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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王螣却摇了摇头。
柳如弓见状奇道:“难道你是想找林辨玉?啧啧啧,怎么见你年纪轻轻,这就不想活了。连我都败在了林辨玉剑下,你嘛,在他手下怕是走不过十招。”
王螣抬眸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理也不理。
柳如弓脸上笑意微敛,下一刻抬手便将王螣的酒壶抢了过来,对嘴就灌。王螣一时不察被他抢个正着,怒斥道:“你这中原人,怎么这般无礼!”
柳如弓将酒几口喝完,便又将酒壶扔回了王螣手里,认真道:“既然喝了你的酒,那我便算是欠了你的人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来来来,既然你要和林辨玉比剑,还是先过了我这一关,我脾气比他好,留你一条命。”他也是张口就来,好意思说出自己比林辨玉脾气好这样的话来,,若是被他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会嘲笑他为了比剑无所不用其极。
王螣冷森森的盯着柳如弓,像是盯着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他说:“我不是去找林辨玉比剑的。”
“哦?”柳如弓奇道,“那是找谁?”
“林如翡。”王螣说。
林如翡?柳如弓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也只是听过,却连人都未曾见,传言这个林如翡自幼体弱,无法习剑,所以很少在人前露面。对于这样的人,柳如弓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哦?难道那个林什么翡,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柳如弓饶有兴趣。
王螣瞅了他一眼,不说话了,他显然不太喜欢这个胡来的柳如弓,但也不想惹麻烦,拿着酒壶,转身就走。柳如弓哪里肯这么轻易的放过如此有趣的人,抬手便将洛神拔出,可是还未等他出剑,眼前的人便化作一道残影,直接消失在了他的面前,随着王螣一起消失的,还有柳如弓鬓角的一缕发丝,他愣在了原地,竟是没看出对方什么时候拔出的剑。
此后,柳如弓就牢牢记住了王螣这个名字。
后来听说他去昆仑上找了林如翡比剑,惜败于林如翡手下,叹了声可惜后,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直到昨日,他回了家,随口说起了遇到林家四子的事,被人提醒后,才忽的想起林如翡就是那个和王螣比剑的人,所以今日柳如弓一改昨天那冷淡的态度,甚至主动提出带着林如翡四处走走。
林如翡的确是个让他提不起兴趣的人,这位林家四公子,虽然相貌俊美,气质儒雅,但奈何身板看起来却十分孱弱,身上看不出一丝剑气,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似得。柳如弓只对强者感兴趣,像林如翡这样的,若不是昆仑林家人,他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
不过这林如翡,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柳如弓笑眯了眼睛,右手不自觉的放倒了腰侧的洛神上,笑道:“林公子,再过几日,就是我的大喜之日,你可要给我柳如弓这个面子,记得来赴宴啊。”
林如翡正在往前走,听见柳如弓这话,脚下微微一顿:“……好。”
“我知道林公子在想什么,不过没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话便直说,我不介意。”柳如弓说。
林如翡扭头瞅了他一眼,却又不想问了,虽然他十分好奇,但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而且柳如弓突然如此热情,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总觉得这位柳公子在算计着什么。
柳如弓等了一会儿,却见林如翡兴趣缺缺的移开了目光,奇道:“咦,林公子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娶一柄剑吗?”
林如翡坦然道:“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
柳如弓:“……”
“若是柳公子特别想说,我听听也无妨。”林如翡道。
柳如弓显然没料到林如翡的这个反应,这姑苏城里,哪一个人对他这婚事不好奇,但也没人敢前来置喙一句,这林如翡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柳如风啧了一声,心道林家的小公子,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也没关系,正巧,他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于是柳如弓露出一个微笑,道:“林公子,咱们也算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了吧?”
林如翡:“……”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吓人呢。
柳如弓道:“是吧?”
林如翡还能怎么答,总不能说咱们两其实不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柳如弓一见林如翡点了头,便立马喜笑颜开:“既然咱们是朋友,那我大婚,你可想好了要送些什么?”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林如翡哭笑不得,心想这柳家公子还真是有趣,为了讨一份彩礼,这般拐弯抹角。他正想说话,柳如弓便来了一句:“我也不想麻烦林公子特意为我备礼,不如这样,林公子就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作为我大婚的礼物吧?”
果然来了,林如翡道:“什么愿望?”
柳如弓重重的按住了腰侧的洛神,认真道:“和我比剑。”
林如翡道:“用洛神?”
柳如弓道:“自然!”
林如翡略微迟疑:“可是你刚大婚,我和你的新娘子打架……会不会不太好……?”
柳如弓神情僵住,被林如翡这句话噎了个半死。一直没说话的顾玄都没忍住在旁边笑出了声,他竟是从柳如弓这瞪眼的表情里,看出了自己的影子。不得不说,林家小公子故意使坏的时候,还真是有些难以让人招架。
好在这柳如弓也不是普通人,沉默片刻后,便大大咧咧的伸手在林如翡肩上一拍,道:“咱们都是兄弟,说这些做什么,你嫂子大方,定然不会介意的——”
林如翡顿时无话可说。
硬是从林如翡这里成功的要了份大礼,柳如弓才唤回了他的燎山,风风火火的走了。林如翡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这怎么比啊?”
顾玄都说:“是得小心点。”他看了林如翡一眼,“别一剑把他给弄死了。”
林如翡:“……”
近来这段日子,顾玄都都在背着浮花他们,指导他习剑,只是林如翡底子在那儿,身体状态又不佳,进度极慢,好在已经勉强能将剑气引到谷雨上了,虽然没有合适的地方比试一下,但到底是比之前强了许多。顾玄都对于林如翡和柳如弓比试的这事儿丝毫不紧张,还催着林如翡去试试街边卖的金丝酥饼,说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
林如翡便买了两个,和顾玄都一人一个,边吃边往回走。
回去时却正巧看见浮花从客栈旁边的药店里出来,神情略微紧张,他本来想上前问一句,却忽的想起了白天自己无意中听到的话,顿住脚步没有过去,沉沉的叹了口气。
想来这药是给自己买的,毕竟自己自言自语的毛病越发严重了,林如翡想着这事儿,忧愁的看了眼自己身边毫无自觉的某位前辈,幽幽的叹了一声。
顾玄都丝毫没觉察浮花进药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正津津有味的啃着金丝酥饼,这饼子是刚出锅,上面撒了层薄薄的白糖,嚼起来外面酥脆里头松软,甜度也刚刚好,很是美味。见林如翡瞧着自己,笑的灿烂,道:“好些时候没吃这东西了,味道居然没怎么变。”
林如翡没吭声,继续和顾玄都一起啃了起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浮花果然端来了汤药,可是没敢告诉林如翡这药的作用,大概是害怕增加她家公子的心理负担,只说药有安神之效,若是晚上睡不太好,喝了或许会有作用。
林如翡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乖乖应好,却趁着浮花出去,转身就倒在了窗户旁边的盆栽里。
顾玄都还奇怪的问了句怎么就把药给倒了。
林如翡说:“怕喝了就真看不见你了。”
顾玄都:“嗯?”
林如翡说:“这不就是医治中邪的药么。”
顾玄都这才想起侍女们白日的对话,登时一阵无言。
天色渐晚,又是一夜,林如翡依旧没有太多的睡意,实在无聊,便开了窗户坐在床边看着街上的行人们解闷。
姑苏城入夜后并不寂寞,街道上挂着火红的灯笼,人流穿行不息,乍看上去,倒像是比白日里更热闹了些。林如翡的视力比先前好了许多,能清楚的看到街道上每个有趣的细节。
有男子和心爱的姑娘闹了别扭,在巷尾寻了个安静的地界,愁眉苦脸的解释着什么,姑娘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撅着嘴巴一个劲的抹着眼泪,男子无法,思来想去挠着脑袋,忽的转身走了,姑娘瞧着他的背影直接哭了出来,然而男人没一会儿便又出现在了巷子里,此时手里捏着一个金灿灿的糖化,寥寥几笔,画出了姑娘的神韵,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笨手笨脚的伸手将糖化塞进了她的嘴里,姑娘吃了糖,总算破涕为笑,用那婆娑的泪眼娇嗔的瞪了男子一眼。
又有小孩站在糖葫芦前移不动脚,口水就挂在嘴边,孩子娘怎么都扯不走,最后只能伸手拧了他耳朵,小孩哇的一声哭的极惨,干脆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孩子娘拉不动,最后只能无奈的摸出几个银钱,买了串糖葫芦,这才把孩子哄走了。
这城中比昆仑热闹了不是一点半点,世间百态,人情冷暖,皆入了林如翡的双眸。他看着看着,唇边浮起笑意,眼眸中那一瓣粉色的桃花也若隐若现。
“哎,那不是柳如弓么。”顾玄都忽的出声。
“哪儿?”林如翡问。
顾玄都指向远处,林如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是看到柳如弓提着一壶酒坐在远处的高楼顶上,那是姑苏城里最高的位置,想来景色不错的。只是他的身后,似乎站了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身着青纱,默然而立,虽看不清楚面容,但依稀可看出其不凡的风姿。
柳如弓喝着酒,和平日那张扬乖戾的模样相比,多了几分寂寥的味道。城中四处都是为他布置的热闹的大红喜色,他却好像和这份热闹毫无关系,只是个途经此地,慨而饮酒的过客罢了。
林如翡瞧着他,许久后,才轻轻道了声:“那一定是壶好酒。”
“嗯。”顾玄都道,“应当是壶好酒。”
柳如弓喝了半宿,天空中明月高悬,才起身离开。期间那青衣女子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陪着他,然而两人之间并无交谈,直到离开,他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林如翡见柳如弓走了,却还是没有什么睡意,此时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憨甜的梦乡。更声敲了三下,那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姑苏城里缓缓荡开。
“还不困?”顾玄都问。
“不困。”林如翡说,“睡不太着。”
顾玄都想了想:“想去那儿看看吗?”他指着柳如弓刚离开的位置。
林如翡犹豫片刻,想着反正也无法入睡,便点点头。
顾玄都见他愿意,便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林如翡便感到身体一轻,被顾玄都带到了半空中,挂在腰侧的谷雨似有所感,直接从腰侧的剑鞘里飞出,停留在了他的脚下,林如翡便踩着谷雨,随着顾玄都的指引,落在了柳如弓饮酒的高楼上。
这里风景的确独美。
抬目远眺,便能鸟瞰整个姑苏城,青砖白瓦的低矮小房,粉墙朱户的豪门大院,在街道两边摆放整齐宛如棋盘,清可见底的小河从城中心贯穿而过,一路向南。街上灯火已灭,月色如瀑,白霜满城。
夜风有些大了,顾玄都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件披风,搭在了林如翡的肩头。他坐在林如翡身边,语调略微感慨,说没想到这姑苏城的景色与百年之前有如此多的不同。