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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留在先生身边照顾先生吗?”他话一出口,便有些担心对方误会自己,或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冒犯,连忙补充了一句,“请先生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吧!”
李靖宁看向辛午的眼神略略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话说得可算相当体贴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自然也是不介意的。”李靖宁也没有矫情到要拒绝辛午的提议——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他“救“下辛午,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合格的管家么?
几个月后。
辛午是一个很沉默的人,做杀手的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性子。那些个跳脱的,风流的,到底是少数。
而辛午的沉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算他面对着自家先生准备游说世家叛变这种惊天骇地的大事,他也能够做到一言不发。不止如此,辛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半点的细微变化,就好像那件事再正常平凡不过了。
李靖宁先去了江南,准备拜访孟家。
“辛午,请在今夜子时将这封信笺送到孟家家主床头。”
李靖宁住在素来有“江南第一客栈”之称的“风来阁”中,十分大手笔的包下了一个院落,名为“兰苑”。兰苑中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兰花,很是清静幽雅。而此时,李靖宁就坐在兰苑里,将手中那带有浅浅兰花香的信笺递给了辛午。
“我希望孟老爷能够稍微改变一下对我的认知——比如说,沈家遗孤,落魄公子什么的。”李靖宁的表情仍然温和从容,安静的姿态却透着无言的危险。不过这样的危险对于辛午来说不算什么,他顺从地接过了信笺,对着李靖宁沉默地点了点头。
李靖宁目送着辛午离去——事实上,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辛午便消失在了兰苑的小花园中。月光倾泻,李靖宁转动着轮椅,进了屋。
那张被钉在床头上的信笺很有用。
至少,孟培华一睁开眼就被吓了一大跳,直冒冷汗。
有一个不知名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床头钉上一封信笺,这不就说明,这个人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的喉咙上划开一道血痕?
孟培华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对于自身安全的担忧。
他不动声色地拔下梅花镖,取下信笺,打开看了。
“沈含仪。。。。。。”
这个名字有点出乎意料。孟培华没有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给他“写信”的人居然是沈家那位小公子。
沈含仪在世人眼里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可是对于那些个同等级的世家家主来说,仍然还只是个孩子,没能做出什么大事、却也比自家的纨绔子弟成器些的孩子。
而到了沈家被抄家灭族之后,沈含仪这个人对于孟培华来说,还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看来,这位京都沈郎可不简单。单说他居然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将信笺给他送来,就让孟培华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这是一个下马威。
“有点意思。”年过不惑的孟家家主放下信笺,唤来外边候着的侍女仆从伺候他洗漱更衣,一边却在想着这个来自沈含仪的邀约。
今日午间,于万贯楼共食午膳。
万贯楼是孟家的产业,孟培华遂命管家去查一查,是否有人订下了雅间的位置。
等到孟培华吃过早膳之后,管家也回来了。
“老爷,的确有一位姓沈的公子订下了四君子中的清竹居。”
万贯楼有两个与竹有关的雅间,一个是“四君子”中的“清竹居”,另一个则是“岁寒三友”中的“绿玉轩”。不过比起绿玉轩,清竹居要更靠里边一些,规模相对也小,不过却是个僻静秘密的好地方。
孟培华脸上的神色半点不变,又问:“可有见到人?”
“听满掌柜说,是个坐着轮椅的俊秀公子,身后还跟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看着年纪也不大。”管家将所知道的内容一一转述给孟家家主,“看上去这两人中做主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公子。”
“轮椅?”孟培华听了这话,倒是挑起了眉,“他的腿出问题了?”
“满掌柜暂时还没看出什么来。”管家低下了头,“不过,那公子一直没有站起来过,付定金给满掌柜的时候也是身后的男人动的手。”
孟培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吩咐道:“安排一下,把中午的时间空出来。”
“老爷是要。。。。。。?”管家对于那封信笺并不知情,因此听了孟培华这话,忍不住露出几分诧异与不解来。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邀约。”孟培华并未多言,但这句话也足够管家明白了。
孟家的这位管家能力还是很好的,尽管孟培华作为孟家家主其实并不空闲,尤其是孟家掌握了半个江南的财富,想见他的人很多,他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
但是尽管如此,孟培华还是如约来到了万贯楼的清竹居。
他其实来得比平常的饭点还要稍早一些,但很显然,对方比他来得更早。
一进清竹居的大门,孟培华便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沈含仪。
“沈世侄。”孟培华露出一个温和而慈爱的微笑,就像是交好的长辈一般。
身后的侍从关上门,孟培华在桌前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恰巧与李靖宁面对面。
李靖宁也笑,透着京都沈郎那被人称道的风华,温和有礼,让人一眼就忍不住对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孟世伯,许久不见了,世伯风采依旧啊!”
那不是恭维,只是一种贵族之间的寒暄罢了。
孟培华的目光在李靖宁膝盖上一闪而过,这句话他如今可不好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回一句“你也是”之类意思的话,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说。。。。。。
“沈家的遭遇我也听说了,当今也实在是。。。。。。”孟培华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悲伤,“沈世侄也莫要太过伤心了,能够逃出来就是万幸了啊!”
假情假意的惺惺作态。
李靖宁很快在心里下了结论,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孟培华都不会傻到拆穿这种虚假做戏。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略略垂了眼眸,强忍着控制住没泄露出内心的哀伤来,“孟世伯,此次前来,小侄是有事想跟世伯商量。”
听了李靖宁的话,孟培华微微挑起了眉,对于李靖宁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几分兴趣。
“辛午。”李靖宁见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好笑,他对着辛午轻轻唤了声,辛午便十分知趣地掏出一张宣纸来。
他将宣纸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手腕一转,将那薄薄的宣纸分毫不差地“扔”到了孟培华跟前。
孟培华看向李靖宁的目光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沈含仪身后的那个黑衣男人,多少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沈含仪身边的保护者,大概也是昨晚那张信笺的“送信人”。
因此,辛午刚刚露的功夫并未让他有太多的惊讶,至少不至于到失态的地步。
可是孟培华所惊讶的不是辛午,而是沈含仪——
从沈含仪喊那声“辛午”到黑衣男人拿出宣纸朝他扔来,期间再没有一句话,沈含仪也不曾递给男人一个眼神。由此可以看得出,辛午这一手必然是沈含仪早早就准备了的。
第二个下马威。
孟培华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含仪,心里多了几分思量。
沈含仪这孩子,以前可没那么能干。
第2章 。4
“孟世伯,请看。”李靖宁微笑着颔首,又吩咐辛午,“去吩咐小二哥,该上菜了。”
辛午依言离开了清竹居。
孟培华拿起了那张宣纸,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便忍不住脸色大变。
“你!你这是。。。。。。!”他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可对面那不过弱冠的少年人,却仍然是温柔的,从容的,笑容清雅的样子。
李靖宁微微扬起了唇角,色泽偏浅的薄唇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但是显然,此时的孟培华完全不能感受到京都沈郎的美好风姿:“不知孟世伯意下如何?”
孟培华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清竹居的门便被一下子推开了。辛午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进来,然后用脚踢上门,将托盘上的几盘菜一一在桌上摆放好。
等到这些事情做完之后,辛午又一声不响地站到了李靖宁身后,安静得像根木头似的。
“世伯,请。”李靖宁眉眼弯弯,那模样,竟让孟培华不期然地想到了他的父亲——昔日的沈家家主,沈元梁。
那可是一个成了精的老狐狸,若非当今不管不顾地做掉了沈家。。。。。。按照正常规矩来,沈家在沈元梁这一代,至少是举国上下无人敢碰的。
虽然财不如孟家,兵不如成家,但沈家说一句“大历朝第一世家”也是不为过的。
孟培华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不知怎么就安定下来。
他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嗤笑着,那傻乎乎的小皇帝可惹了大事了。若是真的狠下心来把沈家灭了,怎么也该斩草除根才是,留了沈含仪一条命,却是惹出一个不下于沈元梁的精明人来了。
可沈含仪如今的情况又不比沈元梁,沈元梁心里有沈家,自然也就安分得多;至于沈含仪么,抄家灭族之恨,孑然茕立之身,要发起狠来,可真是没人挡得住。
他吃了几口菜,像是完全镇定下来了一般。
李靖宁也就这么看着他,却是不动筷子。
“沈世侄,这些菜不合口味吗?”孟培华微笑着问道。
李靖宁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倒是那像根木头似的辛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半生半熟的宣纸来,凑到孟培华眼前晃了晃。
孟培华看清了上面的字,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之间那宣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小字——“先生不食人间烟火”。
一抬头,对上辛午面无表情、却显得无比认真严肃的脸,孟培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索性李靖宁给他解了围:“我最近没什么胃口,一日两餐便够了,孟世伯不用管我,请随意。”
孟培华顺着他的话应了,但到底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旁边还有两个人看着,怪尴尬的。孟培华草草吃了些,便搁了筷子。他拿起绸巾,轻轻地拭了拭嘴巴,然后看向了李靖宁。
“不知道沈世侄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倒也不愧为雄霸江南的孟家家主了。
李靖宁在心里品评着,下巴一扬,姿态慵懒:“世伯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该说的,在纸上都写清楚了。”他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丝带着点嘲弄的笑容来。“若是世伯当真看不明白,那就当我没来过罢。”
李靖宁那般态度,按理来说孟培华应该生气的——但是他却没有。
这老头子气定神闲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也笑了:“可这件事对于沈世侄来说可是没什么好处呢?”
李靖宁眼儿一睨,脸上的表情便没那么温和了:“沈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你说,那件事情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孟培华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你是想报仇?”
“不得不报。”李靖宁微微眯起眼睛,与孟培华对上。那双来自一个年过五十的老人的眼睛已经不再清澈,却也并不浑浊,泛着饱经世故的精光。
“孟世伯应该知道,”李靖宁慢吞吞地说道,“若是能说服成世伯,剩下的事情可就和小侄无关了。”
“沈世侄说的是。”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