。”
柏集被他挟持着被迫往外走,低声急道:“审时度势才是智者所为!柯公子,贵妃娘娘在长安等你,锦绣前程唾手可得,你这又是何必!”
“少废话,”柯宁玉望着眼前的火光剑影眯起眼睛,喘息道,“回去记得告诉皇贵妃娘娘,四年前的话,柯某一日不曾忘,望娘娘亦如是。”
他们走出牢狱时外面已经被重兵包围,柯宁玉停下步子,对人群前满面担忧的黑皮青年安抚一笑,道:“少阳,我要见将军。”
人群分开,身披玄甲的将军走了出来。
“先生。”谢辞摘下面甲,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辞挥手让所有人后退,他几步走上前,在柏集开口前直接一掌劈晕了他,丢麻袋似的扔到地上。他抬手握上柯宁玉鲜血淋漓的手背,这才发现对方体力近乎透支,整条手臂都僵住了。
“狗东西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给你的?”谢辞小心翼翼地拆下他腕上的袖里剑,又是心疼,又是满腔忍不住的怒火,“你挟持这条老狗干什么?”
柯宁玉垂眼看着谢辞给他包扎,积累的疲惫好像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他精疲力竭道:“我没有通敌。”
“我知道,”谢辞头也不抬地继续包扎,好像他刚才不过说了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你无需冲动,本来再过一两天,我就算劫狱也会把你弄出来。”
柯宁玉无声地笑了一下,哑声道:“老霍,你不能回长安,柏集是阿尔祖古丽的人,陛下如今生死未卜,长安大概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谢辞动作一顿,脚尖嫌弃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人,“就知道这老货不是啥好东西。放心,我没打算回去。”
“那便好,”柯宁玉停下缓了口气,继续道,“往哪儿去都行,霍家军肯定全都会跟你走,西北军也有不少愿意追随你,哪怕自立门户,老霍,带着阿昭走,留得青山在。”
谢辞没说话,直到包扎完他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他抬眼与柯宁玉对视,笑容终于露出一分苦涩,“我不能走,也不会走。先生,霍家军赤胆忠心,定北侯的名声不能砸在我手里。”
柯宁玉被这一根筋的榆木脑袋气急,憋不住咳嗽起来,他一把拍开谢辞扶过来的手,恨声道:“那你倒是要如何!”
“西北军对皇上怨愤已久,他们都是英国公旧部,自然愿意追随裴昭。”谢辞握住柯宁玉的手,头一次对他露出如此郑重的表情,“柯先生,本侯将裴昭托付于你,你可愿意辅佐他?”
柯宁玉怔怔地望着他,喉头滚动。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苦笑着摇头,道:“将军,柯某如今的身体,怕是行军都困难……”
“这个不难,”谢辞手心一翻,不知从哪处摸出一颗药丸,向前递到他手中,“这药对你身体好,服下之后保你还能活个百八十年。”
柯宁玉在这危急关头竟有些哭笑不得,“将军,这又是哪个跳大神的给你的,世上可没有这种神药。”
谢辞不跟他废话,直接眼疾手快地把药丸往柯宁玉嘴里一塞,趁他反抗前一把按住下颔迫他咽下去,“反正不是毒、药,我攒了好久的积分还预支了这个世界的奖励呢!”
柯宁玉头昏脑涨的压根没听清他说啥,被迫咽下药丸后气急败坏道:“霍长生!”
谢辞咧嘴一笑,“你看,这不就活泼多了?”
柯宁玉气得脸都红了,“你……”
“将军!”一声大喝突然打断两人,陆少阳冲过来喊道,“敌袭!蛮人进攻了!”
两人俱是一惊,谁也没想到蛮人会突然夜袭。
事到如今谁还想不明白,阿拉贡真是好手段!
仿佛是为了验证陆少阳的话,隆隆炮火声猛地炸响,爆炸的火光染亮了天际,映得所有人的脸色一片赤红。
“整军备战!”谢辞吼道,“霍家军出战,西北军守城!”
“是!”陆少阳干脆利落一点头,领命而去。
谢辞戴上面甲,最后看着柯宁玉,轻轻笑起来,“先生,您可不能辜负我。”
柯宁玉抿紧双唇,郑重点头。
晕在地上的柏集就在此时悠悠转醒,他捂住脖子虚弱又愤怒道:“霍侯爷,你要抗旨不尊吗!”
谢辞仰天大笑,朗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转身大步离去,披风袍角翻滚,在火光中烈烈作响。
柯宁玉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逝。他还没细想,两个字突然就脱口而出。
“容徵。”
谢辞猛地停下脚步。
……什么?
他霍然转头。
“……你说什么?”
金光在那人双眼中流转,眼角的朱砂痣灼灼烧人。
烟火满城,而他像是站在云雾深处。
好像谢辞如果不伸手抓牢,就要消散了一样。
谢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发白。
“容徵。”他轻声叫他,金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闪烁。
谢辞不再犹豫了,在火光中大步走向他,一把扣住他的后颈,凶狠地把嘴唇压了上去。
一个充斥着鲜血与烈火味道的吻。
早该这样了。
谢辞绝望又甜蜜地想,吞下自己又咸又苦的泪水。
该死的,早该这样了,不是么?
“我叫谢辞,万死不辞的辞。”谢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